沈希九歲生日這天,我如往年一樣,在夜裏十二點,將自己精心準備好的禮物放於她的房間。
她捏著拳頭起身,直接將桌上的樂高積木朝我砸來。
“我不需要你裝出一副假惺惺愛我的模樣,因為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她。”
“沈家的族譜也不可能寫進你的名字,你不用癡心妄想了!”
“等我長大,就會讓爸爸將你趕出這個家門,你這個贗品!”
鋒利的包裝盒劃過臉頰,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我蹲下身將積木重新抱回懷裏,緊繃的心在這一瞬間瓦解。
九年時間我不求她感念我養育之恩,隻求她別總與我兵刃相向。
我無聲垂笑。
“九年時間已到,我不會厚著臉皮繼續待在這個家裏。”
1
我轉身將房間的燈關上,準備離開。
沈希突然拿著一把剪刀跑到我麵前,她目光凶狠,與其他同齡的兒童大不相同。
“我最討厭別人說的的一句話就是,希希眼睛長得和小姨真像啊,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每聽到這些我就恨不得將自己的臉劃爛。”
她舉著剪刀放在自己眉心的位置,試圖恐嚇我,可這樣的把戲我見了九年,這樣的話也聽了九年,實在沒有陪她胡鬧的心思。
“沈希,別鬧了,你爸爸還在睡覺,吵醒他你知道後果的。”
我試探性從她手裏奪過剪刀,可天生執拗的性格,加之從小忤逆我慣了,根本沒將我的話放在心裏。
而是快速將自己空餘的手放在我手腕上,沒等我反應過來。
鋒利的尖端已經插進了沈希的眉心。
一道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屋內。
熟睡的沈景川被驚醒,他披著睡衣走到房間,看見倒在血泊中的沈希,一怒之下給了我一耳光。
“江念。你實在太過分了,她隻是個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
我看著躺在地上奸計得逞的沈希,苦澀一笑。
每年生日,沈希都會和我產生矛盾,不惜殘害自己生命也要證明,我從不應該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即使來回往複的九年,沈景川對我依然沒有一點信任,最開始我會試著向他解釋,告訴他是孩子自殘的行為。
而他隻會冷冰冰回我。
“幾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壞心眼,倒是你,滿肚子壞水。”
“既然嫁進沈家,你就應該老實本分。”
而現在,我不想解釋了,任由沈景川對我誤會加深。
父女倆的性格如出一轍,從不會在我麵前多言,即使朝夕相伴的九年,他也從未對我說過掏心窩子的話。
沈景川抱著沈希離開,準備送去醫院,臨到門口時,沈希突然回頭朝我一笑,那分明是奸計得逞的成就感。
“你不配待在這個家裏,也不配取代我媽媽的位置,畢竟你也看到了,爸爸的心裏隻有我和我媽媽。”
沈景川沒有製止沈希的行為,而是將餘光看向我還在冒著鮮血的臉頰。
“趕緊去處理一下,別讓人覺得我們在家虐待了你。”
屋內恢複寧靜,我抱著那一堆樂高的殘骸坐在沙發上,瞭望四周,即使在這個家裏待了無數個秋冬,依然沒留下我生活過的半點痕跡。
唯有牆上那幅與我有幾分相似的畫。
2
九年前,我剛成年,便被迫嫁到沈家。
麵對的是,嗷嗷待哺的沈希和終日鬱鬱寡歡的沈景川。
手足無措的我擔任起照顧沈希的重任,日日不得空閑,卻還要顧忌沈景川心情挫敗的情緒。
我以為,隻要我足夠用心便能換取二人真心的對待,可我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沈景川從不愛我,沈希也隻當我是害死她媽媽的仇人。
第二日,沈景川抱著熟睡的沈希回到家裏,沈希額頭被厚重的紗布包裹,眼角的淚花似乎從未斷過。
他將孩子遞到我懷裏。
“沈希還小,難免會鬧脾氣,你比她大又是她小姨,理應包容,就別和她置氣。”
“公司還有事,就麻煩你先照顧一下她。”
生疏客套的語氣,將兩個人的距離拉得更遠,似乎隻有在夜裏,沈景川才會真正需要我。
我輕輕應下,隨即又告訴他。
“明天便是我們......”
腰間的電話驟然響起,沈景川慌忙轉身,等接完電話,他才又詢問道。
“你剛剛說什麼?”
我笑了笑。
“沒什麼,晚上回家再說吧。”
走到玄關處,沈景川從便利袋拿出一支藥膏隨意放在桌上,然後看向抱著孩子的我。
“給沈希買祛疤膏的時候,不小心多買了一支,你將就用用。”
“畢竟臉上留疤很難看,容易嚇到孩子。”
沈希睡著後,我著手收拾自己的東西,將那張按有手印的協議放進包內。
也是這張協議,將我鎖在沈家數年之久。
門鈴聲響起,我輕歎了口氣,朝玄關走去。
開門之際蘇醒的沈希躲在門後看著我,眼裏意味不明。
快遞小哥將快遞盒遞到我手上,我還沒來得及詢問,他便進了電梯,因為想到離開在即,我根本就沒有在網上買東西。
拆快遞時,沈希依舊躲在門後一言不發,我沒有理會,用剪刀將包裝拆開。
幾乎是一秒時間,我便將手裏的快遞扔了出去。
裏麵是一張血淋淋的遺照,沒有眼睛,瞳孔像個無底洞陰森黑暗。
五官流著鮮血,旁邊寫著幾個字“江念遺容”。
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然後看向房門背後,沈希已經悄然離開了。
這些年裏,我從沒有做錯什麼,可沈希對我的敵意卻在時間裏日益膨脹。
或許,真的到了我離開的時候了。
夜裏,我驚魂未定蜷縮在床上,見我瑟瑟發抖,沈景川難得將我往懷裏移了移。
“白天事情我都知道了,並且也教育了沈希,這種惡作劇不會再出現。”
“畢竟是你昨晚先做了傷害她的事,也不能怪她起了報複之心。”
“好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夜裏漆黑,我看不見沈景川說話的表情,可語句的溫度還是從一而終,沒有摻雜半點情愫。
沈景川又將我往他懷裏移了移,男人滾燙的身體似乎要將我的皮膚侵蝕。
而下體某個東西正在躍躍欲試,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沈景川才會真正需要我。
他一個翻身,將我壓在身下,急促的呼吸在我耳畔回響。
“沈希也長大了,這個家裏總不能長期如此,再生個孩子吧,或許沈希看在弟弟妹妹的份上,會對你的態度有所改觀。”
“抽屜裏的避孕藥也被我扔了,畢竟長期吃下去,對身體總是不好。”
3
而在九年前,我嫁進沈家時的第一個夜裏,沈景川也是這樣將我壓在身下,畢竟年齡尚小,完全由著沈景川的步伐來。
他盯著我左看右看,似乎怎麼也看不夠,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他看的不是我,而是試圖從我的身上找尋姐姐江寧的身影。
而在事後,他冷冷的將一瓶避孕藥遞給我。
“你應該清楚為什麼嫁給我,也不要產生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娶你進門也隻是為了給孩子一個穩定的家。”
以後的每一天,沈景川都會監督我吃下避孕藥。
可我已經準備離開了,那顆怦然跳動的心早就死在了和他入睡的第一夜。
“當日簽署的協議已經放在了桌上,你看要是沒什麼問題的話,就簽字吧,我沒有理由再繼續留下。”
本來炙熱的身體逐漸散發出寒意,他抽身從我身上移開,冰涼的空氣隨之鑽進鼻腔。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還記著那點事,你不知道沈希正是需要陪伴的年齡嗎?”
“這些年沈希惡劣性格的養成,與你有撇不清的關係。”
“你應該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為什麼沒有教育好孩子,也沒有博得我的心,而不是選擇逃避。”
我何德何能聽見他說出這樣的話,似乎這個家真的是屬於我的。
可我也無法忘記沈景川和江寧的過往。
沈家是雲城隻手遮天的權衡世家,而我姐姐是被江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江家世代從商,自然與沈家關係匪淺。
而我不過是被江家遺棄的女孩,就因為是女兒身。
江寧嫁到沈家幾乎驚動了半邊天,他們感情曾無數次被媒體報道,如膠似漆的感情豔羨了不少人。
可好景不長,江寧在去醫院生產的路上突遇車禍,喪命當場,孩子被緊急剖出來,保住了性命。
江家擔心江寧的孩子孤苦無依,也擔心從此會和沈家關係變惡劣,便想出讓我嫁去沈家,照看孩子,畢竟血濃於水,好過其他人嫁進沈家。
我歡天喜地走進沈家大門,卻不料在結婚當天知曉了真相。
沒有結婚證,也沒有婚禮,隻有一張冷冰冰的協議書。
二人簽字協議生效,九年後二人再簽字,協議便失效。
思緒回籠,我平靜的看向沈景川。
“我隻是履行當日的諾言,你也應該遵守承諾,不是嗎?”
“畢竟嫁給你之前我隻是一個流落在外的乞丐,不想繼續臟了你沈家的大門。”
沈景川目光一滯,本來堅硬的態度順勢軟了幾分。
“這麼多年你就真的沒有動過惻隱之心,沒想過光明正大嫁進沈家?”
“隻要你肯服軟,安安心心將沈希養大,我不會虧待你的。”
我訕笑兩聲,自己本就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這些年的日子壓得我差點喘不過來氣,我又怎麼會想繼續留下來?
盼這一天我已經盼了很久了。
“沈家夫人的位置從始至終就是屬於姐姐的,能有幸感受幾年闊太太的日子,我已經知足了。”
“畢竟自己從小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所以實在沒有能力繼續勝任教導沈希的工作。”
沈景川眸光裏的寒氣越見濃烈,他猛然起身走向書桌,將那份泛黃的紙張揉的稀碎。
“我給你機會,你怎麼就不懂得珍惜,想嫁進沈家的女人都可以繞雲城兩圈。”
“算了,都冷靜冷靜吧。”
4
一連幾日,沈景川再沒有回家,而是在我生日這天,帶著沈希的老師回了家。
他將蛋糕放在桌上,隨之去了書房。
沈希從房間竄出來,一把撲進周韻的懷裏。
“韻韻阿姨,你終於舍得來看我了,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那個惡毒女人害死了。”
沈希說著,目光卻是看向我。
周韻心疼的檢查沈希傷口,仿佛這些年來照顧孩子的是她。
“你說說,你這小姨怎麼會這麼心狠呢,連自己親侄女也下得去手,果然是被家人拋棄的野狗,沒素質且永遠上不了台麵。”
“希希啊,你要是空了就好好勸勸你爸爸,重新找個拿得出手的人照顧你,我看你這樣真是怪心疼的。”
沈希捏著周韻臉頰笑嗬嗬說道。
“韻韻阿姨你嫁給爸爸好嗎?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當我媽媽,學曆又高又會穿著打扮。”
“不像有些人,跟個乞丐一樣。”
我全當沒聽見二人的談話,將飯菜端上桌。
沈景川忙完公務從書房走了出來,他整理好蛋糕將眼神落在我身上。
“今天是周韻生日,你來幫她切蛋糕。”
“晚上也在家裏過夜,你記得整理好床鋪。”
“好像家裏避孕套也沒有,記得去藥房買上幾盒,你也知道,我需求比較大。”
臉上的笑戛然而止,我僵在原地看著沈景川一舉一動。
因為以前的生日即使鬧得再不愉快,沈景川也會給我買上蛋糕,潦草的慶祝一下生日。
或許他還在因為前幾日的事情置氣,所以故意讓周韻激怒我。
聽見沈景川的話,周韻瞬間羞紅了臉,她迫不及待站起身朝沈景川投去曖昧不明的笑。
夜裏,我如約將一盒避孕套送進他房間,他卻怒了。
“江念你傻嗎?你就甘心將我拱手讓給她人?”
“果然是拿不出手的狗東西,主人施舍的東西都不會從地上撿起來。”
我淡然一笑。
“你愛和誰上床那是你的事,我隻是遵照你的意思,要是沒什麼事,我就不打擾二人的雅興了。”
我逃也似的從房間跑出來了,站在門口大口喘息。
不多時,裏麵便傳來沈景川曖昧的聲音,一陣又一陣,我忍不住扶著桌子嘔吐起來。
沈希突然出現,她滿意的看著房間。
“爸爸都和韻韻阿姨上床了,你還要厚著臉皮待在這個家裏嗎,快滾吧,別讓爸爸親自將你驅趕出門。”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我細心嗬護了九年的女孩。
“你真就這樣恨我?”
沈希毫不猶豫回答。
“是,我恨你,恨死你了,就是你害死了我媽媽,然後勾引的爸爸,不然爸爸怎麼會看上你這個山雞野貨。”
在這一刻,我終於沒有遺憾了,沈景川與沈希的決絕讓我沒有值得留戀的理由。
身下手機響起,提示我該要登機了。
我回頭看向牆上掛著的照片。
“江寧,我不欠你什麼了,當日你救了我一命,我已經用盡九年時間來償還。”
就在我踏出客廳門之際,身後的沈希突然喊住我。
我轉過頭看向她,眼裏都是驚愕。
5
她將當日我給她的積木全數向我砸來,一時間如槍林彈雨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伸出手阻擋。
沈希見我如此狼狽的模樣,直接笑彎了腰。
“拿著你的垃圾一起走,我根本不稀罕你送給我的東西你。”
“你走了就永遠不要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