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謝世家的聯姻，朝野上下，無人不稱讚門當戶對。

人人都羨慕我，不但出身高貴，還嫁入同樣權勢滔天的夫家。

直到與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帶著禁衛軍闖入謝府，滅了我滿門。

他逼我喝下毒酒，我亦將匕首插入他的心臟。

我終於明白，在權勢麵前，兒女私情是天大的笑話。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世家聯誼的春日宴上。

這一次，我絕不會重蹈覆轍，嫁入王家。

在權貴們疑惑的眼神中，我違逆父兄的意願，執意下嫁監察禦史。

隻因前世黃粱一夢中，這位八品寒門小吏，有封侯拜相之能。

1.

嘴裏還泛著毒酒的苦味，臉上隱約還有王凝之心頭血的餘溫。

看著偌大的殿堂內，世家貴族把酒言歡，宮女太監來往侍奉，我一時晃了神。

我重生了？！

直到父親跟我說話，我才確信老天真的給了我，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

“韻兒，春日宴表麵上宴飲作樂，實際上卻是世家大族，擇婿結親的相看大會。”

“你與王家二郎，青梅竹馬又門當戶對，勿讓別家姑娘捷足先登了哦。”

上一世麵對父親的調侃，我羞紅了臉，但這一世我卻心如止水。

前世王、謝兩家定親時，朝局穩定，各大世家相互製衡。

可惜3月後，龍馭賓天，長公主發動宮廷政變，公然與太子搶奪帝位。

原本王、謝世家都是太子黨，但王家背叛太子，成了公主黨。

謝氏九族的性命，就是王家倒戈長公主的投名狀。

如今我寧願嫁給乞丐，也不會再嫁給王凝之了。

2.

上一世，夜深人靜，我吹滅蠟燭準備就寢，卻聽見庭院中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

我打開窗戶，見到了永生難忘的恐怖畫麵。

暗紅色的濃稠液體，在白色的大理石板上四處流躥，觸目驚心。

黑衣人手起刀落，我親眼看著父親、母親和兄長來不及求救，便身首異處。

院子裏堆滿了屍山血海，昔日富麗堂皇的謝府，儼然成了盛京中的人間煉獄。

一個蒙麵人從梁上躍下，不由分說地掰開我的下巴，把辛辣苦澀的液體灌進我的口腔。

爭執中，他的麵巾被扯了下來，我看到了他的真麵目。

竟是與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王家二公子王凝之！

我悲憤交加，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吐出一口黑血。

我死死抓著王凝之的衣領，不可置信地問，“你竟然親自下手殺我？”

王凝之皺了皺眉頭，“韻兒，我也是身不由己。”

趁他未做防備，我使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匕首插入他的胸膛。

新鮮的血液從他的心臟噴射而出，濺到臉上，炙熱滾燙。

“王凝之，你我二人，生不能同時，死卻應當同寢。”

3.

殿內鑼鼓喧天，流觴詩會開始了。

詩會規定，各位世家小姐可按比賽名次，向心儀的公子送出禮花。

上一世為了拔得頭籌，做第一個給王凝之送禮花的人，我使出滿腹經綸，技驚四座。

然而這一世，我選擇了遠離人群的席位，打算袖手旁觀，做個局外人。

看著那些世家小姐，在詩會上絞盡腦汁，我隻覺得好笑。

與其追求那虛妄的愛情，不如把精力省下來，品嘗眼前的糕點。

王凝之似乎也對詩會沒有興趣，偶爾還揉一下胸口，皺眉輕咳兩聲。

他上一世參會時可是生龍活虎的。

我一下子警惕起來，難道他跟我一樣，也重生了？

餘光中，坐在我隔壁的八品監察禦史裴昭，幾次三番偷瞄我，似乎對我很感興趣。

上一世裏，裴昭也是個傳奇人物，出身寒門，卻政績斐然。

他從八品監察禦史，一路青雲直上，官至正三品中書令。

入宮覲見，不幸被長公主看中，欲收他為麵首。

但他誓死不從，最後被施以宮刑，強行困在公主府。

人群中掌聲雷動，我從記憶中回過神來，原來是流觴詩會結束了。

這次在詩會上拔得頭籌的，是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把禮花送給了王凝之，沒想到公主殿下竟早就心悅於他。

難怪長公主殿下要我闔族性命，做王家的投名狀，原來是記恨我搶了她的意中人。

奇怪的是，王凝之收下禮花後，往我這邊瞟了一眼，眼神中盡是無奈之色。

我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知他惺惺作態，是要給誰看。

4.

春日宴的第二個環節是“尋寶”，考驗默契值的遊戲。

貴女和公子們先把備好的禮物，放入樣式相同的盒子。

再藏於宮殿的各個角落，最後各自尋找心儀之人所藏的盒子。

若男生和女生尋到的盒子裏，正好是對方提前備下的禮物，就證明他們兩心相悅，可締結良緣。

上一世，我把繡有名諱的手帕，藏在後院的梨花樹下，被王凝之找到了。

我也找到了他藏的盒子，於是兩家達成聯姻。

但這一世，我打算換個地方。

鼓點響起，遊戲開始了。

王凝之竟毫不猶豫地，向後院梨樹的方向走去。

他果真在挖梨樹下的泥土，我驚出一身冷汗。

如果王凝之不是重生，他又怎會直奔梨樹而去？

更令人擔憂的是，重來一世，他竟還想跟我聯姻，是要再害我謝家一次不成？

我落荒而逃，在逃跑的路上，撞到了監察禦史裴昭。

裴昭伸手一把扶住差點摔跤的我，“謝小姐不必害怕。”

我一臉狐疑，他怎知我此時是害怕的情緒？

又為何不問緣由便直接勸慰我，仿佛知道我所有的遭遇？

裴昭接下來的話，更讓我大吃一驚。

“謝小姐也重生了，對不對？”

5.

上一世，我和裴昭根本就沒有私交。

我壓低聲音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裴昭眼帶笑意，緩緩吐出兩個字，“梨樹。”

然後他接著說，“自從上一世，謝小姐在詩會上拔得頭籌，裴某便一往情深。”

“奈何裴某出身寒門，官階又低。自覺配不上小姐，便將這份情愫深埋於心底。”

“若是當時裴某知道，自己日後官至中書令，必定要跟那小人王凝之爭上一爭。”

連前世我是詩會頭籌的細節，都能說出來，我不得不信他也是重生的了。

我心裏還有許多疑問，“公主招你當麵首，你為何誓死不從？”

裴昭臉色一紅，“因為在下心悅謝小姐。”

我接著問，“那你是怎麼死的？”

裴昭猶豫了一會說，“我被施了宮刑，強行困在公主府。卻也偷聽到了公主禁衛軍的動向，等我趕到謝府時，你已經氣絕。”

“又想到自己已喪失了為人的尊嚴，苟且活著也沒意思，就殉情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我渾然不知上一世，還有這茬事。

裴昭直接把他的盒子，塞到我手裏說，“這一世我們聯合起來，改變前世的命運吧。”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沒藏盒子。

怕我找不到，現在還直接把他的盒子，遞到我手上了。

“裴大人不必見外，直呼我名諱靈韻即可。還有，我的盒子在...”

話還沒說完，裴昭就從懷裏掏出了我的手帕。

我驚喜地問，“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了！”

裴昭笑了笑，“若連區區物件都找不到，那裴某的愛也太拿不出手了吧？”

我的臉頰浮上一抹緋紅，卻仍窮追不舍，“那裴大人是怎麼猜到的？”

沒想到裴昭還有腹黑的一麵，他莞爾一笑說，“這是秘密哦。”

6.

我們往回走時，發現王凝之正遠遠注視著我們，神情怪異。

裴昭安慰我說，“別怕，這個距離他聽不清的。”

這一世春日宴的結果，與之前截然不同。

我和裴昭成了一對，王凝之和公主成了一對。

回府後，父親和母親鐵青著臉，輪番訓斥我。

“韻兒，你怎能如此胡鬧呢？”

“你的婚姻理應與王家聯合，延續我世家榮光，怎可下嫁八品小官？”

他們還沒經曆前世的血案，自然認為王家是最好的選擇。

我堅定地說，“女兒已認定裴大人，賭他日後必能出將入相。”

父親和母親仍不肯同意我和裴昭的婚事。

他們覺得我是鬼迷心竅，非要把我送去應天書院讀書靜心。

應天書院是皇家學府，天家子孫和官吏子女，皆可入院學習。

王凝之和長公主自然也在其中。

我剛到應天書院，就聽到了各種閑言碎語。

“堂堂相國嫡女，竟然下嫁八品寒門小官，也不知她是真傻還是假傻。”

“八品小官的家眷，跟我們這種權臣貴胄坐同一桌，恐怕不合適吧？”

我一時氣極，幹脆收拾書本，坐到最後一排算了。

沒想到王凝之竟然主動出麵為我解圍。

他向各位貴女施身行禮，“王、謝兩家雖未能結成秦晉之好，但我們仍為世交。”

“我向來視韻兒如妹妹，還望大家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為難她。”

王凝之此刻的維護，與日後親自毒殺我的凶狠，成為鮮明對比。

一股寒意從我心底升起，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7.

不經意間的一瞟，我發現長公主正在遠處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驚覺不妙，上一世長公主為了得到王凝之，不惜滅了我九族。

如今王凝之越親近我，她越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他為我出頭，明麵上是照顧，實際上卻是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啊！

我急忙跟王凝之劃清界限，“王兄抬舉了，我消受不起。你如今已是內定的駙馬人選，心思應放在長公主一人身上。”

沒過幾日，書院內竟然傳出了，謝家女與八品小官私定終身後，還與王家公子牽扯不清的緋聞。

一日下學，一小廝攔住我的去路，說教書先生有要事相商，請我去一趟。

謝氏家學向來尊師重道，我便跟著小廝，進了勤學殿。

可我剛進門，那小廝就“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可殿中空無一人，空氣中飄散著甜膩的香薰，聞得人口幹舌燥。

口舌間升起一股燥熱，我以為是適才趕路的緣故。

見桌上有茶水，便喝了幾口。

但不知為何，這幾口茶下肚，騷熱更甚了，還有天旋地轉之感。

突然，屏風後麵轉出幾個衣衫不整的浪蕩男子。

他們神情蕩漾，還出言不遜，“小美人兒，歡宜香加合歡散的滋味，不好受吧？”

“來吧，咱哥幾個幫你緩解緩解。”

糟糕，教書先生並未召見我，我中了那小廝的圈套。

下套之人著實歹毒，竟想毀我清白和名聲。

那幫歹徒蜂擁而至，要扒我的衣衫。

我壓抑著內心升騰的無名火，半跑半爬到門檻處，卻發現殿門早已被人封死。

那群餓狼在身後拉扯著我的外袍，我死死地扒著門框，使盡全身力氣拍門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