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兄是公主府最得寵的麵首。
盡管多般為世人不齒,他卻覺得公主心中有他便是。
可未曾想,府中進了新人。
那人一句不愉,公主便將他亂棍打死。
屍首更是扔至亂葬崗中野狗食。
未幾,公主又得一貌美男子。
她不知道,她的死期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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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死的這日,正好是他十七歲的生辰。
一早他出門的時候還特意穿上了桃紅的的衫裙,我總不喜歡他這番嬌媚模樣。
可他卻道,公主平日就愛看他穿紅。
今日日子特殊,公主晚間必然是要留他的,讓我和二兄早些睡。
莫要等他。
二兄眸子暗了暗,卻沒有作聲。
我撇了撇嘴說好,公主隻要留他,他就十分高興,我想他高興。
我特意煮的長壽麵大兄也沒來得及吃。
看著那碗涼透的麵條,我想了想還是沒舍得倒。
自己熱了熱就下了腹。
公主喜新厭舊,萬一哪日瞧不上大兄了呢。
日子還長,我得省著點用錢。
2.、
可我們第二日在家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大兄。
巷口的劉大娘上門的時候,二兄正陰沉著臉劈柴。
每次大兄去了公主府他都是這般模樣,生氣的一言不發。
他約莫也是不喜大兄去公主府的。
劉大娘看我們的眼神中帶著些許興災樂禍。
【你們還在家做什麼,你家大兄都被人丟到亂葬崗去啦!】
【做人呐,還是腳踏實地的好,一天到晚的吃白飯哪裏能行。】
【瞅瞅這陸家大郎,今天落了個屍骨無存的地步呀。】
【哎呀,你這個狼崽子!】
是二兄,他直接一把將劉大娘撞倒在地,惡狠狠的眼睛透著血紅【你這老虔婆胡說什麼!】
【哎喲,天煞的孤星,陸家就是撿了你回來才落得這下場,呸!】劉大娘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轉身就跑。
去年阿母喘症去世,阿父傷心之餘也跟著去了。
可這和二兄又有什麼關係呢。
二兄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轉身拉著我就往亂葬崗跑。
劉大娘再怎麼嘴碎,也不會拿這種事胡說八道的。
亂葬崗其實離家不足二裏地。
我們卻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磕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爬起來往前跑。
等找到大兄的時候,二兄終是忍不住的嚎啕起來。
大兄的身旁竟還有野狗啃食。
他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撿起路旁的棍子便衝了上去。
昨日桃紅的衣衫不知道在泥濘裏糟蹋了多久。
大兄冷冽的麵龐也被啃食的血肉模糊。
可我們都知道,他是陸家大郎,是我們的阿兄。
3、
以前總嘲笑大兄不知廉恥去做麵首,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也不知道昨日棍棒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有沒有些許後悔呢?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是個這般蛇蠍心腸的女子。
他這會兒想後悔也不行了,這個傻子,連命都丟了。
我和二兄光手把大兄葬了,收拾了家裏的銀錢,竟也隻夠買一口薄木棺。
二兄不吃不喝守在大兄墳前七日,消瘦的臉龐顯得更加不似人間人。
他是三年前大兄撿回來的。
其實他和大兄差不多大,相貌更是仿若天山雪。
平日他怕引人注目,便在麵上抹了黑灰。
二兄換上了大兄的舊衣,洗淨了臉,那模樣竟讓我都有些恍惚。
他牽著我的手望著緩緩而來的公主鸞駕,低頭看著我。
【枝枝,看清這個人。】
我點點頭。
下一刻,公主就在上山上香的路上,撿回了一個貌比潘安的書生。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遠,轉身就將自己賣入公主府做了下等婢女。
4、
二兄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受寵。
他一個月能有大半的時間宿在公主房裏。
比大兄厲害多了。
那個掏心掏肺卻落得屍骨無存的可憐人,竟還比不過二兄白白就站在那誘人。
二兄烏發紅唇,獨有的桃花眼格外迷惑吸人。
他獨愛穿粉衣,公主就愛極了他那一身粉衣。
每每不能自已時便當庭盡歡。
日子一久,朝野上下都傳遍了她的風流韻事,可她卻從不收斂。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公主大了肚子。
我在院裏掃著落葉,屋裏是二兄低沉的嗓音【我如今無名無功德,哪敢肖想有朝一日能尚得公主呢?】
【漸郎勿憂,我定會說服父皇為我們賜婚的,嗯~】
一聲嬌媚的叮嚀響起,我的嘴唇也不自覺的上揚。
如此也好,原先我們隻想她以命抵命。
但如今,似乎有了更好的選擇。
耳旁又隱約傳來二兄蠱惑的聲音【合該也讓人看看你這放蕩的姿態,可真是迷人。】
如若不是這般,又怎會迷倒了我那可憐的大兄呢。
5、
公主出嫁那日,遣散了滿府麵首,揚言此後要與她的漸郎一生一世一雙人。
也是因為她的漸郎一句喜她穿粉裙,她便著粉衣出嫁。
她成了滿朝的笑話,卻隻為博二兄一笑。
其後公主府的奢靡更是嚇人。
二兄想看和公主看星星,隻道一句【若是能高些就好了。】
望著二兄失望的模樣,公主當夜就著數百工匠在公主府修建望月樓。
二兄喜愛東珠,公主便著數百采鮫人夜以繼日的下海尋珠。
二兄被寧國公世子嘲笑了一句【吃軟飯的小白臉。】
公主便著人打斷了他的雙腿扔至大街。
成婚未半年,明陽公主的慘厲便是傳的遠近聞名。
雪花一樣的帖子飛往皇帝的案桌。
可公主卻是僅僅被喚入宮狠狠訓誡了一番作罷。
她大著肚子依偎在二兄懷裏喂著二兄葡萄【父皇原先是最寵我的,那些個賤民便是都死了又如何呢?他居然為了他們訓斥我!】
【賤民?嗬嗬~】二兄輕笑出聲,如珠的眸子更是暗了些【那是自然,公主你是金枝玉葉萬人之上,普天之下哪還有比你更尊貴的呢。】
【你和他們不一樣,漸郎,就是他們萬萬人,又哪裏比得上你一根手指頭呢~】公主望向二兄的眼裏盡是迷戀。
二兄低頭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我適時上前為她端上凝酪,這是她自有孕後日日都要喝的。
二兄用雪白的瓷勺一口一口的喂她,麵無表情。
【嗯,這凝酪怎麼越發的腥氣了,不喝了不喝了!】公主有些鬧脾氣。
二兄拿起案上的帕子輕輕給她擦著唇邊,語氣清然【公主便是為了你肚中的孩子,也要多吃一口才好。】
公主望著二兄,殷殷點了點頭,壓著惡心把剩下的都喝完了。
我正端著空碗準備退下。
身後赫然傳來她清靈的聲音【等等,你是叫什麼,本宮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長得還有些麵熟?】
6、
【奴婢喚阿枝,這兩天碧雲姐姐不得空,林嬤嬤便提了奴婢上前來伺候。】我福身低頭,麵上神色不顯。
公主皺了皺眉頭【你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就這個豆芽菜有什麼好看的,要我說啊,女子還得是像公主身旁的紫菱豐韻些才好。】二兄語氣淡然,但說出的話卻讓公主直接神色大變。
我適時補話【奴婢哪裏比得上紫菱姐姐。】
公主低著頭盯著我看了半晌,神色莫辯,正巧紫菱和綠娥兩人提著一個鸚鵡籠子進來。
【公主,您看這是二皇子剛剛送來的鸚鵡哥兒,還會說話呢,二皇子說特地給您找來解悶的。】
公主看著紫菱上前來的那副嫋嫋細腰,胸前墜著兩團的卻是十分顯眼。
二兄煞有閑情的用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撚起紫紅的葡萄往他那嫣紅的嘴唇中喂著,隻靜靜看了紫菱一眼。
果然,下一刻公主就直接喚人拿來身鏡,她當庭比量著身姿,看到自己隆起的腹部和那楚腰越甚的差距更是怒不可遏。
直接將鏡子打碎。
紫菱和綠娥也察覺到了些許異樣,卻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呆站在原地不敢做聲。
若是碧雲在就好了,她總會哄著公主的,可惜了,她這幾日吃多了我做的蝴蝶糕,正怏怏的在屋裏歇著呢。
林嬤嬤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我的公主啊,這是怎麼了?】
公主這會兒氣已經壓不下來了,她直接將紫菱喚上前來,伸手朝她胸前捏去。
柔軟舒適的手感更是讓人驚心【我竟沒發現你這個蹄子姿色竟然如此動人!】
此時紫菱還有什麼不懂的呢,趕緊跪地求饒【公主饒命啊,公主饒命!】
她一緊張,竟然把手中的鳥籠也摔在了地上,籠裏的鳥受了驚嚇,也開始粗喇著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時之間,院子裏人哀鳥叫的,十分熱鬧。
【這麼好的本事白白留著豈不是浪費了,你去伺候那些醃臢客吧,也好熱鬧熱鬧。】公主狠絕的看著她求饒,說出口的話讓人無盡的心涼。
紫菱其實算是從小陪她長大的宮女,竟都能以如此惡心的方式發落,簡直唏噓。
林嬤嬤也隻是盯著紫菱看了看,直便接喚人將她拖走。
一個婢女讓她心尖尖上的公主不痛快,發落也就發落了。
院裏的其他人也是大氣不敢出一個,運遠看去,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的。
這虎狼似的庭院,像極了吃人的深淵。
紫菱絕望地偏倒在地,誰又能想到曾在公主府作威作福的她會落的如此下場。
紫菱被拖了下去,公主這才轉身看向二兄【駙馬覺得如何?】
二兄的手指被葡萄染的嫣紅,隻道了句【倒是可惜。】
霎時,公主被氣的跺腳,卻隻怪那些個婢女迷惑了她的明月。
自此以後,府中稍稍有姿色的婢女都開始人人自危。
而我,由於身材瘦小臉色發黃竟還入了她的青眼,直接一躍頂了紫菱的差,改做叫了紫枝。
7、
是夜,我提著已經餿掉的飯食到了公主府西北角的廢院。
屋子裏明明暗暗的點著紅燭,是大兄喜愛的顏色。
二兄就坐在蒲團上,麵前是大兄的牌位。
不遠處就是曾經極為受寵的麵首沈思雲。
當初公主遣散眾麵首,好歹都是伺候過她的人,自然去處也不會太差。
二兄可是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將他弄來。
說實話,沈思雲長的也挺不錯的,可如今被狗繩栓脖隻能趴在地上的樣子,真是醜陋。
我將飯食丟在他跟前,看著他趴在地上舔食。
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感在喉間肆虐。
相比於大兄的和善溫潤,我骨子裏的暴虐記仇似乎和二兄更像。
二兄其實是大兄從護城河邊撿回來的。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剛入公主府,還是有些不願的,夜夜往家裏趕,也不願在公主府過夜。
那時公主還是寵他的,年輕又鮮活的又有個性的人自然是會受寵些。
他回的晚些,就在河邊撿到了二兄。
二兄不知被誰砍傷落水,醒來時一言不發,大兄卻從不多問。
他那樣溫和的人,就怕多問了都會傷及二兄的內心。
我是女子不便照顧,阿父又要做工,阿母患有喘症便都是大兄日夜陪著他。
剛開始那幾日,二兄傷口過於凶險還引起了高燒,夢中迷迷糊糊的哭嚎,也是大兄衣不解帶的握著他的手細聲安慰。
二兄在家中調養了大半年才好。
他說無家可歸,大兄便讓他認阿父阿母為養父母,以後就是一家人。
後來啊,男女之間做了那種事情便是越發容易讓人動心的。
大兄動了心,便心中隻有他最愛的公主。
而公主看著與其他人再無分別的大兄,又怎會再有偏愛呢。
隻不過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罷了。
可大兄入了局,心又哪還能由得自己呢。
【紫菱已經發買到暗窯去了,那裏去的都是城裏最下三濫的流子。】我輕聲說出了紫菱的下場。
那日大兄生辰同沈思雲撞了衫,沈思雲說了句不痛快。
紫菱就立馬獻計【陸郎君這般不顧沈郎君的顏麵,竟和沈郎君穿了一樣的衣衫也合該叫他吃吃苦頭長長記性才是。奴婢聽說那棍子打人最是痛苦不堪,就該叫陸郎君試試!】
也許她是想看看熱鬧,可也從不把人命當回事。
你看,哪有什麼好人呐,都是些黑了心肝肺的儈子手。
【聽聞她剛去就被巷口那個渾身長膿包的曾流子拖到房裏去了。】我嗤笑一聲【她倒是怕死,這般都還想活。】
二兄瞥了我一眼,低醇的聲音透著異樣的迷人【死有什麼意思,就得讓他們長久的活著,如豬狗的活著,才是最最折磨。】
我看著一旁如狗進食的沈思雲,心裏反複念叨著這句話,若有所思。
二兄現在對公主所做之事,也不過是捧殺,女子隻有付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心再被人狠狠摔下,方知曉什麼叫痛苦,什麼叫絕望。
人嘛,做錯了事情不還清因果怎麼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