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認罪前後的態度變化太大,很難不引人遐思。何況這個案子還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地方,比如吳秋雪本來在我家裏,怎麼突然和王棟梁在一起了?王二嫂和廣智和尚為何會出現在我家裏?王二究竟有沒有看到蝴蝶怪?王二為何要殺王棟梁?為何要主動認罪?疑點太多了。”韓湘道。
“正如王二所說,見財起意,殺人掠貨而已。”縣令道。
“若是王二碰到王二嫂通奸殺人,我能理解。可是他見財起意而殺人,並且砍掉王棟梁的頭顱,那我難以想象。我想去監牢探望王二,問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那你去吧。”
韓湘得到縣令的首肯,便去監牢探望王二。
不曾想,韓湘在王二的牢房中看到一條僵直的身影掛在牢房之中。
身影微微擺動。
王二居然用褲腰帶上吊自殺了,早已斷氣多時。
韓湘慌忙將此事向縣令彙報。
縣令大怒,把獄卒叫過來詢問。
獄卒們茫然不知。
韓湘猜測道:“或許他是畏罪自殺。他殺害三條人命,難逃一死,與其被人圍觀砍頭,不如自我了斷,起碼留個全屍。”
縣令歎道:“道理倒是這個道理。那還得麻煩你去通知一下他的家屬。”
“王二至親的家屬隻剩他的兒子王小虎。他的兄弟姐妹和妻子的親戚都隻想霸占他的房子。一個孤兒,如何麵對這險惡混亂的世道?”
“眾生皆苦。”
“本來我就懷疑這個案子有貓膩,現在王二居然自殺,更加證明有問題。王二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他心態改變。我想查清楚中間的原因。”
“王棟梁這個案子與你沒什麼直接關係,你為何要查?”
縣令盯著韓湘,目光幽幽。
韓湘被盯得很不自在。
“雖然和我沒有直接關係,但是和來借宿的少女吳秋雪有關係。吳秋雪和我家的雙屍案有關。我和吳秋雪也算有一麵之緣。而王棟梁死得蹊蹺,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本來就喜歡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自己差點因為這樁連環命案身陷囹圄,所以想一探究竟。”韓湘道。
“那你打算怎麼查?”縣令問。
“第一個看到王棟梁屍體的人是樵夫。樵夫還經常給王棟梁家挑柴,或許知道一些線索。”
“好,本縣支持你!”
韓湘從縣衙出來,先回到家,思考著怎麼跟王小虎說他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
王小虎家門口圍著許多小孩子,他們紛紛嘲笑王小虎,甚至有人拿泥巴砸他。
“你娘是個蕩婦,勾引和尚,真是笑死個人!”
“你娘勾引和尚,那你爹是不是勾引尼姑?”
“以後不要跟他一起玩了!”
這些難聽的話,自然是孩子耳濡目染聽他們父母說的。
王小虎縮在角落裏,淒涼至極。
韓湘上前阻止。
“現在小虎沒爹沒娘,已經夠慘了。大夥兒就不要往他傷口上撒鹽了,好不好?不管小虎爹娘做了什麼事情,小虎本人沒有做壞事,對吧?”
這些小孩子都喜歡聽韓湘講故事,倒是能聽進去韓湘的話。嘲笑聲辱罵聲少了許多。
但是韓湘知道這治標不治本,等他不在的時候,這些孩子還是會繼續嘲笑王小虎。
王小虎伺拿著菜刀衝出來,叫道:“你們再罵我娘,我就砍死你們!”
小孩子們做鳥獸散。
王小虎又對韓湘說:“偽君子!滾開!不要臟了我家的地!”
眼見王小虎對自己有很大的敵意,韓湘決定暫時不告訴他父親的死訊。這樣,小虎還有一份希望。
韓湘轉身去樵夫家。
......
樵夫頗為納悶,說:“韓先生來了!快快快,裏麵請。我家孩子老是誇您有學問,早就想登門拜訪,又怕打擾到您。您今天來,莫非是需要柴火?”
韓湘笑了笑,說:“我哥砍了不少柴。今日前來,是有些小問題想跟您請教。”
“不敢當啊!您是秀才,是讀書人,學富五車,滿肚子墨水。我是個泥腿子。怎麼當得起請教兩個字?不過,隻要是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全力幫。”
韓湘說:“我也不瞞您,我是為了王棟梁這個案子來的。”
“這個案子怎麼了?縣老爺都說了是王二殺了王棟梁,然後蝴蝶怪叼走了王棟梁的頭顱和屍體。案情明朗,人盡皆知。”
韓湘心想,傳得這麼快?自己剛看完卷宗而已,樵夫竟然早就知道了這些消息。
可能是縣衙中人跟別人閑聊時傳出去的。
“這個案子有些小細節還沒搞清楚。您可能知道,我這個人喜歡鑽牛角尖,否則晚上睡不著覺啊。而這些小細節,恐怕隻有您知道。”
“您問吧。”
韓湘觀察著樵夫家的環境,問道:“你是在什麼地方看到擔子上多了半邊屍體?”
樵夫道:“在我回家的路上。”
“路上的具體什麼地方?”
“大約在拈花寺附近的官道。此處與拈花寺相隔半裏路。”
“什麼時候看到屍體?”
“約莫在三更時分。”
韓湘在心裏默念這個時間點。
他是在三更時分回到家的,當時吳秋雪還在自己家裏。
“為何三更了還沒有回家啊?”韓湘問道。
“本來天黑時我就要回家。奈何刮起了大風,我便躲了一陣,這一躲就躲到三更半夜了。”
“王棟梁的屍體那麼重,掛在你的擔子上,您沒有察覺到嗎?”
“你這問題有點多啊。”
樵夫微笑道。
雖然樵夫臉上掛著笑容,但是韓湘感到了他一些敵意,畢竟韓湘的問題的確太多了,惹人心煩。
“不好意思啊,隻是想多掌握一點線索。等會兒問完了,請您到我家裏去喝酒。”韓湘有些汗顏。
“喝酒就不必了,以後我家娃兒到你那聽故事,你多照顧一點,莫讓別的娃兒欺負他就行。”樵夫道。
“那是自然。”
“我還是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你也知道,我是幹苦力活的,力氣比你們這些讀書人大一點。給我多點柴火少點柴火,區別不大。而且當時天黑了,刮了大風,我凍得半死,隻想回家,沒有想別的,就沒有察覺。”
“您和王棟梁熟嗎?”
“王家是我的東家。我認識王大少爺,王大少爺不認識我。”
“王棟梁有沒有欺負過你?”
“他是有錢的公子哥兒,怎麼會跟我們這些下人說話。若是衝我們發脾氣,反而是給我們麵子。韓公子,怎麼感覺你像是審問犯人一樣?”樵夫的語氣冷淡了一些。
“真是對不起,冒犯了。”
他看到樵夫的院子裏有滿滿一擔子柴,便嘗試著挑起擔子,可是走了十幾步路就感覺肩膀沉重至極,無法堅持。
“這種苦力活不是你們讀書人幹的。”樵夫笑道。
“慚愧慚愧。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我暫時沒有問題了。”
韓湘又閑聊了兩句,這才離開。
在回家的路上,他摸著肩膀,腦海中始終盤旋著一個問題:即便樵夫常年砍柴挑柴,力量比他大,也不可能對擔子突然多了一具屍體毫無察覺。
他猜測樵夫在撒謊,樵夫應該知道擔子上多了半截屍體,但是假裝不知道。
可是樵夫為何要撒謊?
為何要挑著半截屍體走那麼遠?
難道王棟梁是他殺的?
如果他殺人,他應該想方設法遮掩屍體才對。可是事實是他巴不得讓更多的人看見王棟梁的屍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