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打麻將三缺一,朋友喊我湊一手,沒想到我四天輸掉一輛車。
因為害怕老婆打罵,我決心去他們口中的“鴻福賓館”來把大的!
誰知這一去就是兩年。
1
兩個月前,胡夢龍終於在深思熟慮之後,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天杠”。
再上牌桌,有人喊他“夢龍”,開始他還給人解釋,“我改名了,不叫夢龍,叫天杠了”;接著,人還叫他“夢龍”,他就要白人家一眼,順便再說一聲,“我叫天杠”;最近,如果還有人叫“夢龍”,他必要掀桌子,“你他媽的不知道我叫天杠嗎”。
天杠這新名字,漸漸倒也叫響了,不是因為這名字多響亮,而是因為天杠最近下注太大,且輸多贏少。常與天杠對賭的,便都知曉了他這新名號,順帶都要微微笑一笑,“找人?找天杠呀”,那言下之意,天杠不但好賭,他的錢還好賺。
天杠本來不是個好賭之徒,一定說他會賭,那也隻局限於逢年過節時候,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陪著姐夫小舅子啥的,墊個腳、湊個數,一家人玩玩麻將,或者打打小牌九,輸贏也不大,其實就是圖個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的熱鬧和高興,這不能叫賭,叫娛樂,叫消遣。他真正丟了正常營生,專心致誌地撲到賭桌上以後,才完完全全成了“賭棍”。
這事兒,還得從他兩年前的正當營生裏說起。
2
天杠娶了個好老婆,倆人在廣東工廠裏認識的。天杠本是個好青年,外表看著木木訥訥的,幹起活來卻不聲不響。他老婆當初是天杠這條流水線上的質檢員,小丫頭也不知怎,就看上了這個不多言、不多語,呆頭呆腦隻顧埋頭幹活的愣小子。
俗話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那隻隔著一層紗。這一來二去,倆人就好上了。那時候,天杠和老婆都還年輕,二十出頭好年華,倆人勤勤懇懇在工廠幹了兩三年,隨後就順風順水地回老家見雙方的爹娘、結婚、生子。老婆很爭氣,先是給天杠生了個帶把的小子,把天杠爹娘和他自己樂開了花,在村裏掙足了麵子。用他老爹的話說,我不缺吃不缺喝,傳宗接代有著落,啥都不慌。又過了兩年,老婆又給他生了個“小棉襖”,這把天杠爹娘樂得,逢人就誇自己兒媳能幹,一女一子,“好”字齊活!
眨眼間,天杠兒子該上小學了,老家的爹娘說,帶回來,我們帶著上下學。天杠跟老婆一商量,小孩離了父母總歸不好,還不如一家人都回去。倆人點了點銀行的存款,琢磨著,回縣城買套房,不夠的話,估計爹娘那還能湊點。於是乎,在天杠爹娘的支持下,小兩口帶著倆娃,一起回了家。
房有了,幹點啥事兒好呢?所謂成家立業,“家”安下了,“業”在哪呢?
除去買房、裝修,天杠其實還藏了十來萬沒告訴爹娘——天下人都這樣的嗎,哪怕是親兒子親老子,也照著“多吃多占”的性子,占老人的便宜。
天杠跟媳婦商量,要不咱就在小區門口開家雜貨店吧,怎麼說都是個正經營生。他老婆一分析,覺得可行,小區是新小區,目前入住的人家不多,但以後肯定得多起來,這生意可行。於是,小兩口在小區正門側邊,租下一爿小店,開起了雜貨店。
剛開始,因為小區人口不多,生意慘淡。天杠夫妻心急如焚,家裏倆娃,一個上小學,一個幼兒園,還有倆老家夥住一塊,天天張嘴就得吃飯、花錢,還有每月到點就得交的店租,這小店始終不掙錢,可咋整?
天杠想了個辦法,跟媳婦說,咱學廣東的雜貨鋪,在裏頭隔一層出來,擺茶水室。說是茶水室,實則是麻將室,招點人來打牌,白收台費,不費本錢,純賺的。他老婆一聽,同意了。這回,夫妻倆一同找天杠爹娘訴苦,又朝倆老人弄來兩三萬,在小店後半部,架起了隔層、開了窗,擺上一張茶幾一排沙發,再擺上兩張全自動雀兒機,這事大功告成。
事兒就壞在架隔層、開茶室這裏麵,天杠的賭性,就在這爿小店後邊的“茶室”裏,一點一點被勾起來了。
3
起初,天杠一心撲在怎麼盤活“茶室”的生意上,常常是自備好茶好煙,逢著小區的男人進來,就把人迎到後麵隔層上喝茶抽煙,人上去一看,家夥什都擺在那呢,這不挑明了可以到這“消遣”嘛。一來二去,幾個愛搓牌的男人,便隔三差五來這玩,一帶二、二帶四,天杠這半爿“茶室”,居然被他整活絡起來了。
“胡老板,三缺一,來墊個腳。”
開始的時候,偶爾有人這麼喊天杠,天杠是不去的,因為他心裏明鏡似的:我是為了讓你們玩,收你們台費賺點錢呢,拉我上桌算怎麼回事,萬一輸了,我不是吃力不討好,反還要丟了外頭正當的營生?
後來,常客們也這麼喊,天杠就開始耐不住了,為啥?常客們明著跟他說:“我們偶爾少個人,肯定要你胡老板墊腳啊,不然這一晚上,哥幾個就這麼默默坐在這看你賣瓜子兒呢?”
天杠覺得言之有理,該自己上還得上,沒人來耍了,那還去哪找台費呢?
再有人來耍,天杠便主動攛掇起人家,快喊張三、李四啊,這不就一桌了麼?實在不行,今天我給你們墊腳!
天杠實實在在地開始上桌了。
開始,常客們隻是把他當“墊腳”的,這一來二去,便沒人再把他當“墊腳”的了,大夥都十分默契地把他納入了牌友序列,而且是那種任何時候去、任何時候都在的“鐵腳”。
按說,這玩牌隻要籌碼大致不變,玩得多了,輸贏總是一陣一陣,有時候贏得多點,有時候輸得多點,都不奇怪,所謂“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嘛。
關鍵是這些老常客們玩來玩去,發現一個挺嚴重的問題:每天下午、晚上各一場,大家夥帶了若幹鈔票去,玩來玩去,大家夥手裏的鈔票越來越少了,張三贏走了嗎?算算某個時間跨度內的總賬,張三說,我還輸兩千呢!李四贏走了?李四要罵人,連續輸了一個禮拜,你們說我贏錢了?王五趙六麵麵相覷,我們也沒贏錢啊!錢哪去了?幾個人愣了一會兒,大家“哦”了一聲,明白了,都被天杠收走了。一天兩場,每場一百,他們在這每天兩百每天兩百地給天杠上貢呢,大家夥口袋的錢可不是越來越少了?
有人眼睛一骨碌,壞心眼上頭。幾個人湊一堆悄聲耳語了幾聲,大家夥表示讚同。往後天杠再上桌,這可真真應了那句話:十賭九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