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宸獲得世界富豪慈善獎那天。
我因為沒錢再更換人工心臟,被醫生宣告死期。
電視中的主持人讓顧言宸給最遺憾的人撥打電話。
他毫不猶豫撥下我的號碼。
我接起電話,聽著顧言宸問我:“當初你為了錢離我而去,有沒有後悔?”
我看著更換人工心臟的巨額賬單,輕笑道:“顧言宸,你這麼有錢,借我二十萬好嗎。”
電話猛的掛斷,我看著電視中的顧言宸冷漠說到:“現在沒什麼遺憾了。”
可他不知道,他胸腔裏跳動的心臟,是我的。
幾天後,我站在醫院的繳費口。
消毒水的氣味刺得我鼻腔發疼,手機屏幕上的轉賬記錄還在微微發燙。
二十萬,顧言宸連備注都沒留,就像隨手打賞路邊的乞丐。
我把繳費單疊成小方塊塞進帆布包,急診室的白光在走廊投下扭曲的影子。
私立醫院的大理石地麵能照出人影,我攥著收費處找回的零錢轉身,看到了一對璧人。
我連忙往後躲。
那對璧人,我非常熟悉。
男的叫顧言宸,在直播中打賞了我二十萬的大哥,也是我的前夫。
女的叫蘇薇,是他的現任老婆。
我縮進拐角的綠植後麵,看著他們與我擦肩而過。
顧言宸扶著蘇薇的腰,急匆匆地往前走,前麵是消化科,我剛剛從裏麵出來。
借著綠植的遮擋,我能看到顧言宸親密地與她十指緊扣,放在胃的部分,仔細地保暖。
而顧言宸眼中滿是疼惜。
就在我眼前,蘇薇腳步一頓,嬌嗔道:“哥哥,我好疼,走不動了......”
顧言宸似乎是心疼了一瞬,將人一把抱了起來,蘇薇在他懷裏,像一株不諳世事的嬌花,被小雨稍微打了一下花骨朵,他便要憐惜安撫:“沒事,就快到了。”
那模樣,是生怕他的嬌妻會因為區區的幾步路,疼死在這裏。
我心情複雜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直到來往的病人淹沒了他們,我才有些失神地從拐角綠植處走出來。
顧言宸一如既往地貼心。
可那曾經,明明是我的位置。
顧言宸也隻會對我一人如此。
短短幾年,便已物是人非。
指甲掐進掌心,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靠在牆上,左手無意識撫上心口,那裏有一顆機械心臟在跳動——已經運行七年了。
這顆機械心臟居然會傳來沉悶的感覺。
也許是我還沒接受如今的現實。
我再度深吸一口氣,低垂著頭,正要離開。
“林初夏?”低沉的嗓音驚得我渾身一顫,不敢動彈。
“看見老熟人連招呼都不打就走?”身後傳來顧言宸平靜的聲音。
我無法再裝不認識,沉沉呼出一口氣,大大方方地轉過身打招呼:“好久不見,”
我不著痕跡地頓了一下,說出他的名字:“顧言宸。”
顧言宸站在三米開外,走廊頂燈在他睫毛下投出陰翳,鎖骨下的淡粉色疤痕隱在襯衫領口,昂貴西裝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身材比例,金絲眼鏡後那雙桃花眼褪去少年時的清澈,淬成如今商界精英的冷厲。
他走了過來,“當年你不告而別,現在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醫院裏空氣中覆轍的消毒酒精的味道突然變得粘稠,我盯著他領口的露出來的淡粉色疤痕,餘光瞥見他身後氣勢洶洶走過來的蘇薇,笑道:“顧總,你有錢嗎?再借我二十萬。”
“你當我是提款機?”
他逼近的腳步帶著雪鬆香,那是蘇薇送的定製香水。
“當初二十萬分手費沒要夠?現在又......”
顧言宸現在過得很好,和他的現任妻子恩愛幸福,我不該再與顧言宸有除了金錢之外的其他拉扯。
於是我稍稍後退了一步,拉開我倆距離,低聲快速提醒:“顧總,離前任太近,顧夫人會吃醋的吧?”
顧言宸這才轉頭,看到蘇薇麵色蒼白地走到他身旁,然後抬手摟抱住她,溫柔問道:“不是說我先去繳費嗎?”
蘇薇依偎在顧言宸懷裏,小鳥依人地像顧言宸訴痛。
兩人又是好一陣親昵。
恩愛的模樣,真是好一對璧人。
看得我眼睛生疼。
那顆機械心臟也禁不住地疼。
我穩住表情,若無其事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也不知顧言宸與蘇薇耳語了什麼,蘇薇突然叫住我。
我止步看向她,蘇薇鬆開顧言宸上前一步,背對著他,那張蒼白的臉上露出趾高氣昂的笑容,聲音卻依舊溫聲細語:“初夏姐,聽說你缺二十萬。”
我望著蘇薇腳上鑲滿碎鑽的高跟鞋,消毒燈在切割麵上折射出冰棱般的光,晃了晃我的眼睛。
我應了一聲是。
蘇薇順著我的目光看了眼她的鞋,笑道:“這雙鞋五十萬。”
我懂她的意思。
我迫切需要的二十萬,抵不上她腳上一雙鞋。
她光鮮亮麗,我狼狽如階下囚。
她似乎也懂了我懂了她的意思,突然踮起腳尖湊近我。
她身上晚香玉的香氣混著醫院消毒藥水,釀成某種腐朽的甜膩,
“聽說當年言宸查出心臟病,你隻肯買最便宜的藥打發他。後來言宸命懸一線,沒錢治病,最危難的時候,你嫌他窮拋下他一走了之?”
蘇薇伸出她保養得極好的手,纖長華貴的美甲滑我的臉,她美目閃過高高在上的得意,“初夏姐,你可有曾想過,當年那個你棄如敝履,窮得沒錢治病的窮小子,現在一躍成了你高不可攀的世界富豪吧?”
我的機械心臟突然發出細微的嗡鳴。
回憶像被摔碎的玻璃藥瓶,鋒利的碎片紮進神經——
當年我與顧言宸同為是孤兒窮學生,因性情相合走到一起。
我倆畢業之後進行創業,事業剛有起色之時,顧言宸就查出了很嚴重的心臟病,最好的治療方式就是更換一顆新的心臟。
時代在進步,機械心臟已經投入使用。
可是,顧言宸卻用不了。
他隻能用鮮活的心臟。
在等待心臟配型的那段時間,我花光了積蓄,連打幾份工也隻買的起最廉價的延緩病發的藥。
器官配型本就不易,心臟配型更為難等。
我眼睜睜地看著顧言宸日複一日地難受,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而我除了拚命打工,給他換好一點的藥外,什麼也做不了。
......直到七年前的雨夜,急救室心電圖發出刺耳鳴叫。
顧言宸再度從生死一線上掙紮回來,我看著呼吸機下他模糊的麵容,整個人陷入了無比的絕望中。
那一晚我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瀕臨崩潰之際,醫生告訴我,我和顧言宸心臟配型成功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幾乎高興得哭了出來。
後來,我把我的心臟給了顧言宸。
而我自己,換上了一顆機械心臟,時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