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蕪,是寧國公府的醫女。
一次意外,我救了當今皇上。
寧國公府庶女寧鈺愛慕皇上已久,頂替我入宮,後成為寧貴妃。
為了拉攏禦前大太監王辛,寧貴妃把我許配給他做對食。
我苦苦哀求。
貴妃為逼我就範,殺我父母,閹我情郎。
沒人知道我阿娘是逃出寨子的苗女。
所以我醫毒雙絕。
1
永壽宮中,寧貴妃慵懶得側臥在貴妃椅上,她玩弄著指尖的護甲,目光不帶一絲溫度。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停的磕頭。
「奴婢不願嫁,求貴妃娘娘收回成命。」
「奴婢不願嫁,求貴妃娘娘收回成命。」
......
我不知磕了多久,隻覺得粘稠的血液順著額頭,流到我的眼睛裏。
貴妃終於有了動作,她從貴妃椅上坐起,一旁的春蘭趕忙扶著她的手,走近了我。
我的頭暈乎乎的,被人驟然捏住了下巴。
「你知道有多少宮女想要嫁給王公公嗎?他能看上你,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我擦去額頭的血跡,低垂著眼,一字一句地說。
「求貴妃娘娘成全。」
貴妃不再跟我多費口舌,輕飄飄丟下一句。
「你會改變主意的。」
貴妃娘娘是寧國公府庶女,本無緣嫁給當今皇上。
一次,皇上為表現尊重,偷溜到國公府,向早已退出朝堂的寧國公問政。
路過花園時,被國公府新購入的睡蓮吸引,想要一探究竟。
恰逢雨季,岸邊泥土鬆動,就這麼滑了進去。
隨行的小太監急得團團轉,大叫著跑去叫人。
我正和爹爹學完浮水,便碰到有人落水。
顧不得多想,我跳進水裏把他拖了上來。
為不落人口舌,我把他帶到了屋裏。
一番施針過後,男人終於脫離了危險,但還未蘇醒。
那時還在閨中的寧鈺推門而入,認出此時床上躺著的人,正是她暗戀多年的當今聖上。
詢問一番緣由之後,她帶走了皇上。
第二天,宮裏便傳來消息,封寧鈺為貴人。
我和寧鈺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自是為她高興。
寧鈺進宮前特地來找我,她握著我的手。
「阿蕪,你陪我進宮好嗎?」
「聽說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害怕。」
「等我站穩了腳跟,二十五歲我一定放你出宮,好不好?」
最終,我還是心軟了,跟著寧鈺進了宮。
有我在她身邊,數次識破了來自各方的詭計。
皇上對她也愈發寵愛。
我陪著寧鈺一步一步從貴人,晉升到貴妃。
可她的野心越來越大。
她口中的王公公是皇上禦前的大太監,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死在他手裏的宮女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我定是不願嫁,更何況進宮前我便有心上人。
2
為了請求貴妃收回成命,我沒來得及處理傷口,在永壽宮殿前跪了整整一日。
第二天,天空中下起了大雨,我終是體力不支暈倒了。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門外有人說話。
「聽說春蘭姐姐替阿蕪姐姐求請大夫,被貴妃打了好幾個耳光。」
「阿蕪姐姐的情況好像不太好,她已經昏迷兩天了,我怕她......」
「貴妃娘娘說了,她要讓阿蕪姐姐知道誰是奴才,誰是主子。」
「可阿蕪姐姐替我看過病。」
「別管了,這不是我們下人能夠管的事。」
門外的聲音漸漸遠去,我的意識也再一次沉了下去。
再次恢複意識,我感覺有人在努力撬開我的嘴。
我猛的睜開眼睛,昏暗的屋子裏我看到了春蘭端著碗,坐在我的床邊。
「噓,別出聲,這是我用貴妃的藥渣給你熬的藥,別浪費了。」
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會乖乖喝藥。
春蘭邊喂藥,邊給我講述了我昏迷期間發生的事。
原來,宮女進了一批新人。
皇上正忙著雨露均沾,有三日沒來貴妃宮裏了。
貴妃娘娘著急,在初秋的晚上,穿著薄衣到禦花園跳舞。
雖吸引來了皇上,卻也讓自己感染了風寒。
春蘭機靈,偷偷撿了藥渣為我熬藥。
在春蘭的照顧下,我一天天好了起來。
3
這天,春蘭給我帶一個好消息。
「阿蕪,貴妃娘娘開恩,她說你即將出嫁,特意允許你出嫁前見父母一麵。」
我心裏一喜,正愁沒機會給爹娘遞消息,讓他們離開寧國公府,走得遠遠的。貴妃就把機會送上門來。
我快步去找貴妃謝恩。
「謝貴妃娘娘憐我思念爹娘,準我和爹娘見上一麵。」
「但這樁婚事,還請......」
不等我說完,貴妃便打斷了我。
「不提這個,今天你就高高興興去見你爹娘。」
說完,她對劉嬤嬤使了使眼色,劉嬤嬤立馬遞上一盒甜品。
是爹爹喜歡的桂花糕和阿娘最喜歡的蝴蝶酥。
我心中一暖,想著貴妃娘娘終究是顧念著舊情的。
昔日還在寧國公府時,寧鈺時常被嫡姐磋磨。
寧國公府的嫡長女寧清是死去公國夫人的獨女,地位最是尊貴。
她處處都能壓過寧鈺一頭。
唯一不足便是寧鈺容貌豔麗,是公認的京都第一美人。
寧清的意中人也屬意於寧鈺。
出於嫉妒,寧清私下裏時常折磨寧鈺。
後來越來越膽大,她竟然給寧鈺下了毒。
這毒詭異,爹爹試著解過多次,卻都無濟於事。
寧國公下令,如若不能救回寧鈺,就要我們全家陪葬。
沒辦法,是阿娘取出心頭血救了寧鈺。
但阿娘的身體也因此一直沒能恢複。
我提著食盒,伸著脖子在宮門口張望著爹娘。
「爹!娘!」
我衝到阿娘懷裏,抱著她撒起了嬌。
「對了,爹娘,這是貴妃娘娘特意賞賜給你們的甜品,桂花糕和蝴蝶酥,你們趁熱吃。」
爹娘對著皇宮的方向拜了拜,算是謝了貴妃的恩典。
「貴妃娘娘果真待你極好。對了,聽貴妃娘娘說你要成親了,對方是誰?怎麼如此匆忙。」
我用餘光撇見,遠處正湊近了耳朵聽的嬤嬤。
「那是貴妃娘娘哄你們開心的,爹,今天你就辭去府醫,帶著娘遠走高飛,到一個沒人能找到你們的地方。」
阿娘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
「丫頭,是不是你在宮裏出什麼事了?」
我看著宮門口嬤嬤催促的手勢,急忙交代。
「沒有,我好好的。爹娘,你們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走。」
「時間不早了,你們快走。」
送走了爹娘,我跟著嬤嬤回到了永壽宮。
貴妃還在正殿裏等著我。
「今天見了你爹娘最後一麵,開心吧?」
我臉上帶著笑,再次向貴妃行禮謝恩。
「多謝娘娘垂憐,奴婢......最後一麵?這是什麼意思?」
「你親手把有毒的糕點送到了他們麵前,這滋味有趣吧?」
貴妃看著玩味地看著我,大概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精彩,她竟笑出了聲。
「不聽話的狗,就該調教,直到聽話為止。」
我難以克製心中的憤怒,衝上前想要殺了貴妃。
半道就被兩個嬤嬤攔住,她們左右開弓,打得我頭暈目眩。
後來,我像條狗一樣被拖走,關在了柴房。
黑暗中,我呆愣地看著殘破的屋頂,不斷告訴自己。
阿娘是蠱女,她一定能夠救下爹爹的。
可我忘了,阿娘取出心頭血的那一日,她的蠱蟲也就沒那麼強了。
4
我在柴房裏呆了五日,貴妃便派人來傳話,說是要請我看一場大戲。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來到園子裏。
戲台上的人都被麵具遮住了臉,此時正在上演一場捉奸的大戲。
快結束的時候,一名強壯的士兵扯過一旁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男人,拉開他的褲子,對著那個部位割了下去。
男子悶哼一聲,疼暈過去。
我看著眼前這一幕,後背打濕了一片。
下一秒,那人的麵具被揭開,下麵是一張我再熟悉不過的臉。
「蘇承!」
我大喊著想要跑到他麵前,貴妃的人攔住了我,無論我如何用力都無法掙脫。
貴妃翹著小指舉起茶杯,喝了一口。
「怎麼樣?親眼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變成太監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不是看不起太監嗎?現在蘇承也變成了太監,你還看得起他嗎?」
我咬著牙,直視著貴妃。
「蘇承是榜眼,不日就要上任了,你怎敢殺害朝廷命官!」
貴妃聞言,連眼皮都沒抬。
「蘇承一心愛慕你,竟用金銀賄賂王公公,意圖早日放你出宮,但王公公一生清廉,將此事告知了本宮,你覺得本宮有沒有資格處置他?」
「更何況你也說了,他還沒上任呢,算什麼朝廷命官?」
我明白這是貴妃掩人耳目的說辭。
因為我和蘇承早就說好了,待我二十五歲出宮,我們便成婚。
而我現在離二十五歲生辰就剩兩個月了。
可貴妃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男人的自尊都撕碎了。
當今沒有宦官上朝的道理,她親手斷送了蘇承忠心報國的夢想。
我咬緊了牙,正準備反抗。
「嘖嘖嘖,可真是一條難訓的狗。」
「來人,帶上來!」
四個士兵把兩個擔架粗暴地扔在地上,震起白布的一角。
那裏躺著的兩具屍體正是我最親愛的爹爹和阿娘。
我瘋了一般衝到屍體麵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隻要你乖乖聽話,本宮便饒蘇承一條賤命。」
我滿眼淚水,壓下了心中的不甘。
轉過身,朝著貴妃重重的磕頭謝恩,剛結痂的傷口再次崩裂也毫無察覺。
再起身時,我嘴角噙著笑意,衣袖下的手掌被指甲深深嵌入,映出月牙般的鮮紅。
貴妃拍著手大笑,「你們快看,阿蕪這幅樣子像不像狗?」
......
後宮是個爾虞我詐,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我竟想以醫女的身份獨善其身,真是天大的笑話。
那一夜,我倚靠在牆角,看著從破窗裏灑進來的一點光亮。
月光曬幹了眼淚,也曬幹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伸手從衣服裏掏出一個瓷瓶,裏麵爬出一隻黑黑的小蟲。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裏,小蟲順著我的鼻子鑽到了我的身體裏。
阿娘曾說,苗女煉蠱隻可用於自保,不能害人。
可是阿娘這一次,我好像要食言了。
5
我笑盈盈地穿上了紅衣,喜氣洋洋地嫁給了王公公。
由於是太監和宮女對食,私下裏一頓飯便打發了。
當晚,我瞧著王公公高興,哄著他喝下了不少酒。
不一會兒,他便不勝酒力,倒在了桌邊。
我拉起他的手袖,把他拖到了床上。
看著床上宛如一灘爛泥的王公公,我嫌棄的用毛巾擦了好幾次手。
喝了我的逍遙撒,你便到夢中快活去吧。
第二天清晨,我照常去永壽宮當值。
走到轉角,我聽到了貴妃和嬤嬤在說話。
「如今阿蕪那個死丫頭嫁給了王公公,貴妃娘娘您可以和他要人了,這可是個定時炸彈。」
「王辛那個老狐狸怎麼可能輕易交出保命符。」
「娘娘可以吩咐阿蕪去打探,吹吹枕邊風,沒準這人的下落也就問出來了。」
「阿蕪的忠心還需驗證,此事先不要讓她知道,以免節外生枝。你這邊也加快進度,本宮可不喜歡被一個閹人威脅。」
「是。」
見這主仆二人終於說完。
我才邁著步子,走入正殿。
剛進門,嬤嬤便開始嘲諷我。
「有些人有靠山就是不一樣,貴妃娘娘都洗漱完了,才過來伺候。」
我微微一笑。
「要不你努力努力,把我擠走?不過你這張臉怕是......」
嬤嬤被我堵了回去,貴妃倒是捂著嘴笑了。
「好了,別拿阿蕪打趣了,想來本宮與皇上大婚那時,也是起晚了的。」
嬤嬤又開始溜須拍馬。
「阿蕪和王公公怎可與您和陛下相比,依老奴看王公公不過是瞎折騰罷了。」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
下了值,我回到王公公的屋裏時,坐在床邊假裝受了委屈。
剛進門的王公公腳步一頓,尖著嗓子便跑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我的小可人。」
我捏著手帕,背過身。
「沒什麼,公公還是不知道為好。」
王公公臉色一沉,拖著長音。
「快說。」
我裝作為難的樣子,把今天在永壽宮裏發生的事,添油加醋轉述了一番。
「豈有此理,貴妃就算了,那些奴才也敢編排我,看我不找機會扒了她們的皮!」
王公公不愧是宮裏的老人,就算火冒三丈也沒敢說貴妃一句不好。
我在一旁繼續煽風點火。
「公公說的是什麼話,您和我們不一樣,雖然您隻效忠於皇上,但我既與您做了夫妻,貴妃娘娘如此編排您,我也是不開心的。」
我的一番話把他哄的喜笑顏開。
「對了,貴妃娘娘還讓我向您討要一個宮女,她說隻要轉告於您,您自然就懂了。」
王公公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後便鎮定下來。
看來貴妃想要找到那個宮女,難度升級了呢。
據我觀察,王公公這人最恨別人取笑他無根,且睚眥必報。
這下他與永壽宮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6
這天宮裏傳出了一件大喜事——許答應懷孕了。
皇上龍顏大悅,闔宮上下都給了封賞。
賞賜到達永壽宮的時候,貴妃臉色難看極了。
她摔了無數瓷器,把嬤嬤叫進了裏間。
看來許答應這胎危險了。
皇上登基三年,膝下皇嗣凋零。
自從貴妃進宮以後,更是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這天,皇上擺了家宴慶祝許答應遇喜。
貴妃長腿一跨,坐到了皇上懷裏,讓一旁的皇後好不尷尬。
作為本次家宴的主角,許答應乖乖坐在了無人注意的角落。
席間,貴妃為了顯示皇上對她的寵愛,竟提起要懷孕的許答應獻舞,絲毫沒發現皇上那兩道皺起的眉毛。
貴妃雙手攀上皇上的胸口,撅著嘴撒嬌道。
「皇上,您別光顧著疼許答應,您也疼疼臣妾吧,」
皇上終究還是點了頭。
在樂師的伴奏下,許答應含淚跳了一曲霓裳舞。
舞畢的那一瞬間,兩行清淚從她的臉頰落下,美的宛如受了委屈的仙女。
皇上瞬間就心疼了。
許答應長得清新秀麗,是個標準江南美人。
身為戶部侍郎之女,又身懷龍嗣,隻要能好好生下皇子,日後未必不能成一番氣候。
況且這許答應明麵上不爭不搶,暗地裏卻不少小心思。
看來,貴妃這是遇到對手了。
當天夜裏我給許答應送去一封密信。
信裏說,我能幫她安全生下皇子,她要做的就是扳倒貴妃後,放我出宮。
許答應傳回,約我淩晨秘密去她宮裏麵談。
我知道這很冒險,但許答應是想看看我的誠意,我必須去。
我披上黑色的披風,遮住臉,潛入夜色。
到了福壽宮,我規矩的跪在地上。
「問許答應安。」
許答應的臉,掩在黑暗裏。
「為什麼要背叛貴妃?」
我不卑不亢的抬起頭,反問道。
「殺我全家,辱我情郎,逼我和太監做對食,這些理由夠嗎?」
許答應滿意了,她快步走過來,扶起我。
「還算誠實。今日倒是本宮的不是,讓你想起傷心事了,快起來,日後你我二人便是姐妹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和許答應一拍即合。
7
王公公表麵上對我很好,有求必應。
背地裏他也沒機會對我不好。
在我逍遙散日日的滋養下,他越來越聽話。
我趁他不清醒,湊近他耳邊。
「公公,不知奴婢是不是對您最重要小宮女?」
王公公逼著眼睛,雙頰潮紅。
「是,也不是,公公我呀,還有一個保命符。」
「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