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除夕夜，我媽說要露一手。

我開心急了，大喊道：“布丁，你有口福了！今晚吃大骨頭！”

許久沒有“嗚嗚”聲回應。

我環顧四周，卻始終沒找到布丁的身影。

這時，我媽從廚房端出了最後一道菜。

1

布丁是我從屠宰場裏救下的一條金毛。

因為懷孕愛叫，被人狠心拔掉了舌頭。

我路過時，它拚命控訴。沒有聲音，但我的良心聽到了。

我花1500塊錢買下了它，並且興致勃勃帶它回老家過年。

可是就一個出門打醬油的功夫，我的小狗就不見了。

“媽，布丁呢？”

我媽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一條瘋狗，說不定跑出去玩了。”

我皺起眉頭，“不可能，布丁很乖不會亂跑的。它怕人，看見除我以外的人都會躲的。”

我爸不滿地敲了敲碗筷，“還吃不吃飯了？對狗比對你爸媽還上心，白養你這麼大。”

我沉默地坐在飯桌上，看見琳琅滿目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

尤其是我媽最後拿出來的那一道菜。

不知道是不是醬油放多了，根本看不出是什麼肉。

我媽見我盯著那道菜，立馬殷勤地給我夾了一塊。

“快嘗嘗，勝男。媽特意為你做的。”

我夾起來放在嘴邊，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

“爸媽，我還是出去找找布丁吧，我放心不下。”

結果才走到門口，我就聽見了我媽怒氣衝衝的聲音。

“別找了！狗就在家裏。”

我趕緊走過去問她：“在哪？”

她微笑著指了指我的碗。

“天上龍肉，地上狗肉。這個小味道，絕了。”

我死死攥著拳頭，咆哮道：“為什麼要吃我的狗！”

有時候過年回家，最不想見到的不是那些婆婆媽媽的親戚，而是至親至疏的父母。父母最親，也最清楚刀子往哪裏紮最痛。

爸媽一臉無所謂，“一條連舌頭都沒有的狗，留著幹什麼？不能看門的狗就是廢狗，吃了是理所當然。”

我媽得意地補充道：“再說了，你懂什麼？這是對你的挫折教育！你什麼時候能和男孩一樣堅強我就什麼時候就停手。”

“你忘了你小學養的兔子了嘛，小升初的前一晚被我們吃了，所以你才有動力考全班第一。這都是寶貴經驗呐。”

我擦幹眼淚，突然大笑起來，連腰都直不起來。

“爸媽，你們不會當真了吧？”

爸媽愣了。

“什麼意思？”

我拍了拍手，“出來吧，布丁。”

布丁慢悠悠從門外走進來。

2

爸媽大驚失色。

“那我們吃的——”

我笑笑，“你們吃的是小傑的拉布拉多辣辣。”

餐桌上的空氣，驟然安靜。

小傑是我舅舅的獨子，是我媽的精神兒子。

一瞬間，我媽癱坐在地上，哭聲宛如打雷下雨。

“白眼狼，不孝女！你明明知道小傑有多愛這條狗，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狸貓換太子，這下我怎麼跟小傑交代！”

我冷笑兩聲。

你看，她明明什麼都懂。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我媽立馬從地上起來，堆起笑容跑去開門。

“哎呀，寶貝小傑來啦？”

舅舅一進門就開始到處聞，“什麼味啊這麼香？”

我媽心虛地看了我一眼，“是勝男從外麵飯店買的野豬肉。”

小傑兩眼放光，“野豬肉？那我要多吃點，野味最補身體了。我吃了這野豬肉說不定能從300考到500，清華北大任我挑。”

說罷，舅舅帶著小傑一人吃了一大塊，一邊吃還一邊讚歎：“肉質緊實、肥而不膩，真好吃。還得是勝男，一年到頭賺了不少錢吧，連野味都買得起了。”

這話正中下懷。

我媽卻忍不住炫耀道：“勝男現在在外企裏當高管，一年能賺個百八十萬。你們家要是有什麼困難盡管跟她說。”

我翻了個白眼，“媽，我在外企就是個普通員工，一個月不到一萬，你太誇張了。”

我媽狠狠瞪了我一眼，“都是一家人，錢要一起花。先富帶動後富。”

舅舅也不高興了，直接把筷子一摔。

“什麼意思厲勝男？你是怕我跟你借錢？拜托，我是那種會跟小輩借錢的人嗎？“

小傑也附和道：“勝男姐真是狗眼看人低。我跟我爸就是來看你的，畢竟一年才見一次。”

我默默吃著青菜，他們的話我一個字不信。

果然，酒過三巡，舅舅開始煽情了：

“勝男，小時候我還送過你上學呢。那時候你小小的，軟軟的，多可愛。對了，小傑打算考北大了，你看看能不能幫忙在北京買個房？小傑淺眠，不習慣睡宿舍。”

我瞪大眼睛，以為我聽錯了。

“你放心，他不需要大平層。你就給他買一個50平米的老破小就行，就當給他的成人禮了，行不行？”

我氣不打一處來，“我自己她媽租的10平棺材房，給他買50平大房子？”

舅舅怒了，直接起身將酒瓶子砸向地板。

“你是你，他是他！你是丫頭，他是少爺，能一樣嗎？你天生就是個我們小傑鋪路的！”

我氣得發抖。

來人家裏做客還要掀桌，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給他鋪黃泉路吧！”

舅舅臉色漲紅，“厲勝男，你什麼意思？都是一家人，你不幫我們誰幫？這是你的義務！”

我媽也急了，她最看不下別人欺負她弟弟。

“勝男，你別這麼絕情。你舅舅的要求又不高，50平算什麼。再說了，小傑又不是外人，以後他是你唯一的依靠。”

說罷，我媽把我藏在衣櫃的存折拿了出來。

“小傑你看，你姐存了三十多萬呢，都給你。”

我靜靜看著他們一家人，突然笑了。

我問小傑：“肉好吃嗎？”

他一臉茫然地點點頭，“好吃。”

“是啊。辣辣被你養的那麼肥，能不好吃嗎？”

一瞬間，空氣都凝固了。

3

小傑瘋了。

他從廚房拿出水果刀就要砍我媽，我媽嚇得立馬指著我。

“是她！是厲勝男把你的狗抓來吃了的！不關我的事。”

我呆愣在原地。

不是因為她在危險時刻毫不猶豫就把我推出來，而是她剛剛下意識護住了小腹的動作，讓我有些猜忌。

200斤的小傑朝我撲過來，我一個側身，他就摔了個狗啃泥。

布丁見狀，立馬叼起掉落的水果刀回了臥室。

小傑坐在地上痛哭：“我要殺了你們！你們為什麼要吃我的小狗？”

我媽趕緊上前安撫，“小傑乖，以後咱們不跟勝男姐玩了。姑姑給你買條新狗好不好？”

小傑不幹了。

他留戀地看向布丁的方向，“我不要新狗，我就要勝男姐的狗！爸爸說了，別人的東西都是好的！”

我媽一臉嫌棄，“好什麼好。她的狗沒舌頭，喝水都要插管子，麻煩得很。我本來想把她的狗吃了，結果吃錯了。”

小傑從小被慣壞了，我媽這三言兩語根本無法動搖他的念頭。

我媽隻好妥協：“都給你。勝男姐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看上什麼了隨便拿。”

“真的嗎？”

小傑一臉興奮。

我媽不顧我的黑臉，點點頭。

小傑立馬跑到臥室搜羅了一堆我的內衣內褲出來。

舅舅見狀，立馬摸著他好大兒的頭笑，“果然長大了，成大男孩了。”

我媽也一臉欣慰，“你要你姐的這些東西幹什麼？”

小傑猥瑣地笑笑，“我不是自己用，我是賣給我班上的男同學。”

“這還可以賣錢？”

我媽一下子來了精神，“小男生就是精力旺盛，要不你把姑姑的也拿去賣吧。賺錢不寒磣。”

小傑卻滿臉抗拒，“又老又醜的我們看不上。”

我媽有些尷尬。

舅舅見狀趕緊轉移話題：“老姐，狗肉有什麼好吃的？那麼多豬肉牛肉，你吃狗幹嘛？”

我媽紅光滿麵地談到：

“你不懂，我不是非要吃狗肉，隻是因為這狗是勝男的我才要吃。現在的孩子太嬌生慣養了，動不動就自殺，我必須要給她多製造些苦難，挫折教育才能讓她成長，我是為她好。”

我爸一臉讚同，“當年要不是我偷偷把她的誌願從計算機改成英語，她能進外企嗎？能掙這麼多錢嗎？”

說著，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手裏的茅台都灑了。

“為這事，勝男跟我們鬧了好幾天。結果你看現在，她這工作多好，回過頭都要感激我們的。父母的恩情大過天，金錢買都買不來的。”

“對了，”我爸停頓了一下，“我跟你媽今年還沒體檢呢。你給我們一人兩萬，年後我們去體檢。”

我眉頭一皺。

什麼體檢要兩萬？

除非——是產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