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清白遭歹人毀於一旦。
未婚夫當即改娶庶妹,父母逼我投繯自盡。
命懸一線時,傅祁安默下奸夫身份,與我成婚。
我伏低做小、對他千恩萬謝,他卻在青樓笑談:“我親自破了她的身子後是真想她去死。”
“可若是雲岫有個自盡的長姐,將來名聲不好聽。”
1
我是滿京皆知,閨中苟且的顧煙嵐。
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夫君傅祁安對我情深如許。
當初,他奔赴千裏,隻為默下奸夫身份,與我成婚。
可其實,我被抓奸在床時,傅祁安分明身在北疆。
那時,我百口莫辯,未婚夫與我退婚,父母以三尺白綾勒住我的脖梗。
而傅祁安如天神降臨,將我救入懷中,向我提親。
因此,我暗自許諾今生今世,願以一切償還傅祁安的恩情。
可是成婚不久,他醉宿青樓,倚在花娘的懷中笑談當年往事:
“顧煙嵐當時到底是個雛兒,又昏迷不醒,哪有什麼滋味?”
“如果不是為了雲岫,我這輩子都不會碰她。”
花娘哄著傅祁安繼續敘說:
“傅公子真有意思,你看不上自家夫人,為何無端壞她身子,還娶她進門?”
傅祁安的醉眼裏難得出現一絲清明,卻不是為我。
他似有萬千苦楚般開口:“因為雲岫不喜歡我啊。她寧願喜歡自己的姐夫,也不喜歡我。”
“如果我不毀了顧煙嵐的清白,雲岫怎麼能嫁得良人?”
“你不知道我親自破了她的身子後是真想她去死,我這一輩子本不打算碰雲岫以外的女人。”
“可若是雲岫有個自盡的長姐,將來名聲不好聽。”
“還有她那位未婚夫萬一對她這個死人有愧,會影響雲岫的夫妻情誼。”
青樓溫暖如春,令人沉醉。
可我如墜冰窟,渾身冰冷。
傅祁安的話語如同蝕骨寒風灌入我的四肢百骸,就連呼吸也那般艱難。
難道,我奉為神明的恩人是我的仇人?
而當年的真相居然是我的夫君傅祁安害我失去清白。
他並非救我於水火的癡情郎,而是親自推我入深淵的登徒子。
2
我跌跌撞撞地離開青樓時,顫抖著咽下淚水。
待到傅祁安醉醺醺地打馬歸來,已是三更。
成婚後,他時常借口官場應酬,夜不歸宿。
可其實,他是每夜每夜都跑去溫柔鄉裏訴苦,滿腔深情無處訴說。
然而今夜,我一如既往,候在門前迎接夫君。
傅祁安並不意外我的體貼入微。
他盡管七歪八扭,卻親昵地捂住我的雙手:“說了許多次,夫人不必等我。”
“若是害你著涼了,我可是要心疼了。”
我張了張口,再也說不出感恩戴德的話語。
我如今的一切分明都拜傅祁安對庶妹顧雲岫的自詡癡情所賜。
可我自始至終蒙在鼓裏,對他無有不從,毫無保留地將自己跌入塵土,全心全意侍奉罪魁禍首。
我回握傅祁安的力度有些難以克製。
他立即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鬆開手:“好了,莫要在風口傻站著,回屋罷。”
闔上大門後,傅祁安再也沒有觸碰過我。
我的心瞬間墜入穀底。
傅祁安表現得果然與他在青樓所說並無不同。
他總是這樣,將我們的舉案齊眉演繹在外人眼前。
然而夫妻相處時,卻借口為我當年意外失身的創傷著想,不越雷池半步。
我曾天真地以為他對我情深如許,溫柔而良善。
回門宴飲,我時時誇耀自己與夫君同心合德、相敬如賓。
卻不想一切不過是他忍著惡心,不願麵對我的理由。
我一如既往,仿若府中侍女,貼身伺候傅祁安更衣洗漱,隨後更是服侍他在主屋睡下。
傅祁安曾假仁假義與我說,他知道我曾遇歹人強迫,心中懼怕男子,自願與我分榻而眠。
而留給我的卻隻有四麵透風的主屋外廊。
可我還以為夫君為我一退再退,愚不自知、沾沾自喜。
隻是也多虧傅祁安當我愚蠢,我在他睡下後逾矩地進入後院的封鎖之地。
洞房花燭夜,傅祁安親口告知我,後宅重地,莫要擅入。
他是戍邊武將,後院空置多年。
我曾以為許是囤放軍中雜物,刀劍無眼,怕傷害到我。
可我今夜才知道,傅府的後宅是一片庶妹顧雲岫最鐘情的海棠花海。
3
其中,符合傅府大夫人身份地位的院落陳設一應俱全。
我瞥見前朝名畫、曆代古玩,書架之上羅列著顧雲岫閨中愛不釋手的雜書詩集。
而衣櫃中更是無數庶妹偏愛的天青色羅裙,妝奩內盛滿無暇的珍珠玉簪。
一件一件盡是傅祁安在邊關搏殺的間隙,傾盡心血與錢銀,為顧雲岫精心籌備的布置裝飾。
富麗堂皇的後宅前,我握住自己顫抖的指尖。
京中無人不知傅府輝煌不再。
傅祁安也隻能撈得戍邊這樣的苦差,才能延續將軍府的朝中地位。
我進門後,體恤夫家不易,感念傅祁安救命之恩,毫不猶豫拿出所有嫁妝補貼虧空,撐起門麵。
如今,我已許久未能再添頭麵羅裙,可我看著傅祁安為顧雲岫準備的東西還有許多是最近新添的奇珍。
譬如,擺在鴛鴦喜床上的那隻翠鬢暗點的鎦金鳳冠。
前日,我與顧雲岫在七仙閣一並瞧見這頂鳳冠。
她笑著說真是成親早了,竟錯過如此精美的頭麵。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旁的傅祁安竟記在心中,迫不及待購置後擺入虛位以待的後宅。
而那日,外人以為我執掌傅府中饋、風光無限,可其實我身無分文,隻幹笑著陪庶妹挑選釵環,不敢多看。
可是這些都不是令我痛心的證據。
我在無人的後宅尋覓許久,才從空置的庫房深處找到一枚銀簪。
時隔多年,我摩挲著其上熟悉的紋路,滔天恨意瞬間將我卷襲包裹。
古舊的銀簪都被我失手折彎。
而這,是我失身那日丟失的銀簪。
看來這出美人遇害失身,英雄救美的故事,有人說謊了。
4
傅祁安第二日酒醒時並無我的伺候,險些錯過早朝。
他有些惱怒,可當下人回稟我病了的消息,他卻端起夫君的模樣,抽空進來替丫鬟看火喂藥。
傅祁安俊朗的眉眼間盡是含情脈脈,他問我,怎的病倒了。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服侍,卻神情戚哀:“昨夜,爹娘收到當年害我清白的奸人來信,他說願意娶我。”
“當年,我遭奸人迷暈、失去清白,是夫君為我出頭,可你我都知道你不是那日與我有染之人。”
“我失身進門,本就對不起夫君,所以請夫君與我和離,讓我嫁與當日的公子。”
溫和假笑的傅祁安卻神情一滯。
事實是哪有什麼公子,真正的奸人就是他自己。
傅祁安不能承認,何況我要與他和離本就是他樂見其成的局麵。
我順勢拿出簽字畫押的和離書,催促他:“夫君,心病還需心藥醫,你我和離,我方能痊愈,另嫁他人。”
隻是我沒想到傅祁安卻不情願。
“我不簽。”
他擲地有聲,又奪過和離書撕個粉碎:“你怎麼能確認那封信就是那日的奸人所寫?”
“何況,他這麼多年無聲無息,為何又突然出現?”
可我早有一套說辭,我杜撰出一位富商之子。
此人早年中了歹人的迷魂香,意外與我春宵一度。
醒來後,他自知配不上京城貴女,落荒而逃。
直到他最近繼承無數家產,才鼓起勇氣向我提親。
而一並寄到家中的書信還有我當年的銀簪與黃金百兩。
隨著我的描述,傅祁安的臉色卻越來越黑。
“癡心妄想!你如今是將府嫡妻,他不過一介商賈,哪裏比得過我傅祁安的門楣!”
傅祁安無能狂怒。
可半盞茶後,庶妹顧雲岫聽聞我身體抱恙,上門探望,傅祁安的一雙眼珠子卻隻顧掛在她的身上。
“姐姐,爹娘說的可是真的?那位奸人現身了?”
顧雲岫說是探望我,可她的目光中唯有探究。
她說罷,作不經意瞥一眼身旁的傅祁安。
二人的眼神各異,似是無聲交流。
難道,當年之事還與顧雲岫有關?
我不由多想,卻隻能暫時按下心頭的躁動:“妹妹,他不是什麼奸人,他如今可是赫赫有名的地方富商,而且他還說要娶我,八抬大轎、十裏紅妝呢!”
5
我眉飛色舞,可顧雲岫卻沒有半點喜色:“這不會是騙人的吧?何況,祁安姐夫待姐姐也挺好,何必和離,去嫁來路不明的人?”
不管顧雲岫是否出自真心,她說出這話時,傅祁安欲言又止。
傅祁安當然想擺脫成婚之身,無所顧忌地博得顧雲岫的垂青。
可顧雲岫話裏話外都未曾將傅祁安的情意放在心上,還試圖勸我繼續與傅祁安過下去。
傅祁安急忙解釋:“雲岫,我和你姐姐成婚也是被形勢所迫,你是知道的。”
“我其實對你才是…”
顧雲岫立馬打斷他:“當初滿京都知道你們成婚是情難自禁。如今又跑出個富商,難不成姐姐的奸夫還是什麼好名聲,人人都搶著要往自己頭上扣?”
庶妹說得酸裏酸氣。
不過幾句,她便自稱與我話不投機,拂袖而去。
傅祁安連忙撇下我的藥碗,起身去送她。
二人還未離開我的廊前就已拉拉扯扯,黏在一塊。
“雲岫,是她頭發長,見識短,你別氣壞自己的身子。”傅祁安滿眼的心疼看著就比剛才服侍我時還要真切。
庶妹顧雲岫則我見猶憐地揩了揩淚珠。
見四下無人,她才小聲問道:“祁安哥哥,當初的確是你親自與姐姐雲雨的嗎?怎麼現在又弄出個富商?”
“你不會是當時隨便叫了個人敷衍,如今叫那人對姐姐流連忘返了!”
我貼在門邊,被顧雲岫的話驚得險些站不穩。
眼見心上人誤會自己,傅祁安連連喊冤:“雲岫,我從來都將你的事當作我的事,怎會敷衍你?”
“當年,我親自從邊塞返回京城,暗中將顧煙嵐迷暈,破了她的身子!”
“你怕她伶牙俐齒,顛倒黑白,還特意讓我摘了她的發簪,往後好當作呈堂證供,我都照做了。”
“她的發簪還在我的後院,雲岫要去看嗎,我還特意為你種了許多海棠花。”
顧雲岫卻沒有談情說愛的心思。
她得到傅祁安的保證,兀自奇道:“既不是祁安哥哥出了差錯,那難道是她以前的哪個情郎發跡了還對她念念不忘?”
“我這個姐姐還真是個狐媚子,從前我夫君非她不娶,可她明明有了婚約,還在外頭勾引別的男人。”
傅祁安附和應是。
無論顧雲岫如何口無遮攔、造謠汙蔑,我的夫君都如忠心耿耿的犬馬,全心全意地奉承包容:
“她哪比得上雲岫妹妹啊,不如我們就放她和離,讓她自生自滅。”
“如此,我傅府沒有那個賤婦把持,永遠都可以做你的後盾,替你在夫家撐腰。”
“何況你和你夫君時時爭吵,不便回娘家,而我的後宅隻有你可以隨意進入,為你遮風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