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撿來的弟弟壓在沙發角落,麵前的他雙眼猩紅:「姐姐,我最後問一遍,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心裏有太多顧慮讓我無法回答。
他慢慢鬆開我,整個人向後退去,泛紅的眼裏滿是失落。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走,低語道:
「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好不好。」
「徐時寧,你真的要整死我。」
1
我是在下雨天撿到他的,他渾身濕透了,一個人躲在人行道的柱子後麵,身體團成一坨,止不住的顫抖。
「你還好嗎?」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去,身體扭向另一側,並不想和我交流的樣子。
我走進便利店,買了些關東煮和水,坐在窗邊一口氣全吃完了,熱氣騰騰的食物在下雨天總是可以讓人得到滿足。
我出來時他還維持著原樣,仿佛隨時就要被這場大雨衝垮了一樣。
於心不忍,我又倒回去買了份吃的,塞進他的懷裏。
「吃吧,還是熱的。」
大概愣了那麼幾秒,他顫顫巍巍的拿起關東煮,全塞進了嘴裏,短短三分鐘連湯都不剩。
吃完用袖子抹了下嘴,輕聲對我說了聲「謝謝。」
看他這樣子,可能是離家出走的孩子吧,我也管不了太多,把傘留下,轉身離開。
剛踏進雨裏,袖子就被人扯住,扭頭發現剛剛蹲在那裏的少年跟了上來。
他有些遲疑又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問我。
「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出於自私,我答應了,畢竟在最後的日子裏,我想要有個人陪著我,隻要陪著我就好。
2
兩個月前我拿著白血病確診單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悲傷情緒,甚至覺得解脫,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離開這個糟糕的世界。
但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我想任性一回,做完那些永遠隻記錄在記事本裏的事。
我想去看極為震撼的日照金山,也想去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
也許,老天不想我最後的日子太過孤單,派了個使者來陪陪我。
進家後,我讓他趕緊去浴室洗澡,這個天氣冷感冒了,可有罪受了。
給他拿了最大的T恤和褲子,但穿到他身上還是短了一截,隻能勉強湊合。
打算明天再帶他去買點合適的衣服。
洗完澡後的他濕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東張西望,對這裏充滿了警惕性,讓我產生了莫名的保護欲。
我接了杯溫水放在他手裏,又走進廚房端出剛煮好的泡麵。
「吃點吧,暖暖胃,你剛剛淋了不少雨。」
「對了,我叫徐時寧,你呢?」
「姐姐,我叫宋意生。」
少年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是個封閉的玻璃罩,兩人離得很近,如在耳邊嚶嚀。
等他吃完,我把碗拿進去收拾,再出來時他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兩手環住脖頸,略顯局促。
不忍心叫醒他,抱了床毯子搭在他的肩頭,調高了客廳空調的溫度。
......
早上醒來鼻血流個不止,昨晚吃的藥好像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好不容易止住,全身軟得跟沒骨頭一樣,直接摔倒在地,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門外傳來猛烈的敲門聲。
「時寧姐,你沒事吧。」
好久沒人關心,一時還有些不適應,不願意開門給他看見我現在這憔悴蒼白的樣子。
我壓住喉頭的血腥,穩住聲線告訴他沒事。
「不小心摔了一跤。」
給自己畫了個淡妝,看起來有氣色多了。
宋意生很乖的坐在客廳等我,穿的還是昨晚那套衣服,有些滑稽。
我雙眼定定的看著他,眼角微微揚起,勾起了嘴角。
他見我在偷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委屈的癟起了嘴巴。
「我的還沒幹,穿不了。」
「嗯,咱們現在出去買。」
帶他去商場買了幾套衣服,不得不說,小夥子長得很帥,冷白色的肌膚,小鹿般的眼睛,笑起來燦若星河,怪不得讓人拒絕不了。
又去超市買了些食材,打算晚上做頓牛油火鍋,想吃很久了,但一直沒人陪著吃,終於找著機會,一定要吃過癮。
吃飯的時候,我和宋意生嘴巴和喉嚨被辣得生疼,不停的喝著冰水緩解,但火勢並沒有減弱,反而蔓延到耳根,把我倆折磨得死去活來。
他一邊喝著水,還不忘挑釁我。
「時寧姐,你好弱啊。」
「你也沒好到哪裏去。」
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我倆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聲在房間裏不停的回蕩。
好像最後的日子因為他的到來有了些許的盼頭。
3
有時我倆會選一部經典電影,靠在沙發上歪七扭八的。
看著主角團身處雲南,我趴在沙發扶手上問宋意生。
「我們去雲南玩好不好,去看鮮有的納西文化,去看從天而降的日照金山。」
「好。」
他沒有一絲猶豫,點頭答應。
出發那天,晴空萬裏,似乎再給這趟旅程一個美好的寓意。
我們鄰座是對年輕的夫婦,他們以為我和宋意生也是來度蜜月的,總是熱情的和我們分享打卡攻略。
「我們不是…」
解釋的話剛說說出口,就被打斷了,看他們的積極勁,打消了我解釋的念頭,情侶就情侶吧。
我扭頭看了眼宋意生,這小子耳尖冒著熱氣,眼睛假意看向別處。
我有心逗他,身子向他那邊移過去,頭靠上了他的肩頭。
他不自然的縮了一下,腰杆僵直,局促不安的發出疑問。
「時寧姐?」
「你可別動啊男朋友,我困了。」
本是想看他窘迫的樣子,沒想到我真的睡著了,錯過了他耳根的紅暈。
醒來時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隻是身後多了條毯子。
宋意生閡著眼,已經睡著了。
旁邊的那個女生見我醒來,用氣音調侃我。
「你睡著以後,你男朋友一動不敢動,看你的眼神都要掐出水了,怕你冷還找空姐要了毯子。」
我愣了一下,心裏暖暖的,沒白撿他。
4
到達大理時,我和宋意生都沒有什麼高反的感覺。
把行李搬到民宿,前台卻告訴我們因為操作失誤,定的兩間房沒有了,隻剩一間,可以退我們房錢和違約費。
本想重新再找一家,但附近的酒店都爆滿,隻好將就。
宋意生說他可以打地鋪。
第一次和男生睡同一間房還怪不好意思的,我倆都很有默契的沒提這茬。
洗完澡我就躲進了被子裏,蓋得隻剩兩隻眼睛在外麵眨呀眨。
聽到裏麵的水聲,浮想聯翩,年輕的肉體啊,還沒體驗過。
我一個人嘀嘀咕咕:「徐時寧,清醒一點,可不能幹這種事。」
另一個聲音又出現在腦海裏:「咳咳,也不是不可以。」
最終我啥也沒幹,老老實實地躺著,但一直睡不著,幹脆找他聊天。
「宋意生,你睡著了沒?」
「沒有,姐姐你睡不著嗎?」
「想和你聊聊天。」
宋意生告訴我,有一天他和爸媽因為一點小事爭執不休,他實在惱火,摔門出去,徹夜未歸。
他爸媽擔心,開車出去找他,但遇到了酒駕,兩車相撞,悲劇發生。
「那天如果我不和他們吵架,我不出去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是不是我還能有個家。」
原來我撿到他的那天是他爸媽的頭七,他本來想在那天結束生命,沒想到遇到了我。
床底下傳來陣陣啜泣的聲音,讓我心疼不已,我滾到床邊輕撫他的頭,執起他的手,把自己的故事也告訴了他。
我爸和我媽生我的時候不過才18歲,兩人那會才剛高中畢業。
我媽被發現懷孕時就被家裏關了起來,外婆帶著十多個親戚說什麼都要上門討個說法。
如果不答應結婚,那就告男方強奸。
最後,兩家決定先生娃後結婚,我四歲時他們才扯的結婚證。
沒到一年,兩人就鬧得不可開交,說什麼都要離婚。
誰也不願意要走我這個累贅,還是奶奶看不下去了,把我帶回了農村,一直把我撫養長大。
我好不容易有了出息,賺了錢,奶奶卻無福消受,去了很遠的地方。
宋意生緊了緊我的手,輕聲說道。
「一切都會好的。」
「一定會的。」
我們像兩隻受傷的小獸互相舔舐傷口,雖不能完全愈合,但也沒有那麼痛了。
突然,我好像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5
我一直覺得我睡像挺好的,卻沒想到在宋意生麵前丟臉丟個底朝天。
我是在宋意生旁邊醒來的,一睜眼就看到他放大的臉,手搭在他結實的腰側,還能感受到呼吸時的起伏。
怕醒來尷尬,我想悄摸溜回自己的床,剛動了一下,就被他撈回懷裏。
「時寧姐,再睡一會。」
熱氣瞬間上頭,心臟砰砰的跳,這小子真會勾人。
「你醒了嗎?」
沒人回答。
睡著的宋意生更乖了,像個奶娃娃,看得想讓人親一口,我確實也這麼幹了。
他的唇軟軟的,像果凍一樣,淺嘗即止,偷摸幹這種事要老命了。
但宋意生卻突然覆上來加深了這個吻,呼吸纏繞,貪婪的汲取著對方的味道。
整個過程他都沒睜眼,親完自己翻了個身子麵對另一頭,像是又睡著了。
要不是看到他從耳朵到脖頸都透著紅,我真以為他剛剛隻是在做夢。
死小子,親了還不敢麵對。
我帶著羞澀和惱怒去了浴室,把拖鞋踩得個震天響,生怕他聽不到。
刷個牙的功夫,嘴裏湧現一股血腥味,鼻子開始留下鮮紅的血液,我不斷用手擦拭,染紅了手指。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委屈感突然爆發,差點就陷進去了,可不能耽誤他,如果還能活著就好了。
我似乎也沒有那麼不怕死,人隻要有了牽掛,就很害怕離去。
我把帶血的紙衝進馬桶,又給自己收拾了一番。
出來時宋意生在整理床鋪,把我給甩在床邊的睡衣疊得整整齊齊。
我徑直走過他,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把幾種藥一股腦全吃了。
看我吃藥他有些擔心問我。
「時寧姐,你怎麼了?」
「沒事,吃點維生素,一會也給你幾粒。」
「收拾完就走吧,我們去逛逛。」
......
出門後,宋意生有意無意提起今早的事,但都被我敷衍過去了。
他有些惱怒,但又不敢發作,不懂我怎麼突然態度變化這麼大。
想要來牽我的手一次次失望放下,像隻沒得到獎勵的薩摩耶。
我不斷警醒自己別心軟,害人害己。
大理的天真的很藍,在這裏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我們租了輛甲殼蟲,沿著洱海公路一路前往雙廊,走在這條充滿鮮花的街道上,仿佛治愈了一切。
來往的人太多了,還有小孩在奔跑。
「時寧姐,小心。」
宋意生一把拉住我的手往懷裏帶,把我隔絕在他狹小的空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