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城的白月光曾被醫生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
為了白月光的身體,
顧錦城親手把我送入手術室九十九次,
隻為摘掉我全身器官,替換到白月光的身上。
第一百次手術,要摘掉我最重要的心臟,
替換上我的心,白月光徹底恢複健康時,顧錦城會娶她。
我從沒有告訴他,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五年前,我攻略成功。
係統承諾,隻要我在他心中,還是妻子的位置,
我就永遠不會死。
他不知道,在他答應迎娶白月光那一刻,
在他有了不在把我當做妻子想法的一刹那。
我的生命也將徹底走向盡頭。
1.
顧錦城沉默地看著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息的我。
他平靜的眸子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越發的惶恐不安。
以往,我每次因被摘下器官導致的死亡,
都可以在十分鐘後準時醒來。
可這次,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顧錦城眉頭越發緊皺,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
他顫抖的手,慌亂地抓住我的肩膀不斷搖晃。
“思雪......”
在劇烈的搖晃下,我費力地睜開眼,剛好對上薄斯懷慌張的眼神。
他的額頭上布滿汗珠,看到我的蘇醒,好似鬆了口氣。
可不等我的手指碰到他的衣角,他便猛地甩開我。
眼神也恢複了冷漠,用極度刻薄的語氣跟我說:
“醒了就趕緊起來,我知道你沒事,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給誰看?”
顧錦城的語氣滿是嫌惡,
仿佛剛才恐慌的不是他。
仿佛一個小時前,親手將我推進手術室,
讓人摘掉我心臟的人也不是他。
我用力咬著唇,看著顧錦城半跪在蘇晴雪麵前,
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用曾經隻對我才有過的柔情,對她說:
“心臟還痛不痛?”
蘇卿雨靠在他的懷中,語氣柔弱:
“有哥哥在,不痛......”
腥澀的血流過齒間。
明明被摘除心臟的人是我。
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子。
可到頭來,付出全部的我,卻不被他多看一眼。
我張開嘴,下意識想要說什麼。
可心口的酸澀將我整個喉嚨堵住,幾乎讓我窒息。
就在這時,顧錦城轉過頭,語氣冷漠:
“還不快去給卿雨倒水,沒看到卿雨不舒服嗎。”
我咬著牙,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步履蹣跚的向外走。
我的低頭沉默,讓顧錦城眼中厭惡更重了幾分。
他走過來,握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仿佛要捏碎一樣。
“你在這裏擺臉色給誰看?”
“卿雨心臟不好,你又不會死,照顧照顧她又怎麼了!”
是啊,我又不會死。
曾經的我,是在零與一之間誕生感情的代碼。
係統找到我,為我下達攻略任務。
隻要我成功攻略顧錦城,成為他的妻子,我就能作為人類永遠活下去。
我以為攻略他的過程會很難。
可五年前,我眼中帶著懵懂無知與對這個世界濃濃的好奇,降臨在顧錦城麵前。
他便愛上了我的天真與純粹。
我也被他的溫柔與嗬護迷倒。
他向我求婚那天,熄滅了整座城市的燈,為我點燃鋪滿整片天的焰火。
隻因我不經意間說了一句想看夜空下的焰火。
我收到了係統攻略成功的消息,我知道我再也不會死。
直到顧錦城再不承認我妻子的身份。
我將這個消息分享給了顧錦城,他那時候摸著我的頭,輕吻在我的發絲上,
向我承諾,“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回憶裏的他和眼前冷漠的男人,怎麼都重合不上。
我隻是無力地推開他的手,“修複身體也需要精力的。”
“顧錦城,我也會累。”
看著我不似作假的神色,顧錦城的臉色緩和了幾分,隻吩咐了一句:
“那你快點,卿雨還等著喝。”
“等卿雨身體好了......我帶你出去休息休息。”
我笑了笑,沒接腔。
沒機會了,顧錦城。
在他摘下我的心臟移植給蘇卿雨那一刻。
在替換我全部器官的蘇卿雨徹底康複那一刻。
在他心中不再承認我是他妻子那一刻。
在他承諾娶蘇卿雨那一刻。
我,被他親手贈與了死亡。
2
倒好水回到房間的時候,蘇卿雨正窩在顧錦城的懷裏,小口小口的呼吸。
好像下一秒,她就要碎了似的。
我把水杯遞給她,她衝著我柔弱的笑了笑,“是我給姐姐添麻煩了。”
蘇卿雨先天身體缺陷,被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
她回國那天我才知道,她是顧錦城一生都放不下的白月光,她的病是他此生的遺憾。
他說,“卿雨過不去今年了,我想送她最後一程。”
可她突發性腎衰竭,顧錦城還是心軟了。
他跪在我的麵前,求我把腎臟移植給她。
“你說你不會死,一定有修複身體的方法吧?你救救她......”
我不忍看到他這幅模樣,答應了他。
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的付出與真心,在九十九次手術中成了一抹蚊子血。
舊人終究換了新人。
她筆直的指骨,是從我的手指上摘下的。
她挺拔的鼻梁,是用我的肋骨雕琢的。
她奶油般透亮的皮膚,是一次次揭下我全身的皮膚,
挑選最白皙滑嫩的部位,為其縫製。
也是我的眼角膜,讓她重獲光明。
是我的腎臟,讓她恢複力氣。
是我的骨骼,讓她重新站立。
她的一切,都有我的影子。
或許,
顧錦城不是不愛我了。
隻是他更愛十八歲時的我。
思緒中,水杯忽然從她的手指間滑落。
怦然的破碎聲,似乎嚇到了蘇卿雪。
她驚呼一聲,將頭深深的縮到顧錦城懷中。
顧錦城見他的心間寶被嚇到,眼中燃起怒火。
他一把將我推開,怒聲道:
“讓你倒杯水都做不好?”
我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細密的玻璃脆片刺入我的身體,劇痛撕心裂肺。
顧錦城瞳孔驟然一縮,帶著一絲驚慌,下意識伸手想要將我拉起。
這時,蘇卿雨用力抱住顧錦城,用有些可憐的語氣開口:
“是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雖然思雪姐姐身體特殊,可終究是因為我受了傷......”
顧言宸眼中的遲疑頃刻間被冷意冰封。
“沈思雪,你還要在地上裝到什麼時候。”
這些話似乎是提醒了顧錦城,我無路如何也不會死的事實。
我愣了一瞬,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
默默的撐起骨頭,任由玻璃碎片刺入血肉。
“我知道姐姐對我占用了錦城的時間不滿,姐姐放心,等出院後我會徹底離開這裏。”
蘇卿雨聲音柔弱,可她回眸看我的刹那,嘴角翹起的弧度,是那樣譏諷與惡毒。
顧錦城冷漠的臉上閃過幾分動容,他似乎要將蘇卿雨揉入身體,語氣更是溫柔至極:
“我答應過,會娶你。”
“可是思雪姐姐......”
“她不會死,她可以等。”
雖然我的胸膛已經空空如也。
可我心的位置,卻還會隱隱作痛。
我嘴唇微啟,想說什麼,卻也知道如今說再多,也回天乏術。
反正還有三天,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了。
3.
我的身體並沒有向從前那般恢複健康。
反而變得一天比一天虛弱。
醫院病床上,我看著手機中,蘇卿雨發來的視頻。
視頻裏的男人擔心跪地,毫無保留的宣泄熾熱,訴說對蘇卿雨永生永世的誓言。
將訂做的十克拉戒指緩緩戴在蘇卿雨的手指。
又看著兩人相擁在一起,喜極而泣中得到整個世界的祝福。
我拿起自己的病危通知書,家屬一欄還未寫下名字。
是顧錦城收留了我,才讓本就孑然一身的我有了家。
隻是這個家,再也找不到屬於我的位置。
我正要在家屬一欄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病房門打開,顧錦城走了進來。
我愣了一下,卻見他冷聲問道:
“一周過去了,怎麼還不出院。”
或許是我的錯覺,我居然從他的這句話裏聽出了惋惜和心疼。
我垂著頭,小聲道:“沒什麼,這有一份出院同意書,簽了就可以出院了......”
我將病危通知書翻到最後一頁,遞給顧錦城。
顧錦城有些錯愕,從前九十九次手術,他從未聽說過出院同意書。
他的心中莫名縈繞起一絲不安,手指微顫正要翻開病危通知書。
這時,他的助理匆匆跑來通知他:
“顧總,蘇小姐那邊的婚紗出了問題,正著急找您呢。”
薄斯懷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簽下自己的名字,將病危通知書丟給我。
“記得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輕輕點頭,看著有些踉蹌匆忙離去的身影。
隻是笑了笑。
4.
顧錦城與蘇卿雨的婚禮很快提上日程。
從前,我每次詢問他什麼時候舉辦婚禮。
他都說工作忙,讓我等一等。
一等,就是五年。
五年的等待,卻敵不過蘇卿雨一句離開。
我不知道,我的死亡,算不算離開。
如果算,顧錦城知道後會答應娶我嗎。
但這些我早已不在乎。
顧錦城與蘇卿雨挑選五顏六色,眼花繚亂的婚服時。
我也為自己挑選了一身麻布葬服。
顧錦城與蘇卿雨聘請專業的化妝團隊為自己設計造型時。
我也在街角巷尾找了一位溫柔的奶奶為我入殮。
顧錦城與蘇卿雨重金百萬買下最豪華的勞斯萊斯作為婚車。
我用我存下的一千三百二十五塊五角,買了一副蟲蛀的二手棺槨。
顧錦城與蘇卿雨手挽手,拍下各式明媚豔麗的結婚照時。
我坐在老照相館的掉漆木凳上,拍下隻有自己的黑白照。
顧錦城與蘇卿雨將婚禮請柬發遍全城,卻唯獨沒有給我。
我葬禮的白綢,也隻為顧錦城一人裁留。
顧錦城與蘇卿雨婚禮那天。
我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
婚禮上,顧錦城一身高檔西裝,身姿挺拔氣勢不凡,
一旁的蘇卿雨一身純白婚紗,高貴典雅,
兩人挽著手,好似一堆神仙眷侶,受到所有人的簇擁與追捧。
在眾人恭喜聲中,顧錦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斷掃視台下,似乎在尋找我的身影。
直到視線巡視所有人群也沒有發現我的身影。
顧錦城忽然變得有些不安。
以至於司儀不得不大聲提醒,他才恍惚回神,
他端起酒杯,可心底的焦慮,終究讓他忍不住,裝作不經意間開口詢問:
“沈思雪怎麼沒到。”
蘇卿雨愣了一瞬,眼中惡毒一閃而逝,輕輕一笑:
“沈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而且她的身體你清楚,不會有什麼危險......”
顧錦城麵色複雜,他壓下心中越發強烈的不安與焦慮,準備與蘇卿雨喝下最後的交杯酒。
這時,一個身著樸素的老奶奶走了過來。
她掏出一身孝衣,連同我親手書寫的白信遞給顧錦城。
“顧先生,沈小姐委托我邀請您參加她的葬禮。”
顧錦城猛的愣住,瞳孔劇烈緊縮,
手中的酒杯從僵硬的指間跌落,心中響起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