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藥液被強行注入他體內,那半個月,他仿佛置身煉獄。
每時每刻,血肉被撕扯、攪動,劇痛如潮水般湧來,無休無止。
即便如此,為了蕭清瑜,他咬牙撐了下來。
後來,神醫被他的執著打動,願出手相救。
條件是以他為藥引,將她體內的毒轉移至他身上。
他未有半分遲疑,毅然應下。
這,才是他如今命不久矣的真正原因。
不隻肺疾,更因當年為救她而身染劇毒!
可此刻,他已不願與她爭辯。
即便說出真相,她也不會信,何苦自取其辱。
蕭清瑜似覺察自己言語傷人,語氣緩和道:
“就算你不說謊,我對你的愛也不會變,你無需編這些話討好我。”
她取出那精致的檀木盒。
“那日是你的生辰,我從未忘,這是給你的禮物。”
盒內金發冠在餘暉下熠熠生輝,雪蓮紋路勾起他無數回憶。
可她接下來的話,卻將他打回冰冷現實。
“阿桓,我能用這發冠換回我們的定情香囊嗎?小澤說,他需要它寧神......”
原來,這一切隻為取走那香囊。
他默默遞過香囊,她接過後笑得欣慰。
“阿桓,等你出宮,我定會補償你。”
他未再聽下去。
她身影消失後,天邊烏雲密布,小雨淅瀝而下,落在蒼白的臉上。
他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他蹲下,撫摸著那些紙製的雪蓮花,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愛,也不過是幻夢一場。
突然,一口鮮血噴出,染紅紙花。
再醒來,他躺在藥肆中。
醫官歎道:
“你昏迷兩日!離開苦役營才五天,怎虛弱至此?我不是讓你安心養病嗎?”
陸景桓淡笑:
“多謝您操心,可這便是我的命,多活一日已是賺了。”
他取出那發冠,遞給醫官。
此後,他不再需要它。
回到陸府,已是深夜。
府內燈火通明,下人扛著箱子進出,箱上掛著大紅喜花。
“老爺為二少爺聘禮,幾乎掏空家底,連祖傳明珠都拿出來了!”
“夫人還繡了五套婚服給二少爺挑呢!”
“那養子可慘了,老爺什麼都沒給他準備。”
“二少爺才是嫡子,他個罪奴哪比得上!”
侍女們議論著,見他走近,慌忙散去。
陸景桓一步一步踏在皚皚白雪上,鞋底踩出吱吱的聲響。
他緩緩走進這座他曾居住了大半生的宅院,最終停在長寧軒門前。
這裏,曾經也是他的家。
此刻,院內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甚至比當年長兄獲封天下第一才子時還要熱鬧幾分。
下人們手持掃帚,小心翼翼地清掃著地上的積雪,生怕一點冰霜玷汙了陸雲澤的出行之路。
明日,既是他陸景桓入宮與齊王妃成婚的日子。
也是陸雲澤入贅蕭府、與蕭清瑜結親的大喜之日。
長寧軒內,燈火通明。
透過半開的窗欞,陸景桓清楚地看見爹娘與長兄圍在陸雲澤身旁。
他們正專注地為他挑選明日婚禮的喜服,細心地準備著婚宴所需的每樣物件,臉上洋溢著幸福與期待。
然而,他們沉浸在這份喜悅中,竟無人察覺陸景桓已整整一天一夜未歸。
陸雲澤笑得燦爛,親昵地挽著娘親的胳膊,撒嬌道:
“爹娘,你們把陸氏所有的金銀珠寶都給了我,那大哥怎麼辦?我怪心疼他的。”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陸景桓隻覺雙腿如灌了鉛,沉重得邁不開步。
他明知他們不會說出半句讓他寬心的話,卻仍忍不住想聽聽,他們還能如何傷他更深。
“大哥?他不需要那些,他哪能跟你比。”
爹爹聲音低沉,語氣冷漠如冰。
“確實如此。”
長兄點頭附和,毫不猶豫。
唯有娘親遲疑片刻,才緩緩道:
“他有福運護體,那便是他最大的依仗,不必為他操心。娘更擔心你,小澤。”
陸雲澤聞言,感動得淚水盈眶,一家人緊緊相擁,溫情脈脈。
陸景桓站在雪中,像個局外人,冷眼看著這幕虛假的溫馨戲碼。
寒風如刀,割過他單薄的身軀,將他心中最後一絲微弱的暖意徹底吹散。
他輕輕搖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艱難地走回靜心苑。
同樣是大婚前夜,靜心苑與熱鬧整潔的長寧軒形成鮮明對比。
這裏寂靜得令人窒息,院門前積雪厚重,無人問津。
陸景桓氣力已盡,推開院門時險些跌倒。
破舊的屋內,仍彌漫著腐朽的氣息。
這座小院如他一般,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