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馬訂親的第二年,他在邊境找了一個美豔的西域人。
乞巧節前一天,他專門帶著女人找我退親。
“我和白夏是天生一對,像你這種閨閣裏的大小姐,永遠也理解不了戰場的血性。”
我不甘心的問:“一定要是今天嗎?”
他嗤笑,“退親還看什麼日子?”
我點頭,沒在糾纏。
隻是下一次出征,我作為軍師坐鎮後方。
他不知道,戰場的血性,我比他更早了解。
後來,我在他生辰那日嫁了人。
他啞著嗓子問:“必須是今天嗎?”
我也笑了,“成親可是要看日子的,今日萬事順遂。”
1.
喬雲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兩年沒見過他了。
他作為軍中校尉,在邊境征戰已經兩年了,回來的事唯獨沒給我寄書信。
前幾天,我在天香閣的包間見到了他的隨從。
那是先行回來打點的人,他們在討論自家少爺的風流韻事。
“咱家少爺這次回來可是帶了一個極其貌美的西域女人呢!”
“真的?能有多貌美?比咱少爺那個未過門的妻子還要美嗎?”
“這怎麼說,反正人家西域人在床上可是放的很開的,那叫聲,聽的我骨頭都酥了。”
“那京城裏的方大小姐怎麼辦?人家可是癡心的等了咱家少爺兩年呢。”
“要我說,咱家少爺真是厲害,讓一個兩個的女人都對他死心塌地。”
“反正咱家少爺說了,方大小姐充其量就是個頂頂好的管家,他是不會娶的。”
我攥緊拳頭,冷靜下來,等著喬雲來給我一個解釋。
現在,他家的馬車正停在我家門口。
車廂晃動,被風吹起的簾子沒落下。
他正忘情的吻著掛在自己身上那個穿著很少布料的西域女人。
我突然想起兩年前我送他出征,他隻敢輕輕的抱我,一點也不逾矩。
“霜兒,你一定要等我,等我立了功就風風光光的娶你。”
可是,他好像全都忘了。
我沒見過這種場麵,有些不自在,移開了視線。
看來已經不用要解釋了。
過了一刻鐘,他下了馬車走到我身邊。
“你都知道了?”他臉上毫不在意,“我們退親吧,我要娶的人不是你了。”
“你在別人眼裏看來或許很好,但我們不合適。”
“你太迂腐,不懂變通,我不喜歡眼睛裏隻有宅院的女人。”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白夏趴在車窗,朝喬雲打了個招呼。
喬雲笑得一臉寵溺,“她叫白夏。”
“她和我一樣,都會武功,都打過仗。”
“戰場上的血性,你不懂,但她懂。”
講到白夏,他眼睛裏的溫柔要化出水來。
我壓下心底的波瀾,聲音帶了一些苦澀,“想好了?一定要今天?”
他嗤笑一聲,“退親還需要挑日子?”
不需要。
我點點頭,“好。”
我的反應太過平靜,他倒是有些愧疚了。
他想,我和他退了親,以後說不定找不到好親事了。
“你要是以後還需要我有什麼的地方,我盡力幫你,但是做夫妻就不必了。”
“不用了。”
我和喬雲是從小長到大的青梅竹馬。
當初我父母戰死沙場,是喬雲的父母對我多有照拂。
他們替我治理刁仆,守住我家的家產,沒讓吸血親戚找我麻煩。
在我奶娘生重病的時候,也是喬雲的母親替我請來神醫。
奶娘臨走前,淚眼朦朧的拉著我的手,“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以後一定報答你喬姨的恩情。”
喬雲母親也抹著眼淚,“放心好了,我們兩家結成姻家,小霜兒也不會在受欺負了。”
我們兩家家世相當,結親也說的過去。
隻是我有點不知所措。
喬雲走到我身邊跪下,向我的奶娘保證,“我喜歡霜兒,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年少的誓言,總是情深意重。
兩年前,我們訂了親,隻待他從邊關回來,我們就成親。
我也想報答喬家的恩情,逢年過節也去喬家幫忙、送禮。
在這個名聲要命的時代,外麵傳的越來越難聽。
說我堂堂京都第一美人,是不要臉的倒貼貨。
但是想到喬家的恩情,我也就忍了。
隻是在鬱悶的時候練練武功,寫幾篇治國打仗的文章。
那些文章不知怎麼也幫過邊關打仗的大將軍。
我家隻有我一個人撐著,漸漸也沒落下來。
我身邊好像除了喬雲也沒別人了。
可現在,他跟我說,他要娶別人了。
原來,對他來說,我隻是那一瞬間,過了也就沒了,比不上新鮮給他帶來的心動。
我一滴眼淚都沒掉,隻是找出當年兩家交換的信物。
喬家給我的是禦賜的玉石,而我家給喬雲的是我娘留下來的鐲子,那是我家祖傳的東西。
我跟喬雲約了時間交換信物。
不到一夜,喬家兒媳換人的事就傳遍了京都。
喬雲更是不避諱,“沒什麼大本事,隻是喜歡的人剛好喜歡我而已。”
原來在乞巧節前一天退親,就是為了在乞巧節這天光明正大的宣揚。
我笑了笑,他們最好一直在一起。
幾刻鐘後,我的書桌前來了一封信。
“乞巧節快樂,望你平安順遂。”
我看了看站在窗前外頭的鴿子,確定了這是霍進送來的信。
霍進的名字,在境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是我國的大將軍,是邊境不可戰勝的神話。
隻是我沒想到,除了和我討論兵法他還會和我說這樣的話。
我拿起第二張信,上麵隻寫了六個字。
筆勢磅礴,飄若遊龍。
“你值得更好的。”
我還沒來得及思索霍進的意思,就被沸沸揚揚的傳言淹沒了。
“方家大小姐這是被退親了?”
“要我說啊,我也選西域女人,那模樣那身段,多帶勁呢!”
“那方無霜這兩年總是往喬家跑算怎麼回事?給人家當管家嗎?還不要錢的那種?”
“哈哈哈,要我說,喬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方家都沒落了,總不能真養人家一輩子吧。”
大街小巷都在傳我被甩了,是個沒人要的倒貼貨了。
最近那些以前老是看不慣我的公子小姐也遞了拜帖要見我。
“方小姐如今也沒人要了,不如我委屈委屈娶了你,哈哈哈。”
“你現在裝什麼?不還是被退親了嗎?”
我嫌煩的很,通通都拒絕了。
現在我隻想拿到那個我娘留下的遺物。
到了約好的時間,我拿著玉石到了天香閣的包間。
打開門,發現裏麵已經坐滿了人。
全都是喬雲在京都玩的好的人,喬雲和白夏坐在中間談笑風生。
有些愛看熱鬧的人,見我來了,連忙起身找位置給我坐,“呦,方小姐來了。”
“快過來坐,還得是喬哥能請動你啊。”
我皺了皺眉,沒坐下,把盒子放在喬雲麵前,“我的東西呢?”
喬雲愣了幾秒,像是才想起來,“哦,我給忘了。”
我更加不想待下去了,“那你記得找人送到我府上,我先走了。”
有個公子攔住我,“唉唉唉,方大小姐先別走啊。”
“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就坐下來聊聊。 ”
白夏還是穿著自己國家的衣服,漏腰漏腿,絲毫不在意別人黏在她身上的視線。
她委屈的倚在喬雲懷裏,“方小姐別走啊,你要是走了,他們都會認為我是插足你們感情的人了。”
我挑眉,“你不是?”
廂房一下子安靜了,白夏也被我一句話噎住了。
喬雲不悅的瞪了我一眼,吩咐身邊的隨從,“現在去把那東西拿過來。”
在等信物的時候,廂房裏又恢複了熱鬧。
白夏確實和我不一樣,她熱情,張揚。
有人說,“聽說你還上過戰場呢,怎麼樣?”
白夏點點頭,她講了戰場上的事跡,講了她和喬雲相遇的事情。
“戰場就是很殘酷的,上過戰場的人和沒上過的人就是不一樣。”
“要不是那一次喬雲救了我,我指不定就斷胳膊斷腿了。”
她說著說著,歎了口氣,“可惜,我一直是個小兵,沒當上什麼官。”
屋子裏都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哪見過什麼戰場,對這些都好奇的不得了。
“別這麼說,你已經很棒了,那些閨閣裏的小姐哪敢去啊。”
“是啊,喬哥,你真是好運氣啊,找到這麼厲害的姑娘。”
喬雲聽了這句話,把視線移到我身上。
我隻是低頭吹吹剛泡好的茶,一言不發。
白夏見喬雲看著我,突然問,“方姐姐,你上過戰場嗎?”
她這句話一出,那幾個世家子弟都出言嘲笑。
“她?可別逗了。”
“像她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能上什麼戰場?”
“見到血都要暈過去了吧,哈哈哈。”
白夏聞言,裝作驚訝的樣子,“啊,姐姐原來這麼膽小嗎?”
“哎呀,不過也沒關係了,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嘛。”
“就像我,我也不會管家啊。”
她向喬雲撒嬌,“到時候我們一定要請個像姐姐一樣盡心盡力的仆人管家哦。”
“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傳來鄙視的哄笑聲。
我攥緊拳頭,隻要一拿到東西,我立馬就走,絕不多留一秒。
白夏拿出一本書,讓身邊的人傳給我。
“方姐姐,這本書可是京都很有名的墨玉先生寫的書呢,你可好好看看,長長見識。”
“光讀女德女戒是嫁不了意中人的。”
我看著那本書,笑了。
這不是我寫的書嗎?
餘光中看見喬雲身邊的隨從回來了,將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
“東西呢?”
喬雲示意隨從,那隨從將手中的盒子打開。
裏麵空無一物。
我蹭一下站起來,奪過盒子質問喬雲,“我的東西呢?!”
喬雲也懵了,“我記得我是把東西放進去了,怎麼不見了?”
什麼叫不見了?
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遺物,我就算是把這裏掀了都要找出來。
白夏沒理會我和喬雲的對話,伸手去給自己倒酒。
手腕上露出翠綠的鐲子。
我猛地上前捉住她的手腕,“這就是我的鐲子!”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往我們這邊看。
白夏不慌不忙的把我的手擼下去,“阿雲,姐姐說這是她的東西,有什麼證據呢?”
喬雲沒說話。
他從來都沒把這東西放在心上,他哪裏知道有什麼證據。
但我知道。
“這個鐲子是我家祖傳的信物,裏麵刻了我方家的印章。”
自從娘走以後,我日日夜夜都帶著這個鐲子,摩挲著。
白夏摘下來仔細看了看,果然有我說的那個刻章。
“可是,就算是姐姐的東西,我現在很想要。”
“怎麼辦,阿雲?”
“不可以,它是我的東西,你現在必須立刻馬上還給我!”
喬雲站起來,看著白夏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拍拍她肩膀安撫她。
“好了,你開個價吧,多少錢我買了。”
他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快要急哭了,衝他大喊:“這是我娘的遺物!遺物你懂不懂!”
包廂裏更加安靜了,針落到地上都能聽清。
“遺物?!這麼晦氣的東西你怎麼不早說?!”
白夏連忙把鐲子退下來,毫不在意的往桌子上一扔。
隻聽見清脆的一聲,鐲子碎成了兩半。
我忍無可忍,我越過桌子把白夏按在地上打。
手關節都出血了也不停下。
喬雲上前來拉我,“夠了!”
“鬧成這樣給誰看?!”
我被拉開,倒是把他給落下了,轉頭又給了喬雲一巴掌。
我小心翼翼的撿起鐲子,踹在懷裏回家。
......
我顧不上自己手上的傷,就這樣拿著鐲子跑了好幾家相熟的鋪子,他們都說修不了。
我失魂落魄的往家走,在門口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霍進站在我家門前。
他看見我手上的傷皺了一下眉。
“怎麼受傷了?”
我想起他的地位,說不定能找到幫我修鐲子的人。
“霍將軍,您有認識修鐲子的匠人嗎?”
我快哭出來了,“我真的很需要。”
他拉著我進屋,“有。”
“但現在更重要的是你的傷。”
“藥箱在哪?”
我指了指位置,他就過去把藥箱拿出來給我包紮。
“鐲子的事不用擔心,我會找宮裏的人幫忙。”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我今天本來是想告訴你我心悅你的事情。”
“但現在看來不太合適,不過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盡心幫你修鐲子的。”
說完霍進就走了,徒留我一個人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