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鳴的威脅,其實十分無力。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放棄了。
一個與我生活早已無關許多年的人,說的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可他卻似乎把這當作了我在服軟,臉上頓時露出些得意的笑來。
或者說,是小人得誌也不為過。
高跟鞋的聲音響起,白夢潔很快走了回來,把兩疊錢摔在了我麵前的桌子上。
“這是二十萬,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也別再追你那個什麼編劇夢想了,多做點實際的事情吧。”
我詫異地抬起頭。
白夢潔臉上的表情我看不懂,可一旁的陳鳴卻顯現出些許怨毒。
沒等他們說話,又有幫腔的聲音響了起來:
“李大編劇,你這些年勤奮寫作,寫出什麼名堂了嗎?”
“還不如人家白老師,短短七年,就已經世界聞名了。”
“咱們老同學裏就有大老板,不然你求求人家,讓人家施舍你一份工作怎麼樣啊?”
這些話傳進耳朵裏,我不由得心頭一悸。
上一世為了白夢潔的鋼琴夢,我放棄了極好的出國機會,選擇打零工,全力支持她的夢想。
還記得那時候我們一起租住在地下室裏,哪怕陰天潮濕、雨天漏水,白夢潔都沒有說過半句怨言。
有一次她高燒到半昏迷,我寸步不離地照顧,迷迷糊糊中,白夢潔摟住我的脖子,輕聲說出了那句戳穿我心臟的話:
“李琛,我以後......一定要在維也納金色殿堂......為你演奏......獨奏......隻為你一個人......”
那一刻我篤定,白夢潔就是我的宿命。
可時過境遷,物是人已非,所謂的承諾更變得輕飄飄的,比草還賤。
我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推開了桌麵上的那些錢。
“謝謝,我不需要。”
“你這人怎麼不知好歹呢?自己都窮成什麼狗樣子了,還把老同學的好心當作驢肝肺......”
有人憤憤出聲,卻被陳鳴打斷。
他一副和事佬的樣子:“大家不要激動,也不要這麼說李琛了,現在各行各業都不好過,李琛混得差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他說完,頓了頓,又轉向我說道:
“但是李琛,我公司還有一個保潔員沒招到,月薪五千單休包吃住,你考慮考慮?”
“靠自己賺錢吃飯,總比靠女人養要好,對吧?”
他剛一說完,周圍瞬間響起一片哄堂大笑,所有人齊齊看向我,好像陳鳴說的就是真相。
人群中,唯有白夢潔的麵色變了變,但仍是不動聲色攬住陳鳴的胳膊。
她的態度,已經明顯。
這世界上真的有很愚蠢的人,隻願意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真相。
我輕輕笑了笑,擺手:
“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有些話要是再說下去,就真的說得多了。”
我十分認真地看著陳鳴的眼,可他的臉上卻露出許多驚懼與心虛來。
白夢潔沒說話,陳鳴自恃身份自然不好多說,便也悻悻然離開了。
很快一眾老同學們便圍上來,想要灌我酒,被我禮貌拒絕後,他們嘴上開始不留德。
“李大編劇,這樣,別怪兄弟不幫你,一千塊,幫我寫個自傳怎麼樣?”
“你看你說的是人話嗎?都是老同學,李琛啊,八百,幫我寫,可以吧?”
“你出八百算什麼?我五百!”
“我三百......”
他們聒噪地圍在我身邊,像是一隻隻大嘴猴,借著酒勁,瘋狂展示自己身上的醜態。
我半分不理,隻沉默地進食,想要盡快壓製掉劇烈的胃痛,讓自己的精神恢複正常。
偶然間,我的眼角餘光看到,白夢潔看向我時,雙目中最後一絲遺留的情感,也消失了。
又或者不是消失,而是泯滅,頃刻消散,徹徹底底,
沒有一絲絲猶豫,也不念半分舊情。
那個我曾經最親密的人,如今優雅地從陳鳴手中接過一杯紅酒,
望著我的時候,臉上除卻冷漠,就隻剩下了嗤笑與嘲諷。
她好像把過去的一切都判定為虛假,要在當下徹徹底底地抹殺。
感受到這一切的瞬間,我的心不由得針紮似地痛。
那種痛,銳利無比,就像是被什麼活生生撕開了一般,卻沒有什麼鮮血淋漓,
因為所謂的血,早就混著淚,流了個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