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晏帶著裴之銘和沐菱歌走了,隻留下幾個人看著沐瑤笙。
她麵上沒有絲毫起伏,沒有反駁也沒有求饒,格外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懲罰。
手腕處與背上仍舊隱隱作痛,正值冬日,天氣寒涼,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雪,落在地上,落在她的發頂,她的眉眼處,她的身上。
積雪堆積,她像是成了一個雪人,她卻一動不動,
隻有寒意在她全身蔓延,呼出的氣成了霧,整個人都像是被凍僵了一般,連彎曲手指都變得艱難。
偶爾,她還能聽見路過的丫鬟說起今日裴清晏父子兩人為了哄沐菱歌開心,到處去尋孤本,去尋能修複畫作的大師,
她卻隻是默默跪著,連睫毛都沒有顫一下。
很快,十天過去了。
沐瑤笙拿上早就擬定好的棄夫書,再一次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的衙役已一路將燃燒的火炭鋪向城門,火光灼灼,熱浪撲麵而來,仿佛連空氣都被燒得扭曲。
府尹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眼中滿是不忍。
他猶豫再三,終於還是開口勸道:“裴夫人,當真不再考慮考慮了?這三裏火炭,痛不欲生,女子柔弱,是萬萬受不住的。”
她搖了搖頭,“我意已決,今日,我必要棄夫!”
“裴夫人,您……”
她抬眸,輕聲打斷了他的話:“大人,我不姓裴,今日過後,我便再不是裴清晏的夫人,也不是裴之銘的娘親,還請喚我的名字——沐瑤笙!”
府尹張了張嘴,終究無言以對,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褪去鞋襪,赤腳踩上火炭。
火炭的熱度瞬間透過肌膚,灼痛感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瞬間蔓延開來,直接鑽入了她的骨髓。沐瑤笙痛得渾身顫抖,額頭上冷汗直冒,卻仍舊咬著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鐵鏽的腥味順著舌尖入喉,遠遠看去,她的唇仍舊鮮紅,卻在分不清到底是本來的顏色,還是血的顏色。
腳底瞬間被燙出一個又一個燎泡,圍觀的百姓擠擠挨挨,數不勝數,議論聲更是不絕於耳,
“聽說今日這個是宣平侯府的那位夫人呢,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想不開,要來受這樣的苦。”
“宣平侯夫人?旁人想嫁都來不及,嫁給了這麼好的夫家還要棄夫,當真是不懂得知足!”
“是啊,侯府夫人多尊貴啊,她這是瘋了不成?”
……
所有人都在罵她不知足,說她日後必定會後悔,可她卻一聲不吭,眼神也沒有絲毫動搖。
隻有她知道,今日,她不會後悔。
什麼侯府夫人,什麼榮華富貴,她隻要離開。
她沐瑤笙今日休夫,永不後悔!
一裏、兩裏、三裏……
隨著沐瑤笙越走越遠,三裏長的木炭也逐漸走到了終點,她的腳底已盡數燒灼,鮮血更是蜿蜒成了一條線,看上去觸目驚心。
巍峨的城門漸漸出現在眼前,最初對她的指摘也漸漸變成了不忍。
“聽說如今的宣平侯夫人隻是一個繼室,先頭那位還留了個兒子,平日裏養尊處優的侯夫人都能走完這三裏火炭,大概後娘不好做啊……”
“是啊,看她那樣子,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然怎麼會這麼決絕?”
最後,沐瑤笙生生走完了這三裏火炭路,她赤腳踩在地上,麵無血色,可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明亮。
她的腳下鮮血淋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可她卻沒有停下,直到最後一步。
府尹驚愕不已,足足怔了好一會兒,才將手中已經蓋過了官印的棄夫書遞給她。
“裴……不,沐姑娘,往後天高海闊,您,自由了。”
多日的痛苦折磨與方才的火炭之刑帶來的劇痛,在看見棄夫書的這一刻仿佛都盡數化為了灰燼,她接過棄夫書,眼中含淚,卻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多謝大人,另一封還勞煩大人,代我轉交給宣平侯了。”
這個男人,還有他的孩子,她連最後一麵,都不想見到了。
見他點了頭,沐瑤笙也再沒有停留,轉身牽過早已備好的馬匹,利落的翻身上馬,
“駕!”
隨著聲音落下,她笑著揚起馬鞭,縱馬離開,隻給眾人留下一個肆意瀟灑的背影。
從此天高海闊,她與裴清晏,裴之銘,
江湖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