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五十歲，結紮又複通後懷上了我弟弟。

我無比震驚：「你怎麼知道是弟弟？」

我媽訕訕開口：「我已經懷了四個月了，我和你爸去小診所檢查出來是個男孩，小欣，你別怪媽媽沒提前告訴你，我就是怕你和現在一樣，讓我打掉......」

我氣的咬後槽牙：「你們瘋了嗎！別說你這麼大年齡了懷孕有風險，我們家的經濟條件也養不起啊，我明天就回去帶你去打了！」

第二天回家，我媽死活不肯去。

她拉著我的手懇求我：

「小欣，媽求你了，讓媽生下來吧。」

1.

我心痛地看著眼前潸然淚下的媽媽。

和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悶著頭抽煙的爸爸。

邊擦眼淚邊崩潰大喊：

「媽，你有想過我怎麼辦嗎？你們現在口口聲聲地說生下來不用我管，你們會帶，你們會養，但是你現在五十歲，爸五十六歲了，平時腰疼腳疼的，你們還能做幾年？

「不是我要把事情往壞處想，他大學畢業你都七十多了，中途你們要是生病住院，重擔全部落在我身上你知道嗎？我再把話說糙一點，你們知道你們會什麼時候死嗎？都一把年紀了，為什麼還要拚一個孩子，你們怎麼想的！」

如今我二十五歲，剛剛畢業出來工作一年。

財務薪資本來就不高，我現在一個月除去五險一金，到手四千五百塊錢。

交了五百的房租，寄兩千塊錢回家給他們，存五百塊錢，剩下的當作生活費。

不過，這個花銷分配僅限於前兩個月以前。

我媽抹著眼尾的眼淚，「小欣，你怎麼就非要媽媽打掉呢？這是一條生命啊，我們知道你辛苦，說了不會讓你帶就不會讓你帶的啊。

「你知不知道媽知道肚子裏又有一個生命的時候有多激動？我感覺......感覺是你弟弟回來找我了，不然我怎麼就又懷上了呢！」

聽到我媽媽提起我弟弟，我愣了一瞬。

我以前有一個弟弟的，小我四歲。

他叫吳小峻，在十八歲那年出了車禍，離世了。

我們兩個人關係很好，他從小是跟在我屁股後麵晃悠著長大的，又乖成績又好。

出事的那一天，他用零花錢給我們每個人買了一份禮物，想要感謝我們。

我們沒等到他的禮物，等來了警察帶來了他的死訊。

我爸媽幾乎一夜白了頭，從此以後，他的名字成了我們家不能碰的禁忌。

我有些難受，可我清醒的知道這是不對的。

軟下語氣勸說：

「媽，怎麼可能是小弟呢？他那麼心疼你們，根本舍不得你們受苦的。

「你和爸之前是搬水泥的，現在也搬不動了，靠著地裏的那點甘蔗，行情好能賺的多點，行情不好像今年一樣，到手隻能有個三萬塊錢，年頭甘蔗種下去，年後才能收割，一年隻賺一次錢。

「我前兩個月開始，就要每個月還大學申請的助學貸款了，現在的薪資根本不夠，我下班回來還要去樓下餐廳洗三個小時的盤子，周末還要出去外麵兼職，我們家沒有抗風險的能力，現在不比以前了，養一個孩子是需要花很多錢的。」

我動之以情 曉之以理。

然而我媽還是無動於衷。

我把希冀的目光投向我爸：「爸，你說句話啊！」

他猛吸了一口煙：

「小欣，你不懂，你別管了。」

2.

不懂？我哪裏不懂？他們沒說。

看他們鐵了心要生下這個孩子，我打電話給大姨和奶奶，把這件事情說了。

她們在電話那頭嚷嚷著這都是什麼事，明天就過來，多一個人多一個勝算。

晚上，我爸把飯菜做好了，敲門喊我出來吃飯。

我走到餐桌前一看，桌子上隻要一盤蔥香炒雞蛋，還有一小碟榨菜。

我眉毛微皺：「今天的飯菜隻有這個嗎？我回來的時候不是買了排骨和魚那些嗎？你們年紀大了，吃好了身體才能好，沒錢就和我說，吃的方麵別省著。」

我媽心虛地別開眼，「小欣，我們吃榨菜就好了，你吃雞蛋。」

看她這麼心虛的樣子，我頓時恍然大悟。

「你們該不會是想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錢給你肚子裏的孩子吧？」

「小欣，我和你爸每頓省個十塊二十塊錢，一天能省三四十，等你弟弟出生也有大幾千塊錢了，我們養的起他的。」我媽小聲辯解。

我的胸口似有千斤重，讓我喘不過氣來。

要是我爸媽對我不好，那我就能像別人一樣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可偏偏，他們對我很好。

從不打罵我，會把好吃的都留給我，不用我做家務，好好學習就可以了。

剪不斷，又理不開，血緣帶來的羈絆讓我在天平的兩端不斷的拉扯。

我直接戳破她的幻想：

「現在普通的奶粉兩百多塊錢一罐，紙尿布也是一百多一袋，一個星期一罐奶粉，一個月花費至少兩千，還不包括給嬰兒買衣服那些零零碎碎的，你這幾千塊錢連四個月都撐不到。

「小孩子體弱，抵抗力低，要是再來個感冒發燒拉肚子，你這點錢連兩個人都撐不住。」

我媽不服，小聲嘟喃：

「我們可以給他喝米湯，你小時候沒錢也是喝米湯，還不是好好的長大了，就不會盼著弟弟一點好。」

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我懶得再和她爭辯。

反正明天大姨和奶奶會勸她打掉。

「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但你目前得先好好吃飯吧，你現在不好好吃飯，你缺營養，他也缺營養，對大人胎兒都不好。」

他們被我唬住了，趕緊讓我把去把冰箱裏的排骨和魚給做了。

吃完飯後，我回到房間，看著餘額裏還剩下的一千塊錢，壓力山大，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我大姨和奶奶已經趕來了。

他們幾個人在外麵相談甚歡。

大姨招呼我坐下來：「小欣越長越漂亮了，快坐下來讓大姨好好瞧瞧。」

我給她們遞眼色，眼睛都快抽搐了，她們還是不懂。

我歎了一口氣，心急出聲：「大姨，奶奶，你們快勸勸我媽啊，高齡產婦懷孕很危險的！」

此話一出，一屋子的人瞬間沉默了。

最後還是我奶奶開口：

「小欣，我們想過了，你媽想生下來就生下來吧，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慰籍，生活有點盼頭，你以後終究會嫁出去的，一年也回不了家裏幾次，總不能讓你爸媽老年孤苦伶仃的吧？

「孩子生來是自帶口糧的，走一步算一步，我們以前的生活比現在更苦，還不是把你們都拉扯大了，現在在這裏杞人憂天也沒什麼用。」

3.

我簡直要被氣瘋了！

我喊她們來幫我勸我媽打掉孩子，她們倒好，反過來勸我讓我媽生下來。

我冷下臉：「我媽要是現在三十多歲，我絕對不勸她，可她現在五十歲了，比起肚子裏還未謀麵的弟弟，我更在乎我媽，我更怕我媽出事。

「而且，我早就已經想過了，我不會遠嫁，也會在這附近買套房子，動不動就能回來陪他們。」

我懂我奶奶說的意思，女兒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會有自己的小家庭，會操心婆家那邊的事情，娘家一年也回不來幾次。

但是我真的沒有遠嫁的打算。

小弟已經不在了，我理應照顧好爸媽。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我以後遠嫁，我也做好了帶著爸媽一起過去的準備。

我奶奶不以為意：「怎麼說都沒有一個男娃來的實在，說是這麼說，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這下我明白，合著他們是想生一個男孩傳宗接代。

他們對我再好，骨子裏還是攜帶著男孩才能給他們養老，男孩是他們的根的思想。

我嗆她：「那你又知道這個生下來的男娃能給我爸媽養老？他不是白眼狼，我爸媽能活到享受他孝順的時候？」

我奶奶惱怒，手裏的拐杖把地砸的哐哐響。

我爸斥責我：「小欣，不能這樣子和奶奶說話，沒禮貌！」

這就沒禮貌了？

我起身把奶奶拽起來，推了出去，把門甩上，過來一點用都沒有，還徒增了煩惱！

她在門外「哎喲哎喲」的叫，我當作聽不見。

退一步和他們打著商量：「爸，媽，我帶你們去醫院做檢查，看看醫生怎麼說可以嗎？醫生要是說能留，我絕對不再勸你，相反，醫生要是不建議留下，我們就打掉，行不？

「我可以白紙黑字的給你們保證，我會贍養你們，會照顧你們。」

我媽一個勁的搖頭：

「我不去，我一去你肯定讓我打掉，小欣，爸媽知道你是擔心我們，你就別管了。」

我剛想說話，手機的鈴聲響了。

是主管的。

「喂，小欣，你現在能過來公司嗎？今天倉庫盤點，原本安排的是老林跟進，他家裏臨時有事，脫不開身回來，你放心，今天算做加班，加兩百塊錢補貼。」

沒有什麼比錢更誘惑人。

我想都不想答應了下來。

左右回家不過兩個小時，現在事情陷入了僵局。

我轉頭和我爸媽說：

「我先回公司了，你們冷靜下來好好想一下吧，我過幾天再回來。」

4.

從公司忙完出來已是晚上十點。

我撞見了自己的死對頭，周琳悅。

她家住在我家對麵，從小學到高中我們都在同一個學校，從小就不對付，現在她上班的公司在我隔壁那棟樓。

我餓的兩眼冒金星，想越過她就走。

周琳悅陰陽怪氣地出聲：「吳小欣，恭喜你又喜提了一個弟弟，未婚未孕當媽啊。」

現在這件事就是我心裏的刺，本來就煩了，她還撞在我槍口上。

我側過身，反手給了她一個大逼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