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門口,今日罕見的來了一名要棄夫的女子。
“依晉國律令,女子若敢棄夫,當受酷刑,需赤腳走三裏火炭,火炭一路從京兆府蔓延至城門口,你可知曉?”
沐瑤笙微微頷首,聲音清冷而堅定:“知曉。”
府尹皺了皺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有些意外。
他不是沒見過有女子來此,但大多是被夫君虐待、走投無路的貧苦婦人,哭哭啼啼,滿身傷痕。
可眼前這女子,衣著雖不華麗,卻透著幾分矜貴,眉眼間更是清冷如霜,仿佛與這世俗格格不入。
“十日後,來此受刑。”府尹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卻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沐瑤笙。”她頓了頓,聲音輕如風,卻字字清晰,“夫家姓裴。”
府尹一驚,手中的筆險些掉落。
裴?京城中姓裴的權貴,唯有那位侯爺——
裴清晏!
容貌俊美,位高權重,那可是京城中無數女子夢寐以求的夫君,她身為侯爺夫人,卻甘願受這火炭之酷刑,也要棄夫,這該是受了何等天大的委屈?
沐瑤笙沒有理會他的震驚,轉身離去,再沒有任何猶豫。
街邊商販的叫賣聲透過飄起的簾子傳進她的耳中,馬車內,她眼中浮現起幾分悵然。
她當然知道府尹為何震驚,京中有太多女子心悅裴清晏,而她,也是萬千女子中的一個。
可很早以前,他卻是她的姐夫。
他同她的嫡姐沐菱歌兩情相悅,沐菱歌及笄那年,他便迫不及待沐家求娶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寵之入骨。
第二年,便同她生下一個孩子,當即封為世子。
隻可惜紅顏薄命,成婚不過三年,沐菱歌便鬱鬱而終。
後來,沐父心疼外孫年幼無人照料,也同樣不願舍棄裴清晏這個金貴女婿,便又將她這個庶女嫁了過去。
陰差陽錯成全了多年夙願,沐瑤笙心甘情願。
成婚五年,她五年如一日的照顧著他們父子起居,可始終不得他們歡心。
裴清晏性子冷淡,隻會在深夜床榻間,看著她這張與沐菱歌有幾分相似的臉動情幾分。
每次事後,他都會讓人為她送來一碗避子湯,仿佛她的身體隻是他發泄欲望的工具。
那碗避子湯,她喝了整整五年。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藥碗,他誤認為是她不想喝,冷冷讓人給她灌了下去。
她疼得蜷縮在地上,而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疼了多年的孩子,就那樣在一旁笑著,仿佛在看一場戲。
沐瑤笙心痛過,也失落過,但她總忍不住去安慰自己,沒關係,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一日日的捂,一日日的把他們當眼珠子護著,疼著,他們父子心中總會有她的影子。
直到沐菱歌“死而複生”。
也是那一刻,她才得知當年嫡姐並非死了,而是厭煩了打理後院的主母生活。
她將侯府與孩子視作阻攔她奔向自由的束縛,於是,她膽大妄為,直接假死逃了出去。
直到五年後她玩遍了大半河山,想停腳休息一段時間,便又回到了裴清晏的身邊。
兩父子欣喜若狂,喜到不在意她的拋夫棄子,不在意她讓他們痛苦了那麼多年,甚至不在意侯府還有一個當家主母,不僅滿心滿眼全都是她,還把她接進了侯府,
沐瑤笙終於累了,她不想再做一個替身,不想再為一個永遠不愛她的男人和不會感激的孩子付出一切。
所以,她決定棄夫。
馬車很快就到了侯府,沐瑤笙下了馬車,還沒走到正廳,就聽見了裴之銘的呼痛的哭嚎聲以及沐菱歌的安慰聲。
而隨著她的走近,所有人的視線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隨後,便是裴清晏的質問。
“之銘不過跟你出去一會兒就吃壞了肚子,你當家這麼多年,竟連個孩子都帶不好嗎?!”
沐瑤笙一怔,下意識看向了裴之銘的方向,卻看見了他與身後的沐菱歌眼中一閃而過的心虛,那瞬間她便明白了所有真相。
“今日帶他出門的並不是我。”
解釋的話音才剛剛落下,裴之銘卻指著她,聲音肯定,說得煞有介事,
“你怎能撒謊,爹爹,就是她給我吃的糖葫蘆,我說了爹爹不讓我吃這些,是她說隻吃一點不要緊的!”
他的話,九分真,一分假。
而那一分假,便是將沐菱歌換成了沐瑤笙。
他今日分明是和沐菱歌出去遊玩了。
可裴清晏卻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根本不聽她的解釋,“他才六歲,他能撒謊嗎?你口口聲聲說不是你帶出門的,那你今天去幹什麼了?”
憤怒的質問落入耳中,她卻沒辦法回答,隻能沉默不語。
“不是你的親兒子,果然就不會上心。”
偏偏這時,沐菱歌抱著裴之銘,輕輕的一聲抱怨,徹底挑起了裴清晏的怒火。
他眉眼一凝,冷聲下令:“來人,將夫人帶去祠堂,好好反省!”
話音落下,幾道身影倏然出現,不由分說就將她架了起來,
暗衛的動作絲毫沒有憐香惜玉,她被一路拖走丟進祠堂。
香煙嫋嫋,她望著一排排擺放的排放,心中卻沒有太多的悲傷。
以後她確實不會再上心了,畢竟她馬上就要離開了。
以後裴清晏與裴之銘,便都交給他們更喜愛的沐菱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