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考後，孿生妹妹意外去世。

我和家人整理遺物時，發現一本日記。

最新一篇停留在她去世當天。

【今天，我殺了姐姐。】

（一）

我盯著日記，渾身發冷。

「小雅，別發呆了，快點收拾。」

「明天房租就到期了，我們得把東西清出來。」

媽媽走到我的身後，聲音沙啞。

我猛地合上日記，手止不住顫抖。

因為日記的下一行。是。

【多虧了媽媽，是她幫我把屍體藏起來的。】

我感覺自己雙腿發抖。

「怎麼啦，小雅？臉色這麼難看。」

身後，媽媽伸手，撫過我的額頭。

她看著我的眼睛，眼神關切而溫柔。

我定定神，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沒事兒，我可能有點兒累了，我去歇歇。」

「對了媽，咱家裏，就我和妹妹兩個女兒，上麵沒有其他的人了？」

我試探著開口，內心七上八下。

盡管我和妹妹是孿生姐妹，經曆卻十分不同。

妹妹從小跟隨父母長大，而我從小學起就被送入寄宿學校，多年的分別讓我養成了獨立自主的習慣。

但也因此，我對家裏的情況並不十分了解。

說不定我爸媽真的有一個比我們年長的女兒，養在老家之類的地方。

我不就是爸媽送出去的？

媽媽看著我，一絲緊張掠過眼底。

「小雅，你別嚇媽媽啊。」

她頓住，眼圈泛紅。

「你是不是有心事？有事兒要和媽媽講。」

「如果你再出事兒，你讓爸爸媽媽怎麼辦？」

握著日記本的手放鬆了幾分。

愧疚代替懷疑，我看向媽媽，安撫地拍拍她的指尖。

「我沒事兒，媽你別擔心。」

「我就問問——」

指尖傳來異樣，未說完的話被我猛地吞下。

我看到媽媽的手背上，兩道很深的尚未痊愈的抓痕。

而意外墜樓的妹妹，似乎死前有過劇烈的掙紮，兩隻粉紅色水晶美甲裏，浸滿幹血。

我鬆開手，寒意竄上後背。

世界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小雅？小雅？」

媽媽順著我的眼神看到手背上的傷痕。語氣一滯。

或許是我的錯覺。

她的聲音變得十分緊張。

「哎呀，都是樓下張姨她們家那隻貓。」

「前天我去樓下倒垃圾，它忽然竄出來抓我一道。」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要不，你先去客廳休息會兒，媽媽來整理吧？」

我沉默地點點頭，轉身的瞬間，日記被我快速歸入紙箱，

雙臂抱緊紙箱，我感到後背的襯衫浸濕冷汗。

我媽在撒謊。

樓下張姨的貓因為生病，三天前就被送去寵物醫院了。

可是為什麼她要騙我？

我盯著手中的紙箱。

難道我的妹妹。。。是媽媽害死的嗎？

（二）

我僵硬地坐到客廳的沙發上。

身後，臥室的房門牢牢關緊。

我凝神細聽，沒有聲響。

或許媽媽也在埋頭思考對策吧。

想到這裏，一絲苦笑‍♂️爬上嘴角，我摸索著翻開日記。

眼下有三個問題要找到答案。

第一，妹妹口中的姐姐是誰？如果按照媽媽所說，我和妹妹是她唯二的孩子，那這裏的姐姐，是妹妹的朋友嗎？

抑或是爸爸在外的私生女？不然媽媽為什麼會幫妹妹藏起她的屍體？

第二，妹妹墜樓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她真的死於一場意外嗎？

第三，也是我最不願意麵對，最恐懼的問題。

我的媽媽，溫柔的，對我關懷有加的媽媽。

會是殺人犯嗎？

【20240401晴，她回家了，還真是愚人節。她回來幹什麼？】

【媽媽看起來很開心，但是我相信，在媽媽內心深處，和我一樣討厭她。】

【20240405陰，鄰居哥哥和她表白了，好生氣，我明明比她更漂亮。】

【為什麼他不喜歡我？我暗戀他已經兩年了啊！】

【要不是爸爸嚴令我全力準備高考，我一定找他表白。】

【說起來也真是煩，我就不應該讓爸媽知道我的模擬考試成績的。】

我一頓，腦海中回憶起妹妹口中的鄰居。

宋臣，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看起來很清秀。

就是人不大大方，妹妹出事後，我在樓道裏見過他。

看見我的時候忙不迭低頭，恨不得沿著牆邊溜走。

妹妹居然喜歡他。

我搖搖頭，想要繼續向下讀。

然而就在這時，沙發下傳來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響，打斷我的思路。

我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機，此刻它正安靜地躺在茶幾上。

是媽媽的手機不小心掉到地上了嗎？

我俯下身，伸手在沙發下摸索。

客廳的地板擦的光滑，手機順著縫隙，滑到手指夠不到的地方。

有夠麻煩的。

我將日記本倒扣在沙發上，跪到地板上摸索。

終於要抓住手機的瞬間，一股奇異的感覺竄上心頭。

這個場景，這個動作，好像。。。有些熟悉。

後腦一陣鈍痛，眼前有些模糊，我定定神，繼續掏手機的動作。

「小雅，你在幹什麼！」

一聲顫抖的怒喝從臥室內傳來。

我手一顫，幾乎要將握在手裏的手機摔到地上。

臥室門口，媽媽把手捂在胸口上，眼神如同撞鬼一般。

我皺眉，心底越發困惑。

撿個手機而已，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我撐起身，想要向她示意撿到的手機。

手掌撐到地板的瞬間，白色的瓷磚上留下淡淡褐色汙漬。

一股鐵鏽氣息從掌心傳來。

我低頭，看清的瞬間，心跳砰砰如擂鼓。

「我手機掉了，我撿一下。」

我飛快地將自己的手機舉起，先前為了看清沙發下手機的位置，我用它照明來著。

「哦。。。」

媽媽聲音很小地回應，臉色的血色仍未回複。她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隨即快速地關上了房門。

哢噠一聲，臥室的房門被她擰上，飛快地上了鎖。

猶豫片刻，我抓起撿來的手機塞進衣袋，隨即甩掉拖鞋，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前。

耳朵貼上門板，我強按下狂跳的心臟，電話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

「老公，你快回家。」

「我感覺她發現我們做的事情了。」

「房間裏的血，你都清理幹淨了嗎？」

（三）

我咬緊唇，胸口劇烈起伏著。

從小我就有一個習慣，習慣偷聽父母的對話。

每當他們關上房門的時候，我都會想法設法地偷聽。

久而久之，幾乎形成了肌肉記憶。

沒辦法，比起甜美可愛，會和父母撒嬌撒癡的妹妹，沉默寡言的我，在這個家裏的日子真的很難。

難到在小學畢業的時候，我被父母送到了寄宿學校。

「小雅，爸媽工作真的很忙，你在身邊的話，爸媽沒有辦法全心全意地照顧好。」

「你要懂事一點。」

「妹妹還小，性格也不如你。。。」

講到這兒，爸爸停住，似乎在費力思考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畢竟，和他一年見不到幾次麵的女兒，所有表現隻能通過媽媽和妹妹的描述來聽到。

我搖搖頭，從回憶中抽離思緒。

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不快樂的記憶，要學會自己抹掉。

現在當務之急，是想想到底所謂的血跡，是怎麼一回事兒。

我的妹妹，真的是我爸媽殺掉的嗎？

我屏住呼吸，努力集中注意力，聽著房門內的對話。

有焦灼的腳步聲響起，媽媽大概是有些不安，她在地板上來回踱步。聲音壓得極低。

「對。她剛剛在沙發前。我嚇死了。」

「表情？表情還好。你也知道，她從小就。。。」

「林清遠！你真的要這樣做嗎？雖說我也想過，可小雅她，她畢竟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了啊！」

「你先回來，我們一起商量下。好，好。。。」

聲音逐漸模糊，我皺緊眉，緩緩走回沙發前。

妹妹的日記裏說，她殺了人，媽媽幫她藏起了屍體。

媽媽在電話裏說，她因為我在沙發前，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我盯著三人座的長沙發。

難道，屍體就在剛剛我坐下的沙發裏嗎？

我站在原地，一陣酸麻從小腿處傳來。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站立，腦後的眩暈越發嚴重，迫使我不得不坐到沙發對麵的單人椅上。

要把沙發拆開看看嗎？還是等下看完日記再說？

我咬緊唇，眼神逐一刮過這兩樣物品。

然而就在這時，先前從沙發下撿起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亮起的屏幕上，一個微信對話框吸引了我的視線。

（四）

點開微信，置頂的第一個頭像有些熟悉。

瑤瑤最可愛：【宋臣哥哥，高考後填報誌願，我想報H大。】

【開學後我就是你的小師妹啦，宋臣哥哥，以後多多關照～】

【宋臣哥哥，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我給你也買了一雙鞋子哦。下次你穿著它帶我去遊樂園好不好？】

宋臣哥哥：【小瑤，祝賀你，提前預祝你考上H大。】

【鞋子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小瑤。。。有些事情我想，還是和你現在說清楚比較好。】

【我有喜歡的人了。】

【小瑤？小瑤？發生什麼事情了？你那邊有很大的聲響。】

【小瑤，你沒事吧？】

對話戛然而止。

最新進入的一條消息。

宋臣哥哥：【抱歉小瑤，我沒想過這件事情會給你這麼大的打擊。】

【希望你在另一個地方，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盯著屏幕，心裏的疑雲又增加了一層。

難道我的妹妹是自殺墜樓的嗎？

不對，我搖搖頭。

與我性格不同，小瑤從小就爭強好勝。過去在小學的時候，隻要我的成績勝於她，她就會掉下臉來，在父母麵前哭鬧不休。

「是老師批卷的時候不小心多扣了我的分數。」

「姐姐抄同桌作弊。」

這樣一個善於維護自己的小瑤，是不會在表白失敗後傷害自己的。

她去傷害宋臣或者宋臣喜歡的人還差不多。

我將手機調成靜音，重新審視沙發和日記。

高考之後的假期，天氣中帶著暑熱。

按照這個溫度，如果屍體真的藏在沙發之中，從妹妹去世到現在，足有三天時間。

早就產生異味了。

還是先查看下日記裏的內容。

我快速翻過前序的內容，跳轉到她去世前兩天。

【20240625，成績出來了，想死，我該怎麼辦？】

【爸爸幫我核分去了，他也不敢相信。】

【別說H大了，一本線我都達不到，我該怎麼辦？】

【幸好比她強，她的成績還沒有查到，嗬嗬，估計是太爛，機器屏蔽掉了。】

我停下翻書頁的手。

查不到成績，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啊。

【20240626，她居然是全市第二？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她還想去報H大，一想到她接下來要和宋臣哥哥在一個學校，我快瘋了。】

【憑什麼這一切都是她的！要是沒有她該多好！為什麼她什麼都要和我爭！】

【林小雅！我要讓她徹底消失掉！】

（五）

日記本自手間滑落在地。

小瑤她。。。恨的人是我嗎？

腦後一陣陣刺痛，我踉蹌著坐回沙發上。

我擰一擰眉心，想要繼續讀下去，可生理性的疼痛讓我溢出眼淚，視線一片模糊。

說來也奇怪，高三備考的時候我都沒有出現這種頭疼。

怎麼高考結束後反而疼得厲害。

我站起身，將日記塞到紙箱雜物的下端，想去洗手間洗把臉，清醒清醒。

轉身關上洗手間的門，冰涼的水潑在臉上，說不出的舒適愜意。

我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蒼白的一張臉，五官與小瑤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