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狐族最受寵的公主。
成年禮那天,國師雪鳶帶著妖兵屠我全族,而我兄長就是她的幫凶。
我燃燒精血與他們抗衡,即將力竭之時。
是墨辰帶著十萬神兵救我全族性命,將我帶回九重天。
他說一定會替我討回公道。
可當我身懷六甲時,卻聽到月老問他。
“神君,你為了給雪鳶重塑仙骨,就要執意將狐族血脈煉成九百顆靈珠,不怕天譴嗎?”
“你娶天妃到底是為了什麼?”
墨辰冷漠答道。
“若雪鳶傷心,本君要整個妖界陪葬,至於青鸞,狐族要留一人,才能瞞住天眼。”
“她既然嫁給本君,就不該再惦記著母族。”
原來,所謂公道都是謊言。
隻要雪鳶高興,我的族人就要變成靈珠。
既然如此,這場戲演到這裏就夠了。
1
“狐族世代行善,庇佑山林,您這麼做不僅傷了天妃的心,更是為天道所不容!”
“為了一個蛇蠍女人您要背負三界罵名嗎?”
月老氣的直跺腳,墨辰卻毫不在意。
他背手站在雲端,滿眼愛憐的望著人間。
“雪鳶天真爛漫哪裏蛇蠍了?若是天道不容她,我逆了這天又如何!若她有事,我就讓妖界陪葬。”
“青鸞既然已經嫁給我,狐族的事她就不該再管,我會護她一世周全。”
月老拱手冷哼一聲。
“我鬥膽問一句,是雪鳶咎由自取,為何您要煉化無辜狐族?”
“況且天妃臨盆在即,你這麼做可有為她考慮過半分?”
提到孩子,墨辰猶豫了一瞬,隨即說道。
“她是我唯一的正妃,會生出我的嫡子,還不夠嗎?”
我站在門外恨的渾身發抖,什麼正妃嫡子,他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憑什麼覺得我會稀罕這個位置?
我失魂落魄跑回寢殿,身後仿佛有惡鬼追趕,一路上不知撞倒了多少仙娥侍衛。
直到回到寢殿內,我才靠著門滑到地上。
原來他所謂的給我一個公道,就是把我的族人全部投入煉妖爐煉丹。
而雪鳶根本沒有受罰,反而被他藏在凡間,用我族人為她重塑仙骨。
這就是公正嚴明的神君給我的交代?
為了保護雪鳶甚至願意娶我這個狐族妖女。
真是情深意重啊,可我的族人,又做錯了什麼?
想到這我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墨辰,這場戲就演到這裏吧,我與你此生不複相見。
我掙紮著起身拿出一份和離書。
當初雖是倉促成婚,可他為我做足了場麵。
三媒六聘十裏紅妝,三界皆知。
現下,我也要昭告三界,是我要休了他。
我強忍著腹中的絞痛,咬破手指以血為墨。
寫下最後一個字時,聽到仙娥在門外行禮。
墨辰匆匆進來後,將我流血的手指含在嘴裏,眉間滿是擔憂。
“在寫什麼呢,受傷了也不知道?”
我手腕一頓,施法掩蓋了紙上的筆跡故作鎮定道。
“初次生產,我有些害怕,給母親寫封信讓她來陪我。”
我緊緊盯著他,想看到他是否有會有片刻的愧疚。
他神情一滯,似乎是察覺到什麼,將我擁入懷中。
“抱歉,是我的疏忽,可狐後畢竟年事已高。”
“不如把雪鳶接來照顧你,讓她將功補過,當年的事,你們各有苦衷......”
我咬破嘴唇,好一個各有苦衷。
她錦衣玉食,我母親屍骨未寒。
無意與他多說,我隻能從滿嘴血腥中輕聲說道。
“好,當年的事我不會再追究了,你把她接來吧,她受罰了這麼多年也夠了。”
他眉眼舒展,有些如釋重負,拿起梳子為我梳理長發。
“我的阿鸞,最是善良。”
我溫柔了這麼多年,也隻有在此刻才得了他一句誇獎。
對著鏡子扯出一抹苦澀笑容,我心裏盤算著鎖妖塔的封印再過三天就要鬆動了。
到時,我就自由了。
2
夜色漸濃,我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他的書房。
那枚昏睡咒,讓他毫無防備。
憑著他貼身的令牌,我如同幽靈般穿梭,無人察覺。
推開那扇沉重的門,往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曾經,這裏是我無法觸及的禁地,而今,真相卻赤裸裸地展現在我眼前。
滿室的畫卷,皆是那個女子的身影。
或顰或笑,甚至還有那不堪入目的畫麵。
那張鋪著雪狐皮的貴妃榻,殘留著點心碎屑,無聲地訴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曾無數次請求,隻為在這冰冷的書房裏。
能有一張小小的軟榻,卻被他無情地拒絕。
僅僅是帶入一枚果子,便讓他勃然大怒。而如今,這裏卻成了他們私會的溫床。
我終於明白,不是他太忙,而是我不配。
我,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一個用來掩蓋真相的工具。
走出書房,我沿著長廊,走向那傳說中的誅仙台。
還未靠近,那刺骨的寒意便已襲來,如同千萬根鋼針,刺入我的肌膚。
我的族人,被煉成丹藥時,所承受的痛苦,定是這百倍千倍。
我想要再向前一步,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白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這裏危險!”
他的懷抱裏,彌漫著梔子的香氣,那是綠桑最愛的味道。
我僵硬地站在那裏,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隻是想看看桃花開了沒,你不是還要去降服妖獸嗎?別耽誤了正事。”
他鬆了口氣,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什麼事能比你和孩子更重要?想看桃花,我讓人在院子裏種就是了,何必來這裏冒險。”
看著他深情的眼眸,我隻覺得一陣惡心。
為了那個女人,他可以如此卑微,如此虛偽。
我掙脫他的懷抱,強忍著心中的厭惡,說道:
“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雪鳶的寢殿,一切都按照大帝姬的規格。”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
“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就去遊曆四方,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他的話,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我已無心分辨。
反正,這一切,都將很快結束。
我抬起頭,迎上他滿懷期待的目光,輕輕點頭:
“好,我等你。”
3
雪鳶歸來的那日,天空都被染成了絢爛的色彩。
麒麟拉著華麗的馬車,鸞鳥在空中翩翩起舞,如同仙女散花。
我終於明白,為何當年我嫁給他時,那些人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原來,這才是他心尖上的人,這才是他真正的迎娶。
我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不小心摔倒在地,掌心被磨破,鮮血直流。
而他,卻仿佛沒有看到我一般,徑直從我身邊走過,眼中隻有那個女人。
回到太宸宮,雪鳶嬌笑著依偎在他身邊,問著一些無聊的問題。
而他,也用最溫柔的語氣回應著,仿佛世間所有的美好,都隻屬於他們。
“多虧了你送來的那些靈丹,我才能恢複如初。”
雪鳶嬌嗔道:
“那些狐妖的靈丹,我都吃完了,青鸞姐姐不會怪我吧?我好怕,當年她差點要了我的命。”
白燼的目光,貪婪地在她身上遊走,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人。
我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爆發,那個女人,怎麼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當年,若不是她和我的兄長聯手,我的族人又怎會慘遭屠戮?
我摳著門框,指尖早已血肉模糊。
我恨,我恨自己的軟弱,我恨他們的無恥。
“天妃娘娘,你怎麼在這裏?”
仙娥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雪鳶走了出來,指著我的肚子。
用最天真無邪的語氣,說著最惡毒的話語。
“青鸞姐,你的肚子好醜,妖族懷孕都這麼惡心的嗎?”
我強忍著淚水,用最淩厲的眼神看著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害怕,躲在白燼身後哭了起來。
而他,則開始對我進行“勸導”。
“青鸞還小,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當年的事,她也受到了懲罰,你就別再計較了。”
“你懷著身孕,要心胸寬廣一些,別總是胡思亂想。”
我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卻以為我還在生氣,更加賣力地“解釋”。
我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了他的話,向他行了一個大禮。
“神君有命,莫敢不從。”
他有些尷尬地扶起我,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我打斷。
“先君臣,後夫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僭越。”
“當年的事,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再追究。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平安生下孩子。”
看著我如此識趣,白燼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母妃很想見見雪鳶,今晚的宴會,你們一起去吧。”
“你要是不去,她會傷心的。”
他一口一個“她”,仿佛我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我看著他滿臉的寵溺,心中一片冰涼。
“我聽你的安排。”
白燼開心地笑了,卻忘了他的母妃,從未正眼看過我。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反正,我們的緣分,隻剩下兩天了。
4
夜幕低垂,冷風如刀。
我挺著沉重的身軀,跪在冰冷的石階上。
膝蓋下的碎瓷片,如同一根根尖銳的刺,深深紮入我的血肉。
周圍的嘲諷聲,如同利箭般射向我。
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神,仿佛在欣賞一場滑稽的鬧劇。
“瞧,這妖女又來獻醜了。”
“聖女雪鳶都回來了,她還賴著不走,真是厚顏無恥。”
我挺直脊梁,任憑寒風吹打,任憑碎瓷片刺痛我的膝蓋。
直到夜色深沉,我才被允許進入殿內。
天後看著我蹣跚的步伐,臉色陰沉得可怕。
“一個孽種而已,擺什麼架子?還不快過來伺候聖女!”
“若不是你耍手段,爬上我兒的床,我們怎會娶你這妖孽進門?”
我麵無表情地聽著她的辱罵,這些話,我早已聽得麻木。
她心目中的天妃,隻有雪鳶一人。
我,不過是一個鳩占鵲巢的妖女,一個礙眼的絆腳石。
白燼似乎有些不忍,剛想開口,卻被雪鳶打斷。
“墨辰哥哥,你看我的臉,是不是起了好多疹子?”
墨辰立刻將我拋諸腦後,急切地奔向雪鳶。
他的靴子,狠狠地碾過我的手指。
“怎麼會起疹子?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快,快傳醫仙!”
雪鳶的哭聲越來越大,墨辰心疼地將她抱起,匆匆離去,全然忘了還跪在地上的我。
我忍著劇痛,一炷香又一炷香地跪著。
直到身下一熱,鮮血染紅了衣裙。
天後看著我身下的血跡,厭惡地捂住鼻子。
“沒用的東西,跪一會兒就流血,給誰看?這孽種最好趕緊死了,免得占了嫡子的名頭。你要是識相,就趕緊自裁,把天妃之位還給雪鳶。”
我癱坐在地上,心中一片悲涼。
我何曾稀罕過這天妃之位?
是他們,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
我此生最後悔的,便是踏入這九重天。
如果可以重來,我隻想和我的族人,永不分離。
我突然很想找墨辰問個清楚,哪怕是死,也要一個答案。
我拖著沉重的身軀,來到偏殿,卻聽到裏麵傳來令人作嘔的聲音。
“墨辰哥哥,那個賤人根本滿足不了你,對不對?你看她肚子上的妊娠紋,多惡心。”
“你看我,雪鳶可以給你當馬騎。”
雪鳶隻穿著一件薄薄的肚兜,跨坐在墨辰身上,肆意扭動。
我與墨辰,已經許久沒有同房。
他起初說是怕傷到孩子,後來,我漸漸明白,他是嫌棄我變醜了。
聽著裏麵的呻吟,我隻覺得一陣惡心。
幸好,我很快就要離開了。
我呆呆地坐在鎖妖塔前,計算著跳下去的日子。
突然,一陣掌風襲來。
雪鳶披著輕紗,手中把玩著一顆圓潤的丹藥。
“看看這是什麼,你早就知道了吧?”
“你說你是不是賤?全族都被滅了,你還想著在仇人身下承歡。不過,他已經很久沒碰你了吧?他說你那裏是黑色的,不及我粉色可愛。”
“你們狐族是不是都這麼蠢?你父王還以為墨辰是去救他的,竟然自斷一臂賠罪,還讓全族放棄抵抗。”
“你娘也是個廢物,本來我沒法煉化她的,我騙她說給你下了穿心咒,她不死,你就要死,她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你好像還有個哥哥吧?他想上九重天找你,可看到你和墨辰恩愛,就在你殿外自殺了,你沒看到他嗎?真可惜。”
我沒想到,這才是真相。
我的族人,為了我,甘願赴死。
我失去了所有,這虛假的幸福,又有何用?
仇人就在眼前,此仇不報,更待何時?
我剛要出手,雪鳶卻突然向鎖妖塔倒去。
“墨辰哥哥,救我!”
一道玄色身影瞬間接住了她,隨之而來的,是刺穿我肩膀的佩劍。
我被釘在柱子上,墨辰抱著雪鳶,怒吼道:
“你就這麼容不下她嗎?你已經是天妃了,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拔出佩劍,肩膀上的血洞,觸目驚心。
是啊,我都已經是天妃了,還有什麼不滿足?
可我隻想為我的族人報仇,這也有錯嗎?
墨辰像一頭憤怒的野獸,拖著我的頭發,來到雪鳶麵前。
“跪下,道歉!”
道歉?
我有什麼錯?
最大的錯,就是認識了這對狗男女。我怒吼道:
“我沒錯!”
一道利光閃過,我的眼睛,被剜去了一隻。
“既然不能明辨是非,要眼睛何用?”
雪鳶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隨後虛弱地說:
“我看到青鸞姐姐在鎖妖塔旁,怕她出事,就想守著她,沒想到她突然撲上來搶我的續命丹,我好怕。”
“墨辰哥哥,我是不是不該回來?”
墨辰皺著眉頭,一臉不耐:
“我虧待你了嗎?你竟然跟她爭這些。妖就是妖,眼皮子怎麼這麼淺?”
我被他氣得氣血翻湧。
我從未強求過這段姻緣,是他要娶我。
我看著他,厲聲問道:
“墨辰,我問你,她手裏的丹藥,是從何而來?我的族人,現在何處?”
墨辰毫不心虛地回答:
“他們自知身份卑賤,早就逃入深海了。至於這藥,是我為雪鳶煉製的。你問這麼多,到底知錯了沒?”
我捂著僅剩的一隻眼睛,淒涼地笑了。
我笑自己有眼無珠,被枕邊人欺騙了這麼久。
既然如此,為何不一劍殺了我,給我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