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古人重信,我還沒有體會到。但在守時這個問題上,好像一再不敢讓人恭維。
三天過去,楊主簿說來又沒來。當然,古代條件有限,天氣、路況惡劣……導致不準時的因素太多。
直到第六天下午,主簿大人的人馬才又出現在村口,神情比上次凝重許多。
孫醫令上前彙報:“除兩小兒傷風,卑職已對症用藥,不日便可治愈,並無疫症跡象。卑職已派發預防時疫之湯藥,應無大礙。”
主簿點頭,大聲宣布:“呂家村既無疫症,即刻解除禁錮,兵馬速回城中。高賊十萬大軍圍城月餘,戰事吃緊。呂家村抽丁百名,隨吾前往玉璧,抗敵守城。全村免賦三年。”
本不關我的事,我該保持沉默,卻在看到村民露出生離死別絕望的瞬間,嘴巴比大腦快了一步:“大人,他們都是農民,怎麼上前線?”
主簿望著我,突然扯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頓時讓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惶恐。他下馬向我拱手道:“沈神醫,上回前來,下官無知無視,不敬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發生什麼事了?上回這位主簿大人看到我就跟沒看到一樣。這才幾天……這麼大的轉變?關鍵是這些天我基本足不出戶,有醫令在也輪不到我治病!
不管怎麼費解,我還是謙卑道:“不敢,不敢,草民不是什麼神醫,大人見笑了。”
豈料主簿比我更謙卑:“沈神醫大名遠播,無人不曉。此番玉璧城有難,還望神醫一行與吾同往。既有神醫相護,我軍必不再傷亡,痛擊高賊。”
我心一沉:難道這就是神醫名號的代價?
“大人過讚。草民沒有渡人生死的本領,隻想安頓好呂家村後,繼續回山生活。”我是真的惶恐。
“神醫不必過謙,還望三位及早收拾行裝,明日卯時一同出發。”主簿很有禮貌,但意思很明確,沒有商量的餘地。
“可我們都不會打仗啊!”我急了。
主簿笑了:“神醫久居深山,未知山下歲月變更。我大魏一直以鮮卑為軍,漢人務農,本不需村民征戰。隻因近年戰事紛亂,百業停滯,人口頓失。宇文丞相擬集民之有才有力者為兵。呂家村眾皆為鄉兵,平日耕種土地、織布打獵,與平民無異。農隙訓練,戰時從軍,聽候調遣。而神醫隻需在城中治療傷患,無須與賊刀兵相見!”
聽起來……貌似曆史上有名的府兵製。我看了一眼呂勝,他點點頭。怪不得不少村民身手矯健,呂茂更是能獨自上山打獵。
但還是不能去!剛要開口,楊主簿看穿我的心思,直接道:“凡參軍者,世代免賦免徭役。呂家村既非士族高門,亦非鮮卑後裔,漢姓庶族本無格品上陣對敵。但高賊十萬大軍突襲,陛下調配不及,城中守軍不及萬人,已苦守月餘。這才征調各方可用之鄉兵,共保家國。如神醫前往,呂家村可免半數,五十人即可。”
聽出來了,就是不管怎麼樣,都鉚上我們了。
身後一陣議論聲,還夾著哀求……
“沈醫生,一定要帶他們平安回來……”
“小峰還不到十五,怎能上陣殺敵?求求沈醫生救救他……“
“國富才娶的親,就去打仗,還能回來嗎?媳婦還沒生娃呢。沈醫生,您救救他們……”
我想起呂勝家的新郎新娘,根本還是孩子!讓他們上戰場,十之八九回不來,叫人如何忍心!
可這一切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也是被迫的啊!
“大人,請容草民想想。”說罷招呼何安妮和柳萱回房開會,當然還有肅肅。
“沈蘭陵,我是絕對不會跟他們去打仗的,開什麼玩笑!我要回家,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一關上門,何安妮又爆發了。
誰不想回家?但是,“恐怕不行!”我道。
“你想當聖人,喜歡被人叫神醫是你的事,別拉上我們!”何安妮居然以為我會因為這個理由留下來?真不知道她腦子什麼構造!
我一指窗戶:“你們看看外麵!”
柳萱驚呼:“全是士兵,之前他們不是一直守在村口和各條路上嗎?怎麼現在……”
何安妮也看到屋外被團團包圍。
意料之中,我道:“就是說我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主動一點的話,不但我們能好受一點,還能換回呂家村五十條性命。”
何安妮氣道:“為什麼非要杠上我們?”
她也看出症結所在,但這點我也沒想明白。就算我們治好了呂家村,不至於短短時間傳播得這麼有名吧!那些外村病患還沒回去呢!……楊主簿的態度轉變太快……太大了。
“沒事治好他們幹什麼?”何安妮埋怨我,又像埋怨自己。
我苦笑:“不治或者治不好,根本等不到現在去戰場,直接見閻王吧。別忘了,外麵的人本來就是因為時疫才來焚村的。而剛開始,呂家村也以為疫病跟我們有關,要燒死我們。”
何安妮猛然看向肅肅,她一直認為是肅肅連累她們差點給呂家村殺了,一路下來造成如今的局麵……我急忙擋住、瞪回去,眼中盡是警告。警告她不要再打肅肅的主意,作為文明人,我們應該都清楚孩子沒錯,他不該被那樣對待。
沉寂了半天,似乎沒有第二種選擇!
我隻能說:“既然要去,就把跟現代有關的所有物品全都留下,以免招惹麻煩,隻帶上醫箱和僅剩的藥品。”
何安妮、柳萱回房後,我問肅肅:“前麵打仗,不安全。你留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果然肅肅堅決搖頭不同意,緊緊抱著我,生怕我會真的丟下他。算了,我也隻是問問,留他在這也未必安全。萬一害他的壞人又回來了,呂勝能保得住嗎?
於是,我苦笑著半開玩笑半嚴肅地對他說:“好,既然你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我們一起走!”
第二天天剛亮,我們便在催促中啟程。身後一群送行的鄉親,我還是第一次被群眾含淚送別,還是古代的群眾,那滋味……難以描述!
經過昨晚與楊主簿的一番討價還價,終於讓他又減去十人出征。加上我們四個,一共四十四人。這數字可真吉利!
我對呂勝說:“別送了。也許戰事很快完結,沒幾天就回來了。能不能讓他們開心點?別像送葬似的。還有,我們的東西好好保管,不要讓人發現,還要回來拿的。”呂勝本應在出征的隊伍裏,但我覺得村裏不能少了這位好領導,堅持將他留下。
呂勝紅著眼睛說:“沈醫生,您真是俺們村的大恩人。俺們等著你們回來,你們一定要平安歸來。”
身後的人也說:“是啊,沈醫生,拜托您照顧俺家兒郎……”
“還有俺男人!”
“還有家父,年紀大了。”
……
我勉強一一點頭。
呂勝又說:“您的物什俺就算豁出命也會好好保管,物在人在,物毀人亡。”
“別、別,沒那麼嚴重。”我嚇一跳,“其實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你放在櫃子裏鎖起來就行。如果丟了……就丟了,不值得以命相抵。我隻是怕這些東西給你招來什麼麻煩……燒了扔了都行!”
一個大男人的哭相實在不好看,尤其這人還一直以剛健穩重示人。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保重!”
呂勝打起精神:“知道了。沈醫生,上車吧!車上有俺們準備的衣物和幹糧。一路保重。”
鑽進馬車,我掀開窗簾,向外麵的人揮手告別。
之前每天想的全是回家,一刻都不想多待。眼下真的分別在即,我也不舍、感傷!
馬車前行,我才回身打量。第一次坐古代馬車,總體還算寬敞簡潔。最裏麵堆放著村民準備的衣物和食物。四人分坐兩邊,還是軟席、厚墊,中間一個簡易的小方桌。
這種待遇,對我們來講已經很好了,因為這是行軍隊伍中唯一的馬車。少部分將領騎馬,其他士兵和抽調的鄉兵都是徒步前行。
可惜古代馬車一點減震措施都沒有,想當初拖拉機還把我們震得東倒西歪,現在看來那絕對算是豪車。山路難行,不出幾個小時,我們就被顛得七葷八素,狂吐不已。幾次要求停車休息,得到的答複都是前方軍情緊急,不能貽誤。最後一共小歇了兩次,才在入夜時分找到一家農舍借宿。據說這還是特別照顧我們的,所有兵士宿在野外。我們早已吐空了胃,四肢無力。反倒肅肅是我們之中狀態最好的,沒受到什麼影響似的。
第二天一早又是急行軍……終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入住玉璧城郊外三裏的一個小客棧。
楊主簿說等彙合了後麵的步行軍,明日午時從西門進城。
兩天的劇烈顛簸,骨頭像散架一樣,人也要死過去了,倒在床上,一動不能動。我指指包袱,告訴肅肅裏麵有吃的,自己解決。今晚是新月,四周黑壓壓得令人窒息。明天就要踏足我從未見過的古代戰場。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會有什麼下場?
跟不少書中描繪的古代城池一樣,我看到了玉璧城高高的護城牆,但沒有護城河。可能祖國的河流不夠分吧!否則隋煬帝也不會開挖大運河了,現代的祖國也不會積極想辦法南水北調了。唉,猜猜而已。我不是學地理、也不是學政治的,更不懂工程建築。就是覺得這城門是不是太小了?小得連我這個外行都覺得不符合比例!後來才知道,這玉璧城的正門在南邊,其他三麵都是深溝巨壑,地勢險峻。平時隻有南邊的一條大道可供行人出入。這不開戰了,敵人首先就把正門給堵了,所以我們隻能通過西麵的暗門進城。
戰時城門緊閉,到了約定的時間才打開。古色古香的建築、街道……一一展現在我們麵前,最高的不過三層。
不知道平時是怎樣的繁華熱鬧,眼下隻剩一片蕭條。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無處可去的貧困人士,要麼抱著必死的絕望,要麼希望侵略者能善待他們。
少了硝煙的戰場,仍然凝重非常,一路上殘垣敗瓦,處處狼藉。
十萬大軍圍困隻有數千守軍的城池,沒人指望能守得住吧!但楊主簿反複提到月餘,除了頑抗,肯定還有一位睿智非凡的主帥!
很快我們就見到了這位大將!
入了城門,直接來到縣衙,這裏已經成為臨時戰略指揮中心。城裏最高軍事將領和主事人都聚集在此商議軍情,吃住也在後院解決。
從正門跨過前廳,來到議事大堂,站在門外等人通報,隱約看到裏麵不少人正圍著桌台上的沙盤激烈討論。
得到允許後,我們被領了進去。
楊主簿率先見禮,眾人跟著屈膝,我們也隻能跟在後麵學個大概。
楊主簿道:“玉璧縣文書郎主簿楊興鈺見過刺史大人,見過郡守大人、縣長大人,見過各位將軍!”
中間的高大鎧甲充耳不聞,低著頭繼續研究沙盤。其他人也沒有答話,紛紛看著他。估計那人就是這裏身份最高的刺史大人。
楊主簿見久未回應,又朗聲通報一遍。刺史依舊毫無反應。終於一位矮矮胖胖的官員出聲:“起來吧,楊主簿,此番時疫之事,辛苦你了。”
“多謝郡守大人。此乃卑職應盡之責,不敢居功。所幸,並無時疫,其他染病之人,業已康複。”楊主簿答道,我們一眾跟著起身。
“如此甚好。不然內憂外患,朝廷疲於奔命難以顧及。韋大人這兩日徹夜未眠,苦思禦敵之策,吾等鬢發都要白了。”郡守說道。
我看未必吧!看得出中間的刺史和他身邊幾位武將確實勞心勞力,憔悴之色溢於言表。反觀這位郡守大人還有幾位文官模樣的人,精神奕奕、麵泛油光,哪有一點國難當頭的操勞模樣?!
在這個小國林立的時代,改朝換代是家常便飯。軍權掌握在哪位權臣手中,很可能就是下任君主。我記得當年曆史老師就是這麼給我們加強印象的!這個時代胡漢交雜,各股勢力並存,都想獨大,政治立場很複雜啊。就拿這位郡守來說,模樣真有幾分不像漢族。
隻聽他又問:“此次征兵如何?”
楊主簿道:“共計七百餘人。”
瞬間郡守臉色大變,厲聲道:“千人都不到?高賊十萬大軍,城內兵馬不足七千。區區七百餘人如何反轉逆境,沒用的東西!”當真翻臉比翻書還快。
楊主簿一驚,又跪倒。郡守正要問責,卻聽:“且慢,”刺史大人終於抬頭出聲,“兵丁不足,乃預料之中,非一兩日就可解決。楊主簿,起來回話。時疫之事,丞相大人甚是滿意,丞相所提之神醫請來了嗎?”
楊主簿急忙把我們介紹出去:“回大人,這幾位便是呂家村的神醫。”
刺史放下手中事,繞過沙盤,來到我們麵前。目光如炬地盯著我們三人來回看。身高的差距,讓人特別有壓迫感。
突然刺史抱拳屈膝,就要下跪,我急忙伸手扶住,這又是唱哪出啊?還有剛剛提到的丞相,誰?在呂家村沒接觸過什麼大人物,最大的官就是保長呂勝還有後來的兵將和楊主簿。
刺史道:“感謝神醫救我魏國百姓。”
“大……大人過譽了。我等實在愧不敢當。”如果這人不是太會演戲的話,那很可能真是一位好官。“救死扶傷,實乃學醫之人分內之事,不值一提。至於呂家村,實屬機緣巧合。其實呂家村並無重大疫症,所以我等並非神醫,隻懂一點醫理皮毛而已,還望大人明鑒。”
“好一個救死扶傷!”刺史突然笑了,笑得我一點底都沒有。他說:“足見神醫胸懷。不知三位師承何處?”
我在路上已經想好一套說辭,此刻照搬出來:“無門無派,一點醫術全是家傳。我們一直隱居在呂梁山深處,此番下山純屬巧合。既然呂家村已無病疫,還請大人批準我們返還山野。我們久居深山,不識天朝禮儀,粗鄙不堪,還望大人準許!”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是神醫,你們搞錯了,讓我們回去吧。
刺史沒有正麵回答,他說:“神醫過謙。我看神醫談吐別致,不似一般山野村婦。今軍情告急,還望神醫不遺餘力解救我大魏軍士,待擊退高賊,韋某必親自奏請陛下,以表功績。屆時若神醫堅持返鄉,韋某必將親自送返。”
他的意思是這仗肯定要算上我們了,而且隻有打勝,才有回去的可能!
接著這個韋刺史又說:“神醫一路辛苦,請先行休憩,再與城內醫工一並救治傷情。”
“不必了。”既然如此,還是趕緊吧,早點結束,“還是先看受傷的士兵吧,病向淺中醫,不要錯過最佳救治時間。”
刺史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既然如此,楊主簿,帶神醫前往傷兵營。”
楊主簿正要領命,郡守卻說:“韋都督,楊主簿還要安頓招募來的新兵,還是由卑職帶神醫們前往吧。”
韋刺史道:“有勞劉大人。”說罷便回去繼續研究沙盤,直到我們出門,都沒抬頭。
傷員集中在一所大宅中,估計主人家撤走了,這裏臨時征作救援地。床鋪不夠,不少人靠坐在牆角或者直接躺在地上。郡守忍不住皺眉取出絹帕掩住口鼻。隨從竟然踢開擋路的病人。直到他們看出我對他們的行徑不滿,才有所收斂。畢竟,我們是那個什麼丞相指名的人。
我大概數了數,約有十二位醫工穿梭其中,有的遞送湯藥,有的在紮針治療。後來跟他們熟了才知道,古代的軍醫製度分得也挺細。至少也有“醫生”和“護士”的區別。這裏的護士叫檢校病兒官,每日巡查傷兵病況和飲食起居,醫工才是醫生,準確的稱呼應該是司病官。隻是出於對治病人的尊敬,對所有人都尊稱醫工。就像在醫院,病患出於對白大褂的敬重,對護士也會稱醫生的道理是一樣的。
郡守說:“三位神醫,這裏就是了。”
我道:“有勞大人,我們馬上開始。”
郡守莫名笑道:“那本官就不打擾了。隻是小兒不宜留在此處,可交由本官代為看管。”他看著肅肅兩眼發光的歡喜,讓我沒來由的惡寒。肅肅迅速躲到我身後。
“不用了,這孩子怕生,跟著我就行!”我連忙推辭。
“他是令郎?”郡守問。
我搖頭:“不是,不過他是我的至親,比我性命還重要的人。”我故意加重語氣,如果他對那個丞相有所畏懼的話,應該不會多問。
郡守笑容不減:“幾位下榻之處就在後廂,距此不遠。晚膳後會有人領各位前去歇息。”
我再次道謝。郡守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離開。
柳萱悄悄問我:“蘭陵姐,我們能做什麼?”我看看僅剩的藥品,能治外傷的已經不多了。
“能消炎的先消炎,看到那邊的草藥了吧?估計多半都有消炎止血生肌的作用,先跟他們學著用,然後包紮起來……外傷包紮都行吧?”我低聲問。
何安妮和柳萱同時點頭。
沒有硝煙的戰場,自然沒有火藥帶來的炸傷。四大發明的火藥雖然誕生於西漢,但真正用於戰爭要到北宋,這個時期應該隻有煉丹才用得到。
冷兵器時代,大都是麵對麵肉搏廝殺帶來的外傷、摔傷,還有箭傷和原始拋擲武器造成的砸傷,無外乎傷在肌肉和骨骼,嚴重的傷及內臟,有人連腸子都被挑出來了!
空氣混濁,血汙不堪,我給肅肅戴上口罩,又套上手套,這些都是我自製的,做工雖然粗劣,但勝在實用。他長期跟在我身邊,免不了接觸病人。我讓他坐在牆角看著我就行,太血腥的人體畫麵我不想他太早接觸。
有的士兵動脈破裂,需要截肢!如果隻是截一根手指,我還能勉強為之,主動脈的大手術,根本不能做,隨時出人命。隻能進行一些輔助治療,以免感染加重傷情。
我請孫醫令派人多找些木板和樹枝裁成需要的尺寸。基於我是丞相大人點名而來的,不一會兒,東西都送來了。
骨折骨裂的全綁上,脫臼的給他們合上。其實這些都是杜主任的強項,我的手藝肯定不及他,也隻能請他們將就著了。想起杜主任,不知道他們三人怎麼樣了?究竟有沒有穿過來?生死難料!
能縫合的傷口,還不怕疼的,我就直接縫上。麻醉藥不多了,不是致命的傷口隻能請他們喝麻沸湯忍忍了。
再來,幫著醫工們送湯遞藥,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天色已晚,門外進來一隊夥頭兵,送晚飯的,意料之中的寡淡!我率先盛了一碗,又拿了兩個發黑的饅頭,遞給始終安靜端坐在落角的肅肅。
然後逐一喂送給那些不能活動自行進食的傷兵。
醫工們陸續進食,我對柳萱與何安妮說:“你們先吃吧,吃完來替換我。”
何安妮對柳萱說:“你去吃,我和沈大夫先頂著,吃完了趕緊來換我們。”
我很欣慰,何安妮終於意識到醫生的職責,不再因為錯亂的時空而鬧情緒。
醫工們見我們如此,也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基本忙定後,據說已經過了亥時,飯桶裏已經沒剩什麼了。我用勺子刮了刮邊,舀了些糊糊,坐在肅肅身旁,悄悄問他:“好不好吃啊?”
肅肅點點頭,想想又搖搖,取下手套,從袖中拿出一個饅頭對我說:“吃不下了,蘭陵吃。”
這哪裏是吃不下啊,粥稀得能照出人影,饅頭小得隻有巴掌大,他是怕我挨餓,特意留了一個。
我摸摸他的頭:“你吃吧,長身體要多吃一點。”
肅肅卻堅決推給我:“不餓不餓。”
我隻好說:“那我們一人一半好不好?你吃不下,我也沒什麼胃口。”
肅肅想想最終點頭。於是我撕開兩半,一口吞下,把另外一半塞進肅肅嘴裏。頓時小嘴鼓鼓的,我對他說:“不能吐出來哦,慢慢嚼。”
肅肅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向我揚起笑容,我趕緊遮住,生怕讓人看了去。
我為他戴好口罩,又開始新一輪的救治,直到有人說:“醜時”,才算告一段落。醫工們準備休息,校檢病兒官留守,跟護士的職責一樣。
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傳令官,聲音洪亮,驚醒了不少已經熟睡的傷兵。“據報,明日高賊再次攻城。都督有令,輕傷能動的兵士即刻回營。”
立刻一陣窸窸窣窣,不少人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出門列隊。
服從是軍人的天職,曆來皆是,何況敵眾我寡,此刻不帶傷上陣,就等著城破之日被屠宰。
我問肅肅:“怕不怕?”
他搖頭又點頭。哪有孩子不怕的,隻不過生在這個時代,避無可避。
我再次承諾:“等打完仗,我就帶你回去。”
第二天的戰役應該相當慘烈。雖然我沒親臨前線,可在傷兵營都能聽到廝殺聲、嘶喊聲,各種撞擊嘈雜聲。
聽傷兵說,其實所謂的高賊本來也是魏國重臣,但為了獨攬大權,迫害魏帝,將他逼到了長安。然後從皇族中重新立了一個傀儡皇帝。於是魏國就有了兩個皇帝,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都稱自己是皇室正統,天下歸心,雙方就打起來了,都要消滅對方。來犯的高賊就是東魏權臣高歡,而我們現在所處的玉璧城隸屬於西魏。看來真如書上所說,為了皇權而同室操戈的事情,從來沒斷過,苦的永遠是百姓,不得安寧,朝不保夕。
我還了解到,玉璧城處於東西魏交界之處,所以兵家必爭。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對方主要圍攻東南方。
十萬大軍集中在東南方,真的夠嗆。這城能守得住嗎?已經堅持一個多月了,為什麼援兵還不到?
從一個瀕死被撿回性命的士兵口中我又得知,西北有突厥契丹,南有梁國,朝廷中又派係林立,士族高門、鮮卑貴族都想攬權獨大,都想著保存實力,不願與十萬大軍硬碰。總之的確是內憂外患,不是皇帝不想發兵,也是有心無力。朝廷已經做好放棄玉璧的準備,他日整裝再奪回來。
再看這個刺史韋孝寬大都督,一直堅守城池,捍衛百姓,用盡心思拖了一個多月,仍不放棄,每天絞盡腦汁苦思禦敵的辦法,真的非常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