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母回鄉祭祖當天,一輛貨車迎麵撞來。
我大難不死,卻因為強烈撞擊,患上文字語言理解障礙綜合症,不能理解紙麵文字,聽不懂任何語言,也說不出話。
我的丈夫顧言之來醫院看我時,卻帶來財產轉移協議書和離婚協議書哄騙我讓我簽字。
他不知道,我的病今早剛好,正滿懷期待著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貨車司機那邊安排好了嗎?一定讓他對好口供。還有新聞記者那邊,明天我抱著阿言出院的時候一定要拍到照片,記得買個夫妻伉儷情深的頭條。”
他以為我聽不懂,打電話毫不避諱著我。
“她暫時還寫不出來字,和傻子一樣。要是一直簽不了財產轉移協議,等嶽父嶽母車禍的風口過了,再準備一場事故吧。”
滾燙的淚水從眼眶流下,心如刀絞。
原來,我苦心經營的婚姻,竟是一場吃絕戶的陰謀。
1.
顧言之剛出病房,便頓住了。
一門之隔的地方,清晰地傳來他的聲音,我從未聽過他這樣的語氣,滿是愛意。
“寶寶,你怎麼來了?”
緊接著是一道嬌柔的女聲。
“我聽說何言姐姐病的厲害,就想來看看她。”
顧言之貼心地說,“你別進去,病房太汙穢,少來這種地方。”
我聽著他對別人柔聲細語,百般關懷,心中酸疼的厲害。
手上忽然一陣陣刺痛,扭頭,看見點滴已經吊完了,手上的血液被針管倒吸進去。
可他剛剛在病房裏麵待了這麼久,卻沒有發現。
我聽著顧言之聲音溫和,好像大一點聲都會凶到她一樣。
“寶寶,阿言她還不簽字。不過我已經把大部分財產轉移到你名下,你先去挑喜歡的婚紗。”
她嬌嗔,“隻要能和言之哥哥在一起,多久我都不著急。可是我好害怕,言之哥哥。”
她的聲音聽上去那樣楚楚可憐,幾乎要哭出來。
“叔叔阿姨走的那樣慘,我天天晚上睡不安寧。都怪我太貪心,明明知道我們沒可能了,卻還是奢望我們有個真正的家......我欠阿言姐姐的實在太多,幹脆現在就報警自首,大不了就是去坐牢而已。”
她哭著,就拿出了手機。
顧言之一把奪過,輕聲安慰。
“這是阿言欠你的。等所有資產到我手裏,我自然會給她養老,也算是彌補她。”
那個女聲又怯怯問道。
“那你還會和我結婚嗎?”
顧言之言辭懇切。
“小小,和你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是我畢生所求。等她簽下離婚協議書,我立刻迎娶你進門。如果她不簽......你放心,我也有的是解決的辦法。”
我的眼淚難以抑製地奔湧而出,手止不住地顫抖。
這五年我自以為是的幸福,原來是捆綁我的枷鎖。
我的癡情,變成了捅向我血肉親情的一把利刃。
被子裏麵偷偷藏起來的手機,屏幕亮著,正停在發出去的訊息那一頁:救救我。
這樣的婚姻,我不要也罷。
2.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失讀症已經痊愈的消息。
醫生說我狀態大好,準許我回家養病。
“隻是失讀症幾乎沒有被治好的先例,痊愈是一場極其漫長的鬥爭,顧總要多抽些時間陪陪夫人。”
醫生叮囑他。
顧言之連連稱是,醫生又遞給他一張單子。
“我們在進行其他檢查時,發現夫人已有三個月身孕。”
我大腦一陣眩暈,眼前發黑。
自我和顧言之結婚五年來,同房的日子幾乎屈指可數。
我父親提拔他做了分公司總經理後,他整日加班不回家,留我每日獨守空房。
天知道我之前有多麼期盼一個孩子,盼著我們愛情的結晶可以讓這個忙碌的父親多回家看一眼。
現在我隻覺得惡心。
我正心神震蕩,顧言之卻忽然看向我,滿眼疑惑。
“阿言?”
我心中一陣發涼,他懷疑我了。
我裝作懵懂地看向他,然後努力把手指一個個塞進他的手指縫裏。這是我從前最愛的動作,他不喜歡牽我的手,我固執地想要和他十指相扣時就會這樣。
他果然放下心,像是做了諸多考慮般長歎一聲。
“醫生,我們要留下這個孩子。”
“夫人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留下這個孩子並不明智,夫人身體虧空的厲害,如果執意如此,會對她造成一些不可逆的傷害,甚至七個月後,是否能平安從搶救室出來都不一定......”
顧言之打斷了他的話。
“我的夫人的夢想,就是有一個我們共同的結晶,這是她畢生所求。她又剛剛遭受父母的離去,這是她最後的親人了。”
那醫生隻得不再勸阻。
“好吧,我們會盡全力配合您,但是您恐怕要做好夫人以後再難生育的準備了。”
顧言之點點頭,十分肯定。
“您不用再勸,幫我開一張保胎的單子吧。”
顧言之打橫抱起了我,離開了醫院。
可剛剛聽到的一番話又讓我心中翻滾。
顧言之也期盼過這個孩子嗎?
可是......為什麼他拚著哪怕我以後終身不育的風險,也要留下這個孩子呢?
3.
母親曾說過,她喜歡家門口的那條小溪,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顧言之不許我出門,我隻得偷偷跑了出去。趁著母親還未下葬,我想讓她的骨灰魂歸故裏。
我有些局促地站在父母的靈前。
賓客都在門外,靈堂空蕩蕩的,隻留下我父母的兩張黑白遺照懸掛在牆上,一如往常慈愛地看著我。
可是父親再也不能吹著小胡子斥責我,母親也不能再撫摸我的發頂將我擁入懷裏了。
我跪下磕頭,忍不住嚎啕大哭。
忽然,一腳把我狠狠踹翻在了地上。
“你這個刁妮子,你媽我還健在呢,哭什麼哭。我才剛剛睡下,你就一嗓子把我嚎醒,你這個不孝的。”
我抬眸,是顧言之的母親。
她雙手叉腰,怒氣衝衝看著我,指著我母親的遺照。
“你看看你女兒,沒有教養的家夥。還有你!我之前帶著言之去你家,你百般挑剔,真是活該你被車撞死,呸!”
她向著我母親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我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欺負婆婆啦——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事情,仗著你們家有錢就欺負婆婆?”
顧母愣了一下,捂住臉嚎啕。
“我好心來幫她打掃靈堂還被這個潑辣妮子給了一巴掌,我心疼她腦子不好使讓她趕緊回家休息,可她,光天化日之下毆打婆婆啦——”
門外的賓客聽見吵鬧都走了進來,零零散散的賓客越聚越多,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見人越來越多,她愈發咄咄逼人。
“精神出了問題,偏偏不好好待在家裏養病,跑到這裏添亂。別在這裏丟人現眼,跟我回去,回去!”
顧母狠狠地扯著我的胳膊。
那些父母生前的商業夥伴都唏噓不已,卻無一人上前。
他們隻是何家的朋友,可是這個家以後姓顧。
我的心抽的發疼,忍不住衝上前,抱著我母親的骨灰盒尋求安慰。
在我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一道身影撲了上來,將我護在懷裏,母親般摸著我的腦袋安撫著我。
我嗚咽地哭,那人安慰我。
“阿言不哭,有我陪你呢。”
可聽見那道女聲後,我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住了。
那是我初中相識的閨蜜——江小小的聲音。
可那分明也是那天病床上聽見的,和顧言之纏綿不已的聲音。
原來顧言之那天一聲聲叫的,不是“寶寶”,是“小小”。
4.
“伯母,你別生氣,阿言她病還沒好,這裏不太利索。”
江小小用手指了指腦子,替顧母拍著脊背順氣。
“您別和她一般見識,她病好了您再罰她。”
她站起來,挺直腰板向剩下的賓客鞠躬賠罪,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派頭。
“大家都受驚了,都是一場誤會,散了吧。我一會兒送阿言回家,等她養好病了再陪著阿言跟大家道歉。”
賓客紛紛離開。
諾大的靈堂,隻留下我們三個人。
“小小這種孩子多乖啊,多頂事。”
顧母親切地笑著,走過來握住江小小的手。
“要是言之能娶你多好啊,我就喜歡你這種。哪裏像有的人,眼睛瞪得比天高,仗著有點臭錢,瞧不起我們家言之呢。”
江小小連忙擺手。
“伯母,不能這麼說,阿言和言之哥哥才是天生一對呢。伯母您先休息,這裏我來處理,言之哥哥很快就到。”
江小小朝我看過來,要拿走我手裏的骨灰盒。
“阿言乖,別添亂,讓我放回去。”
從前沒注意到的細節忽然一股腦浮現出來,填補我的猜測。
顧言之是江小小介紹給我的。
每次聚會顧言之都要讓我帶上江小小,說他尊重我的每一個朋友。
原來一切早有預兆,隻有我被蒙在鼓裏。
摯友的背叛讓我難以回神,我沒力氣爭辯,手不自覺鬆開。
可江小小明明接住了,卻不知道怎麼著,手一滑,我母親的瓷罐子就一下摔碎在了地上。
母親的飛灰迷住了我的淚水。
空中飄揚的風,帶著她最後一次輕撫我的長發,吻過我的臉頰。
江小小立馬蹲下來收拾,卻被瓷片劃破了手,見了紅,細細尖叫了一聲。
“嘶,好痛!”
“何言!”
門口出現顧言之的身影,一臉怒容。
我心中隻剩下漠然,剛剛我當眾被他母親斥責時,他沒出現,這時候倒是冒出來了。
“你這丫頭太不小心了,瞧瞧,多漂亮的手,要是傷著怎麼辦啊。”
顧母立刻心疼地捧起江小小的手,輕輕吹氣,顧言之怒目指責著我。
“何言,我在外麵辛辛苦苦處理你父親留下來的爛攤子,你卻偷偷跑到這裏來給我添亂,你要是有小小一半體貼該多好!這是我的母親,你的婆婆。你不敬重她就算了,你怎麼敢和她頂嘴?”
顧言之衝過來把江小小摟入懷中,冷冷的看著我。
“何言,那些可不是尋常賓客,是未來我們顧家的朋友,是未來我們顧家的賓客!你這麼胡鬧,你把我的麵子放在哪裏?你真是讓我寒心。”
顧言之氣急,一腳踹在我身上,我跌坐進母親的骨灰堆裏,手壓在碎瓷片上,細細密密紮了滿手,鮮血淋漓。
我腹部一涼,一陣冰冷,原來是幾塊瓷片正巧紮進我的腹部。
明明渾身刺痛,可是我卻感受不到,麻木抬頭看著昔日的愛人對著別的女人噓寒問暖。
“言之哥哥,都怪我手笨。你不要再斥責姐姐了,都怪小小......”
被兩個人圍著的江小小肩膀一抽一抽抽泣著,鼻尖微紅,看起來可憐極了。
而我呆呆坐在碎瓷片堆裏,披頭散發,鮮血淋漓,像個瘋子。
明明這裏是我父母的靈堂,倒襯得他們三個深情款款,而我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來人。
“江小小,為什麼是你?”
我冷冷抬頭,看向這對渣男賤女。
顧言之猛地看向我,聲音破天荒有點心虛。
“何言,你什麼時候病好的,你聽到了多少?”
5.
“就在剛剛。”
我冷冷道,“江小小,我一直當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對你不薄。”
顧言之以為我還不知道車禍真相,又底氣十足起來。
“是,我和小小之前確實有過一段淵源,可是這不是你無理取鬧的理由。給小小道歉。”
“阿言,是我對不起你。”
江小小眼淚奪眶而出,作勢要下跪給我道歉。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騙了你,一切都是我策劃的,你不要怪言之。”
“小小你沒錯,地上都是灰,臟得很,你快起來。何言,你鬧夠了沒有?”
顧言之一邊手忙腳亂要將她扶起,一邊斥責我。
“小小是你這麼多年的朋友,你怎麼忍心看她這樣?”
我顫顫巍巍站起來,冷眼看著這兩人,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我腦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