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長安有名的舞姬。
她賣藝不賣身,隻為和心愛的書生相守。
可書生中舉後,為攀富貴,夥同貴妃親妹將姐姐殺死。
我想衝出去報仇,卻被人死死按住。
「若不能將敵人一擊致命,一定要靜靜忍耐,以圖來日。」
於是,我出現在深宮中,嫣然一笑百媚生,奪走了貴妃的寵愛。
1、
遏雲歌響清,回雪舞腰輕。
姐姐舞得歡暢,台下看的如癡如醉,金銀珠寶如百鳥朝鳳般往姐姐身上撲。
這是姐姐最美的一支舞,也是姐姐最後一支舞。
一舞終了,姐姐接過賣身契,一把撕碎:「這些年多謝媽媽照顧。」
老鴇也是一臉喜悅,發自內心為姐姐高興:
「你如今是探花娘子了,以後一定要平安順遂,再不踏這煙花之地。」
其餘姐妹,也無不羨慕姐姐命好。
命運的轉折,不過是三年前,我與姐姐出外買胭脂,遇到了潦倒街頭的宋泊。
姐姐見他談吐不凡,又是落魄書生,便出錢資助。
後來,兩人日久生情,約定要廝守終老。
姐姐便一邊攢錢供宋泊讀書,一邊為自己攢贖身銀子。
好在苦盡甘來,宋泊如今中了探花,姐姐也為自己贖了身。
「小白!」
姐姐回頭喚我。
「我先去找宋郎,你先收拾行囊細軟,隨後去找我。」
「好。」
我答應完,姐姐便一陣風似的去了。
2、
我仔細收拾完東西,借著月色往宋泊住處趕。
夜路寂靜,我卻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慘叫。
我尋著聲音走到一處小巷,隻見七八個大漢圍著一個女子。
傍邊停著一個華麗的轎子。
「泊哥哥,這女子天生下賤,如今又臟成這個樣子,自然配不上你。」
轎子裏的聲音嬌軟如黃鸝,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如墮冰窖。
長安這樣張狂的人家隻有貴妃娘家蘭家。
我隻是一個小人物,自保都困難,更遑論做英雄。
我有些害怕,轉頭就想走。
「求昌平縣主饒命,饒了遮雲......」
我猛得一驚,看著月光下那個磕頭如搗蒜的男子——那是宋泊!
而遮雲,是我的姐姐!
我幾乎要尖叫出聲,腳忍不住的向前飛奔。
縱使力量懸殊,我也不能退縮。
哪怕用石子,用牙咬,也不能讓他們傷姐姐分毫。
可是我左腳絆右腳,身子一歪,便摔進一個懷抱裏。
「什麼聲音?」轎子內的聲音警覺起來。
我被緊緊束縛,拚命掙紮卻於事無補。
黑暗中的人隨手丟過一個石子,一隻狗「汪汪」叫著衝出去。
「二小姐,人已經死了。」
那七八個大漢饜足的提上褲子,為首的那個對著轎子回稟道。
我看著姐姐就這麼衣衫淩亂的躺在巷口,大黃不停的舔著她的臉。
而宋泊早已癱倒在地,連磕頭也忘了。
「辦得不錯,這件事不要走漏風聲,連那隻狗也不能放過。」
轎子裏傳來聲音。
這次還未等那幾個大漢動手,宋泊卻一個健步衝到大黃麵前:
「我叫你亂竄,叫你壞昌平縣主好事!畜生!」
宋泊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此刻卻發了狠,拳拳到肉,不一會大黃便沒了生息。
可那隻大黃,是姐姐與他一起收養的小狗。
「好,這才是我的好郎君。」
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送轎子伸出,宋泊顫巍巍的接過,跟著一起進轎子裏去了。
我眼睜睜看著留下的大漢一把火把姐姐燒成灰燼。
我卻被不知道誰困住,連報仇也不能,恨不得咬舌自盡。
可是黑暗中,那個聲音卻對我說:
「若不能將敵人一擊致命,一定要靜靜忍耐,以圖來日。」
3、
夜色中,我被黑暗中那個聲音所救。
原來我們都是苦命人罷了。
他是新科狀元簡言之。
科舉中第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自家妹妹卻被當街縱馬的蘭家子弟撞死。
於是,他便暗中跟蹤蘭家人,收集證據。
聽了他的剖白,我洗去臉上厚厚的脂粉。
「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妹妹簡溪行。我姐姐和你妹妹的仇都在我們肩上擔著。」
「我們不能後退!」
臉上的脂粉,原來是姐姐為了保護我,特意扮醜用的。
可現在,保護我的人已經死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為姐姐報仇。
4、
我和簡言之打聽到皇上微服出巡的時辰。
趁他來茶樓之前,我無意撞到在蘭家馬夫懷裏。
「救命!非禮!」
我看到皇上來了,故意柔弱的喊救命。
「小美人好好的路不走,故意撞到爺,來爺疼你。」
那夥人對我動手動腳。
我奮力掙脫,轉頭的時候,姿勢剛剛好。
絲絲縷縷垂下的頭發,如泣含的眼神。
混跡明月樓多年,我知道,這樣的表情最能引得男人心動。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居然欺淩女子!」
皇上做英雄心切,上去三下五除二打得那幾個馬夫不能動彈。
「你完了,哥幾個可是蘭家伺候馬匹的,等我們叫來了人,定叫你叫天不應!」
蘭家的馬夫們警告完他,一瘸一拐的叫人去了。
皇上上前扶我,我卻將身一扭,避開:
「公子還是快些離去吧,蘭家勢大,別被我連累了。」
說完,我行大禮謝了皇上的救命之恩,便離開了。
隻留下他在原地悵惘。
第二日,我知皇上要去看郊外的流民。
便先他一步達到,給流民施粥,為他們求醫問藥,我忙得不亦樂乎。
一直忙到晌午,我才裝作無意中發現皇上:「公子怎麼在這裏,我和公子有緣啊?」
「朕......我已經在這裏看了多時,姑娘實在心善。」
皇上眼中頗為欣賞。
「哪有,不過銀子有限,我也幫不了許多。」
我故作謙虛。
可是朝廷才撥了賑災款下來,怎麼會沒錢?
那錢被誰貪了去,京中誰又勢大,他心裏明鏡一般。
看著皇上蹙起的眉頭,我繼續說:
「為答謝公子昨日的救命之恩,小女子請公子賞光寒舍。」
「小女子宴請公子,以表謝意。」
餐桌上,皇上和簡言之推杯換盞暢談古今,好不快意。
臨走時,我送皇上出門。
「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你......」皇上意猶未盡。
我把頭埋下去,霞飛雙頰。
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情話。
「這是我的玉佩,你等著我來接你。」
我接過玉佩,當著皇上的麵把它貼身收起。
望著皇上的眼神,我知道魚要上鉤了。
蘭家囂張跋扈,無非是宮裏有個得寵的貴妃。
那,如果以後得寵的是我呢?
5、
果然,沒出幾天,簡言之升了諫議大夫。
又三日,宮中選秀,我一路暢通無阻入了宮,封為昭貴人,賜居昭陽殿。
還未侍寢就得如此殊榮,新人裏我是頭一個。
隻是我對這樣的榮寵絲毫不感興趣。
每日裏都拿著玉佩發呆,還推說身子不適,沒有侍寢。
就這樣在宮裏呆了一個月,可昭陽殿的宮人依舊待我恭恭敬敬。
如此,我便知她們把我的一舉一動告訴皇上。
他大概對我很滿意。
可是他滿意,有人卻不滿意。
沒過幾天,蘭貴妃就帶人氣勢洶洶的闖入昭陽殿。
她抬起我的下巴,眼神中嫉妒得要噴火:
「果然是一臉狐媚相,怪不得還未承寵就引得皇上如此重視。」
「娘娘慎言,嬪妾並未見過皇上,且若嬪妾狐媚,那選嬪妾入宮的皇上又是什麼?」
我不冷不熱的懟回去。
果然,此舉激怒了蘭貴妃:「給我掌嘴,狠狠的掌嘴!」
她話音剛落,身邊的人便上前做出打我的架勢。
「嬪妾並無爭寵之意,娘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雖然躲閃,可臉上還是挨了幾掌。
「你居然不想承寵?」蘭貴妃不信。
「若嬪妾有心,怎麼會被冰封在昭陽殿。」
我直視著她,以示問心無愧。
蘭貴妃似乎被震驚到了,她逼視著我,掐著我的脖子惡狠狠道:
「你最好說道做道。」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
她發泄完,見我實在無寵,便離開了。
蘭貴妃離開後,我依舊悠哉悠哉的在宮裏養傷。
「姑娘,咱們來可是為了姑娘的姐姐還有我家小姐報仇的。」
「咱們就這麼等下去?」
我身邊的驚鵲等不及了。
「不必再等。」
我看著鏡子裏光潔如玉的皮膚,巴掌的傷痕盡數消失。
如今,是我還擊的時候了。
第二日,我就帶著驚鵲往太液池去。
我聽說,蘭貴妃最愛在逛禦花園時折辱其他妃嬪和下人。
而我的一舉一動自然有人監視並稟報皇上。
也是時候讓皇上親眼目睹蘭貴妃的跋扈了。
6、
太液池邊,蘭貴妃正悠哉悠哉的坐在亭子裏賞牡丹。
她懶得走近去花圃裏看花,便讓宮女高高舉起花盆跪在她麵前以供欣賞。
新來的妃嬪更是如同宮女一般任她驅使。
林美人為她彈琴,指甲出血,略略錯了一個音。
她頭也不抬,一個「打」字,自有貼身宮女招呼上去。
一個舉花盆的宮女撐不住抖了一下,也一視同仁挨了巴掌。
跟她妹妹一樣囂張跋扈!
我看不過去,走過去行了個禮道:「娘娘,這樣似乎不合規矩。」
「一個窮酸書生的妹妹也敢這樣同本宮說話!」
蘭貴妃輕蔑一笑,然後一視同仁的吩咐下去:「打。」
我反身躲開,直視著蘭貴妃:「妃嬪宮人所屬天子,沒有陛下的命令,娘娘怎麼能無緣無故折辱他人?」
見我不服管教,蘭貴妃起身一步步逼近我:「本宮告訴你,皇上對本宮無有不依,本宮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前進一步,我便往太液池邊挪一步。
直到看見遠處明黃色的身影,我抓起蘭貴妃手往自己脖子上掐去:「娘娘不要!」
說完,我仰身倒入太液池。
誠然,我不會水。
但是做戲要做全套,為了姐姐,我可以犧牲一切。
我在水中慌亂的揮舞雙臂,身體控製不住的往下沉。
突然一隻手將我攬住,他帶著我往岸上遊去:
「溪兒別怕,朕來了。」
被救上岸後,我捂住劇烈起伏的胸口,不敢置信道:
「你是皇上?」
「是,但是朕在你麵前不是。」皇上抱著我,眼裏有無限憐惜。
此情此景,識相的人都知道我與皇上有前緣。
宮女妃嬪皆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偏蘭貴妃不長眼色,「皇上,我沒有推她下水,她是故意的!」
皇上心疼的為我披上大氅:
「你素日裏就囂張跋扈,今日鬧到了朕眼皮子底下,還抵賴?」
我故意咳嗽兩聲,柔弱的伏在皇上肩頭,一言不發,可行為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
皇上更為惱怒:「溪兒都這樣了,你還說她故意陷害你!」
「我看你就是心腸歹毒,不將你禁足,你便不能好好思過。」
這是第一次,皇上為了別人責罰蘭貴妃。
蘭貴妃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刺激之下,她憤怒的大喊:
「皇上你為何心疼昭貴人?她心機深沉,裝病不肯侍寢,指不定心裏裝著旁人。」
「皇上不信,找禦醫查問便知。」
聽了蘭貴妃的話,我害羞的低下頭。
皇上愛憐的撫摸著我的臉龐:「不想侍寢?你居然這樣癡,這樣傻!」
蘭貴妃沒想到皇上如此反應,愣在一邊目瞪口呆。
饒她得寵多年,如今也不過是我們恩愛的一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