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之望是圈內有名的聾啞情侶。
精心照顧他的第四年,他不再聾啞,開始嫌棄我的一切。
甚至恢複後第一件事,就是甩掉我和剛認識兩個月的實習生結婚。
第十次慶祝宴上他當著所有人說:
「我堂堂江家嫡孫,總不能真和江年年那聾啞人綁一輩子吧…」
果然盲人複明的第一件事就是丟掉拐杖。
江之望也不例外。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也有兩個秘密。
我從來不是聾啞人。
我愛的人也從來不是他。
1
【薑年年,你今天真的很丟臉!】
【你好好冷靜冷靜吧!】
很短的幾行字,可我卻一字一句的看了很久。
直到手機黑屏,上麵映出我無神的表情。
今天是這兩個月來江家為了慶祝江之望手術成功舉辦的第十次聚會。
幾次下來幾乎圈子裏所有人都被江家邀請過了。
但從頭至尾都沒有收到過邀請的人,是我。
這四年日日夜夜陪在江之望身邊的我。
江之望的理由是怕我天生聾啞,和別人交流起來不方便。
就是這樣敷衍的理由我信了九次。
直到今天我出現在聚會的時候,江之望用力的拽住我,一路把我拉到角落。
我看著他因為激動雙手顫抖的打著手語,
“你來幹嘛?”
他眼裏的情緒好陌生。
尷尬,心虛,甚至還有…隱匿的嫌棄。
我下意識的把手裏熬了一晚上的藥膳藏在身後,
“我…隻是想來…”
手上揮舞的動作逐漸頓住,因為我看到了江之望身後的柳青緩緩走來,又在我麵前站定。
她站的位置不偏不倚,卻正好和江之望並肩。
「之望哥,你的小聾女怎麼也來了?」
她話裏的嘲諷讓我輕蹙了眉頭,可江之望搶在我前麵嫌棄的開口,
「我怎麼知道她會來,煩都煩死了!還嫌不夠丟人的」
柳青聽到這話笑的聲音更大,
「也是,看來你還沒和她說取消訂婚的事?」
我猛然抬起頭看著江之望,他似乎沒察覺到我的變化,反而伸手摸了摸我的發頂,若無其事的開口,
「我可以養她一輩子,但我不可能娶個聾啞人當妻子。」
我極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打著手語問他,
“你們在說什麼?”
“沒事,她誇你真可愛。”
柳青趁江之望去社交的時候伸手搶過我藏在背後的藥膳,又自顧自的打開,
「你也隻能靠這種小手段纏著之望哥了。」
她嘴上說著惡毒的話,手上卻一直向我豎著大拇指,大概是想告訴我“真好吃吧。”
我伸手去搶的時候,柳青突然手腕一轉把藥粥都灑在了地上。
炙熱的粥濺在手上,很快就紅了一片。
「怎麼了,青青你沒事吧?」
江之望快步走來扶住快要摔倒的柳青。
她虛虛的靠在江之望懷裏,一臉愧疚的道歉,
「沒事,是我沒禮貌了。我剛隻是想看看那碗裏是什麼。」
江之望沉著臉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又抬頭看了眼我。
或許是他眼裏的責備和質問太過明顯。
我急切的揮舞著紅腫的雙手為自己辯解。
可江之望隻是皺了皺眉頭,就下意識的朝我喊出聲,
「行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你那一串手語的!」
我的手就那樣生生頓住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柳青的幸災樂禍。
還有,江之望的滿臉不耐。
發泄完他又鬆了眉頭朝我比劃著,
“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神經質!你趕緊向青青道歉!”
江之望像個判官一樣不到三分鐘就定了我的罪。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容退讓的神色,一字一句的比劃著,
“不是我。”
說完轉身避開江之望想拉住我的手。
一步,兩步,三步…九十九步。
「如果江之望在一百步之內追上我,我就原諒他。」
可真到了第一百步的時候,我的腳像被定住一樣遲遲不肯邁出去。
猶豫的瞬間,手機來了條未知信息。
圖上的江之望笨拙但耐心的削著蘋果。
笨拙是因為和我在一起的四年,我從沒讓他動過一根手指頭。
帶著答案向後看的時候,我心裏多了點酸澀。
手上的燙傷在叫囂,一路疼到心裏。
原來,江之望也可以學著照顧別人。
2
我躺在床上,盯著牆上釘著的定製圖片。
背景是我和江之望的合照,上麵印著的字很簡單,
【恢複後娶薑年年做老婆!】
當時去打印這東西的時候,
老板看著我們緊緊牽住的手笑了又笑,開口說,
「像你們這麼幸福的小情侶可不多嘍。」
江之望在外麵很少和我用手語交流,我也理解他的羞恥心。
可那天他好像被老板的熱情感染到,破天荒的在外麵用手語告訴我,
“我一定會娶你回家的,年年。”
可江之望現在還是食言了。
其實這兩個月來,我做的任何事似乎在江之望眼裏都變得礙眼起來。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把早飯端到床頭,又一點點的給江之望按摩肩頸。
他自從聽不到以後就很喜歡看書。
看的腰酸背痛就叫我給他按摩。
剛開始我按摩的手法很爛,江之望為了鼓勵我每次都緊皺著眉頭比劃“年年,你按的真的很舒服,你好厲害呀。”
我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他每次疼的齜牙咧嘴的,為此我還專門去按摩店學了半個月。
江之望再也沒皺著眉頭誇過我,反而是次次享受的睡著了。
“你按摩的手法真的很爛!行了行了,別按了,我要再睡會。”
江之望一臉不滿的朝我比劃著。
那時候我隻當他熬夜看書太累了,默默的給他掖了掖被角就轉身出去了。
不隻如此,江之望開始對我做的營養餐挑剔。
“你這清湯寡水的喂狗呢!能不能不要來來回回就這幾樣菜!”
那是我前一天晚上就會製定好的食譜,就連一個配菜都是我對比營養表做出來的搭配。
“你到底要幹嘛?我都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柳青她隻是我爸公司的實習生!”
那為什麼他的副駕上會有實習生的口紅。
我連問的資格都沒了嗎。
他的表情越來越不耐煩,對我的情緒也越來越不穩定。
最後,他在我生日那天掀了滿桌的飯菜,指著我的鼻子大喊,
「薑年年,要是你能聽到就好了!但是你是個聾子!你讓我怎麼帶你回家見我爸媽!別再逼我了!」
隻是因為我在飯桌上提了一句,
“之望,和我一起做課題的學姐都要懷孕了,我還沒結婚呢。”
我像今天一樣愣愣的坐在那裏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那時候我滿腦子的想法就是,
“要是我真的聽不見就好了…要是我真的是個聾子就好了。”
可我不是個聾子,甚至我的聽力比別人都要好。
明明兩個月前的江之望還會顫抖著聲音叫我「年年…我的聲音好聽嗎?」
可現在,他隻會顫抖著聲音大喊著讓我不要跟著他出去。
就因為我是個隻會讓他丟臉的聾啞人。
3
晚上我是被江之望回家的聲音吵醒的。
江之望東倒西歪的癱在床上,嘴裏不停的念叨著什麼。
「聾子怎麼可能配得上我…」
「聾子…」
「為什麼你是個聾啞人…」
聽著他的酒後真言,我突然明白為什麼他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差。
他怕我逼他和我結婚。
江之望怕被別人說他忘恩負義,可他也怕別人背後議論他曾經是聾啞人的不堪的事實。
江之望想用惡劣的態度逼我主動和他分手,可他沒想到這麼久我一句分手都沒提過。
我是不是太遲鈍了?
麵對江之望的責罵,我還隻當他最近生意壓力大,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我還是不夠了解江之望。
看著江之望棱角分明的側臉,我輕聲開口,
「江之望,其實你和他一點都不像。」
可我還是照顧了和他這麼不像的你整整四年。
現在,我是不是算照顧成功了?
那最後,我送你三份禮物吧。
4
第二天我提前做好了一桌的飯菜。
不再是清湯寡水的營養餐,而是各式各樣的重口菜。
這是我的第一份禮物。
江之望眯著眼睛看到一桌的飯菜愣了愣,
“你…你做的?”
我笑著點了點頭,一切和平常一樣。
江之望擺出了這段時間為數不多的好臉色,
“那個…昨天是我太激動了…柳青那邊你不想道歉就不去了。”
我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
那頓飯我們吃的很滑稽。
江之望被重口菜辣的眼淚直流,可我卻吃的麵不改色。
其實最愛吃重口菜的人,是我。
隻是這些年為了江之望的身體,我一頓重口菜都沒做過。
又一口菜下肚,我頂著辣的紅腫的嘴唇朝他比劃著,
“江之望,我們分手吧。”
如你所願,分手,由我來說。
這是我的第二份禮物。
江之望神色複雜的看了我很久。
他沒有問原因,我也沒有說理由。
我們都心知肚明。
最後他從包裏拿了張卡遞給我,
“這卡裏有五百萬,買你這四年,足夠了。”
我低頭看著那張早就準備好的卡,笑著點了點頭。
電話響的時候他下意識想起身去陽台接電話,抬頭看了看我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嗯,分了。」
「給了五百萬。」
他扭頭看了看桌上的卡,
「她?當然收了,不過等過幾天肯定又要回來纏著我,她一個聾啞人,爸媽都沒有,
「讓她在外麵吃點苦才能繼續回來給我當狗呀。」
那些冰冷的話還在繼續,我卻像聽不到一樣繼續埋頭吃著碗裏的菜。
隻是,今天的菜好辣啊,辣得我不停掉眼淚。
江之望,你一點都不了解我。
我最不擅長的,就是回頭。
今天之後,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這是我的第三份禮物。
5
出門的時候江之望已經離開了。
我就那樣拉著箱子走了很久,連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
走著走著好像下雨了。
我茫然的蹲在地上。
直到一雙熟悉的球鞋出現在我視線裏,抬頭看,是師兄。
受委屈的時候,熟悉的人就像催淚劑。
師兄就是我的催淚劑。
雨水混著淚水一起落在師兄的懷裏,師兄隻是不停的拍著我的背「我在,我在…」
我的思緒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弟弟去世的那個夜晚。
師兄也是這樣抱著我
哪怕後來我對著師兄大喊讓他滾的時候,師兄也隻是後退一步告訴我「年年,累了就回頭,有我在。」
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在師兄家裏了。
還是熟悉的擺設,隻是很久沒來,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醒了?吃點東西?」
坐在飯桌上,師兄和我都沒有率先開口。
「師兄…你沒什麼想問的?」
「老師這幾年很想你,有空和我回去看看吧。」
師兄答非所問的回答,可我知道,這是老師給我留的台階。
當初我著了魔一樣斷絕所有人的聯係,隻為全心全意照顧江之望。
老師一怒之下把我的所有東西扔了出來,「如果她再一意孤行,以後我就當沒這個學生!」
想起老師那張和善的臉,我綻放了這幾天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好!!」
或許是近鄉情怯吧,我連著三天都用各種理由推脫著去老師家。
6
那天剛睡醒,師兄一言不發的拽著我上車了。
「行了,有什麼不敢的。當初你為了人家都敢和老師吵架,現在見個麵還畏手畏腳起來了。」
等一路忐忑著到老師家,才知道老師最近去出差了。
師兄戲謔著看我鬆了一大口氣,
「現在放心啦?剛緊張的下車都同手同腳了。」
「我哪有!我超級想老師好不好。」
「行行行,不過我可提醒你啊,老師最近對研究要求越來越高了,你這四年沒碰可不一定能讓老師滿意。」
聽到這話,我朝師兄神秘的笑了笑,
「誰說我沒碰了,我的水平可不比你低哦」
這幾年江之望為了自己所謂的尊嚴,很少開口問江家要錢。
我不忍心讓他出去上班,一家的開銷自然而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這些年我跑過外賣,發過傳單,當過銷售。
最後研究室的學姐看我可憐,替我求了一個在研究所兼職的機會。
我總在大家都離開以後靜靜地鑽研自己的世界。
每天那時候都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後天有個學術討論會,老師讓你也去。」
「好。」
說是學術討論會,可師兄給我試了一套又一套禮服才肯讓我出門。
「不是學術討論會嗎,幹嘛穿這麼隆重?」
我頂著做了五個小時的造型低聲詢問著,
「你懂什麼,老師讓你幹嘛就幹嘛。」
「哦。」
推開宴會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橫幅,
【慶祝劉老師學生薑年年回歸晚宴】
我被那橫幅驚的半天沒有動作,直到周圍都暗淡下來,一束燈光打在我的身上,
「臭丫頭,還不趕緊上來給大家介紹一下自己?」
台上的老師穿著得體的禮裙,可湊近我還是能看到老師鬢角的白發。
聽著台下賓客的掌聲,我的感動才後知後覺的湧上來。
「老師,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身後的師兄靠在桌上,一臉嫌棄地說,
「光謝謝你老師了,師兄不用管是吧?」
老師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著罵師兄是臭小子。
我也笑了,心裏的溫暖,前所未有。
真好。
如果沒有在這個美好的時刻碰到江之望的話。
「薑年年?」
聽到名字我下意識的回頭,看到柳青挽著江之望站在不遠處。
兩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我。
柳青是憤恨和厭惡,江之望的情緒是難以置信。
「真的是你?」
「你…你會說話了?還是劉老師的學生?…你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