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傾心於我的兄長。
然而得到的,卻是他冷酷的回應。
他厭惡至極地將我推開。
從此我們形同陌路。
他甚至不許我再喊他一聲“哥哥”。
為了懲罰我那份不該有的愛慕,他將我遠嫁給一個殘暴的妖王。
然而,命運弄人。
當他成為一名捉妖師後,卻率領眾人踏平了妖都。
親手斬下了我妖王夫君的頭顱。
並對我說:“回來吧,都是哥哥的錯。”
我手握利劍,抵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冷冷地說道:“請回吧,這裏沒有您的妹妹,隻有一位失去了丈夫的妖王妃。”
1.
妖都之內,哀嚎遍野。
我漫無目的地遊蕩在昔日繁華的街道上。
那些剛剛學會化形的小妖,還未來得及逃離,便被捉妖師們的刀劍無情地斬殺。
這些子民,曾經對我無比虔誠地叩拜。
祈求著能夠過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而現在,滾燙的妖血卻濺落在我的臉上。
“王妃,您快離開妖都吧!”
一隻白虎精從角落裏跑了出來,焦急地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繞過它,獨自向前走去。
它撓了撓頭,繼續說道:
“妖都保不住了,您不要留在這裏送死啊。”
“您也是人族,隻要您去求求那些捉妖師,他們一定會放您一條生路的。”
“我不走。”
我堅定地回答道。
它急忙拉住我的手,懇切地說道:
“您是妖王妃,隻要您還活著,我們妖界就有希望。”
希望?
哪裏還有什麼希望呢?
我不過是一個人類罷了。
這些妖族真是愚鈍,我不過是成為了妖王妃,他們便對我如此掏心掏肺的好。
“我不會走的。”
狐雲逸還在這裏,我不能丟下他。
2.
看到我如此決絕,白虎精無奈地歎了口氣,獨自向城門的方向飛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狐雲逸最怕黑了。
沒有我陪著,他一定會生氣的。
街道上空無一妖,我不知道這裏究竟有多少妖族慘遭殺害。
我隻看見,妖血染紅了地麵,以及數不清的屍體。
當我走到城門口的時候,看見那隻白虎精倒在地上,內臟散落了一地。
我沉默地摸了摸它那溫熱的爪子,強忍著鼻中的酸楚,將它那雙未閉上的眼睛合上。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那人停在了我的身後。
“跟我走。”
熟悉的命令語氣,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我轉過身,冷冷地說道:“我不走。”
韓鶴軒的刀上沾滿了鮮血。
“你在等那個妖王?”
他掏出帕子,隨意地擦拭著刀上的血跡,毫不在意地說道:
“我在護城河邊斬下了妖王的頭顱,並將他的屍身剁成了碎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連後退了兩步。
狐雲逸可是妖王啊,他明明每天都在吹噓自己法力有多麼高強,怎麼可能會......
但是,說出這番話的人是韓鶴軒。
我毫不猶豫地向護城河的方向跑去,一路狂奔。
如果他真的死了,就算隻剩下頭顱和碎塊,我也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他。
在護城河邊,我看見一群捉妖師,為首的是一個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
“向夢小姐,道玄師兄已經去妖都了。”
向夢小姐?
我還沒走到她的麵前,便被幾人用劍攔住。
“你是什麼人!”
韓向夢有些驚訝,抬手示意他們收起劍,然後緩緩地向我走來。
“小姐,許久不見了。”
她學著我以前說話的語氣,甚至連衣服都穿得和我一樣的顏色。
見我沒有回答,她麵色不變,隻是笑著對眾人說道:
“這位就是妖王妃。”
聽到這話,眾人投向我的目光更加複雜了。
韓向夢湊到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你現在的身份,隻要我一聲令下,你就會被當場誅殺。”
“不如你求求我,我可以讓哥哥留你一條性命。”
3.
我嗤笑一聲,說道:“牡丹,你是在說夢話嗎?”
“牡丹”這個名字,是她極力想要掩蓋的過去。
“閉嘴!”
她的神情瞬間變得僵硬,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你別逼我說出你的醜事。”
見我毫不在意,她提高了聲音,對眾人說道:
“這位妖王妃,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哥哥!”
“真是恬不知恥,嚇得哥哥連夜將她送走,嫁給了妖王。”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甚至有不少人發出了鄙夷的聲音。
韓向夢挑釁地看著我,她等著我受辱羞愧地哭泣。
成為妖王妃之後,我早已不是那個脆弱到會因為一句話而流淚的小女孩了。
我打量著她,微微一笑,說道:
“牡丹,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你穿粉色的衣裙真的很醜,怎麼隻長身體,一點都不長記性呢?”
此話一出,剛剛還在竊竊私語的人群中傳來了不少憋笑的聲音。
韓向夢的臉漲得通紅,大聲喊道:“韓葉蘭,你憑什麼罵我!”
“被自己的兄長厭棄,還要替丫鬟嫁人,現在連保護你的妖王都被碎屍萬段了,你怎麼不去死!”
我歪了歪頭,笑著說道:
“牡丹,學我的說話和衣著沒用的,下次嘲諷人的時候不用這麼大聲,這樣真的很蠢。”
還沒等韓向夢“你你你”出個所以然,旁邊一個捉妖師突然跑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怒喝道:
“韓葉蘭,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韓向夢便帶著眾人匆匆離去。
4.
我沿著護城河一路走著,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都沒有看見狐雲逸的屍體。
我盯著護城河,隻猶豫了一瞬間,雙腿便已經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夜色悄然而至,萬籟俱寂,他趟進河水的聲音並不算小。
但我頭也沒抬,繼續在河中摸索著。
“他已經死了,你跟我走。”
韓鶴軒一把抓住我冰冷的手腕,強行將我往岸上拽。
直接動手,很符合他雷厲風行的性子。
我用力掙脫開他的手,說道:
“不,我要留在這裏,直到找到他。”
他嘲諷道:“嫁出去的妹妹果然是潑出去的水。”
“韓鶴軒。”
我冷冷地提醒道:
“早在兩年前,你就沒有我這個妹妹了。”
他緊緊地捏著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再說一遍!”
“嫁去妖族時,你我曾三擊掌,你說過從此生死不相幹。”
“你可知我為何當捉妖師!”
他怒火中燒,大聲喊道:
“若是生死不相幹,我今日就不會來找你!”
我譏諷地一笑,說道:
“你若是在意我,就不會讓我替韓向夢嫁給妖王。”
他突然啞火,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地說道:
“跟我走,我不會再提起舊事。”
“舊事?”
“什麼算舊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倘若我已經死了呢?如果被妖族殺了呢?”
夜晚的河水帶著刺骨的寒意,韓鶴軒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不再貪戀這點溫暖,毫不猶豫地將它扔進了水裏。
5.
“韓鶴軒,你走吧。”
我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突然像被激怒的野獸,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雙眼猩紅地質問:
“難道除了他,你就不能愛上別人嗎?”
非他不可。
這句話在我的腦海中回蕩,像一個魔咒,緊緊地束縛著我的心。
被迫遠嫁妖族的那天,我剛剛被我最愛的兄長無情地拋棄。
人們都說,妖族嗜血成性,殘暴無比。
當我來到妖界的時候,一群形態各異的妖物圍著我的馬車,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音。
我害怕得蜷縮在馬車的角落裏,渾身顫抖。
“王妃來了!”
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王妃娘娘怎麼不肯出來呢?”
另一個聲音帶著一絲好奇。
“妖王殿下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啊,很久沒見他笑得這麼開心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都收斂一點!別嚇到我的王妃,不然你們都得遭殃!”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霸氣。
“妖王殿下,我們好怕怕啊!”
一個戲謔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調侃。
接著,我聽見他清了清嗓子。
然後輕輕地敲了三下門框,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說道:
“我剛才不是故意凶你們的,你別害怕,下來吧,我會保護你的。”
韓鶴軒也曾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然而,他那句“我會保護你”,卻不僅僅是對我一個人說的。
當年,韓家與妖王定下婚約,必須由韓家的女兒嫁給妖王。
韓鶴軒卻打算讓我的婢女牡丹冒充韓家二小姐,替我出嫁。
我心疼牡丹,問她是否受到了脅迫,她卻搖了搖頭。
於是,韓家便多了一個二小姐,韓向夢。
6.
我從未對她設防,卻沒想到她會故意引韓鶴軒到屋外,讓他聽見我的少女心事。
察覺到韓鶴軒對我的疏遠,我決定找他問個清楚,卻聽見他的聲音從韓向夢的房間裏傳出來。
他一改往日的冷漠,用溫柔的語氣對她說:
“你不用害怕,嫁給妖王的隻會是韓葉蘭。”
他說,我會保護你的。
韓向夢的抽泣聲換來的是他更加溫柔的安慰。
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痛苦得無法呼吸。
我一腳踹開房門,像一個瘋子一樣嘶啞著聲音質問他:
“為什麼?”
韓鶴軒隻是轉過頭,冷冷地說道:
“你比向夢更適合。”
更適合?
多麼可笑的理由!
我流著眼淚走到他麵前,低聲問道:
“到底為什麼?”
韓鶴軒後退了一步,淡淡地說道:
“你不要離我太近。”
韓向夢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哭泣:
“哥哥,我是真心喜歡妖王的,我不怕,讓我代替小姐去吧。”
“你不必委曲求全。”
韓鶴軒皺著眉頭扶起她,輕聲說道:
“我心裏有數。”
我明白了,一切我都明白了。
“韓鶴軒!”
“怪不得你舍不得讓她嫁過去,原來你們早就暗通款曲了!”
“你忘了在母親靈前發的誓言了嗎?”
韓鶴軒惱羞成怒,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臉上。
“滾出去!”
他見我沒有動,便惱火地拽著我的手臂,將我拖到門外。
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他狠狠地將我甩開,我無力地摔倒在地上。
粗糙的石子瞬間劃破了我的手心,鮮血直流。
十指連心的疼痛,我至今都記憶猶新。
7.
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我都沒有見到韓鶴軒。
韓向夢送來了第二天的婚服。
她得意洋洋,用輕蔑的語氣說道:
“小姐,你認命吧。”
我坐在桌邊,把她當做空氣,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
“我也是韓家的小姐,你裝什麼清高?”
我直接將茶水潑到她的臉上,淡淡地說道:
“別人叫你一聲小姐,你就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看著她頂著滿頭的茶葉尖叫,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隻聽韓鶴軒親口對我說。”
韓鶴軒始終沒有出現。韓向夢被我氣病了,他忙著照顧她。
晚上,他派人來傳話,要我去給韓向夢負荊請罪。
憑什麼?
我冷著臉質問。
傳話的小廝汗流浹背地說道:
“小姐明天就要出嫁了,少爺不會故意為難你的,你就去敷衍一下吧。”
“畢竟少爺是你的親哥哥。”
所有人都這麼說。
可是我的哥哥,在打了我之後,還狠狠地將我推倒在地。
哥哥曾經說過,我永遠不必向任何人低頭。
“我不去。”
我關上門,卻被一隻手攔住。
“韓葉蘭,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哥哥嗎?”
“那我呢?”
我聲音嘶啞地問道:
“我的哥哥和我的婢女密謀把我嫁給妖王,誰來體諒我?”
“向夢不一樣。”
我低聲笑了笑:
“你曾經說過,會保護我一輩子的。”
韓鶴軒愣了一下,然後放軟了語氣說道:
“向夢她什麼都不懂,把你嫁給妖王是我的主意,和她無關。”
“我不會讓她再出現在你眼前。”
“有本事你永遠把她藏起來。”
我譏諷地說道:“隻要我活著,我一定會殺了她。”
“瘋子。”
韓鶴軒抽出隨身的佩劍,指著我,手上的青筋暴起。
我一步步向他走近,又哭又笑:
“我瘋了又怎樣?韓向夢真有本事,能讓我死在哥哥的劍下。”
他手裏的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韓葉蘭,你以後不必再叫我哥哥。明天送你出嫁後,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我紅著眼睛,卻笑著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疏遠我。”
當年,在少女懷春的年紀,我和牡丹在房間裏討論未來的夫君。
“我最喜歡哥哥,除了哥哥我誰也不嫁。”
一轉身,我卻看見門上倒映著一道身影。還沒來得及確認,那個身影就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我心存僥幸,卻在他的日漸疏遠中備受折磨。
“你與我三擊掌,我韓葉蘭從此就是孤兒,你我生死不相幹。”
他決絕地伸出手掌的樣子,至今仍刺痛著我的心。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鬆開。
我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非他不可。”
韓鶴軒剛才掐著我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他聲音嘶啞地說道:“我絕不苟活。”
他攥緊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冰冷的水麵上,濺起一片冰涼的水花。
“我把你留在這裏,就足夠讓你死上千百回。”
韓鶴軒表情陰沉地說道:“隻要你求我,我就帶你走。”
“我隻求你殺了我。”
我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一把抽出他的佩刀。
“這把刀殺了狐雲逸,不如現在就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