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日當天，我和妹妹遇上一起綁架案。

逃出來後，受傷的妹妹被送進醫院搶救。

爸爸媽媽和哥哥聞訊趕來。

見到我站在手術室外，媽媽一巴掌朝我扇了過來：「受傷的為什麼不是你？」

她不知道，其實我已經死了。

我的屍體泡在冰冷的河中無人發現。

站在他們麵前的，不過是我的一抹殘念。

1

這是我死後的第一天。

媽媽那一巴掌扇到我的臉上時，其實並不痛。

我的痛覺，在我死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

可看著媽媽憤怒的臉色、爸爸指責的眼神和哥哥厭惡的目光時，我心口處還是感受到了一絲刀割般的痛意。

我想告訴他們，妹妹沒事。

但我開口隻說了「妹妹」兩字，媽媽又一巴掌扇了過來：「蘇明珠，要是你妹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賠命。」

我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一個小時後，醫生從手術室出來，告訴我，妹妹已經成功脫險。

隻是術後妹妹的身體虛弱，再加上有輕微腦震蕩，還需要住院觀察一周，才能辦理出院手續。

爸爸媽媽於哥哥聞言，都鬆了一口氣。

「人沒事就好，謝謝醫生救了我女兒。」爸爸一臉感激，跟著醫生去辦理住院手續和繳費。

媽媽和哥哥則推著還在昏睡的妹妹去病房。

我也想出把力，隻是手剛碰到轉運病床的側護欄，就被媽媽用力打掉了。

她厲聲指責我：「昨天珠珠本該去上英語補習班，要不是你帶珠珠去遊樂園，她怎麼會被人綁架受傷。」

「珠珠身上的傷，本該由你來受。」

我想解釋，不是我帶妹妹去的。

是妹妹帶我去的。

因為昨天是我的生日，妹妹得知我從沒去過遊樂場，就向補習班老師請了假，特意帶我去玩。

但媽媽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

她指著醫院的出口通道，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字：「滾。」

2

我如媽媽的願，滾出了醫院。

卻不想，這一幕被人看見，追著我出來：「珠珠。」

我回頭一看，愣住了：「蘇阿姨？」

蘇阿姨是一位警察。

我五歲時在商場走失，被人賣到深山。

此後，我被買家虐待打罵，長達十餘年。

直至我十八歲那年，買家收了三萬塊彩禮，轉手把我送給光棍當媳婦。

我悲苦的日子加劇，不僅白天被打，晚上還要伺候丈夫。

我記得家裏的地址，也記得爸媽的名字和手機號碼，曾試圖逃跑過很多次。

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丈夫兄弟嫌我不安分，索性拿鐵鏈子將我鎖住。

我成了一隻被圈養在地窖裏的畜生。

失去了所有自由。

三年後，我生下一個兒子。

兒子半歲時，高燒不退，那對兄弟連夜送兒子到縣城的醫院救治。

因為太過著急，他們忘記拿鎖鏈把我鎖上。

我再一次趁夜逃走，被村人截堵時，幸而遇到了蘇阿姨。

在蘇阿姨的幫助下，我進了警局報警，又聯係上我的爸媽，這才把我救出來。

原以為，找回丟失了十多年的女兒，我爸媽會很高興。

可當他們見到我，得知我給一對兄弟當老婆還生下了一個兒子後，臉色就變了。

當著警察和蘇阿姨的麵，他們沒有發作。

回到家，我才知道在我被拐賣的第三年，爸媽因為太過思念我，去孤兒院領養了一個比我小幾個月，長得和我有幾分相像的小女孩。

他們給那個小女孩取名蘇念珠。

寓意是思念珠珠，思念我這個被人拐走的女兒。

後來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乖巧懂事又貼心聰明的蘇念珠漸漸取代了我的位置。

成了他們的心肝。

而我的出現，是明珠蒙塵，是不堪恥辱，令他們難以啟齒。

3

「回家的這半年，你過得怎麼樣？」蘇阿姨問我。

「我過得很好。」我如實回答。

相比過去被虐待的日子，我被接回家之後確實過得很好。

吃穿不愁，住著大別墅，還不用幹活。

爸爸媽媽和哥哥雖然嫌惡我，卻也不曾打罵過我。

他們隻是漠視我。

當我不存在。

好在妹妹很喜歡我，事事都想著我。

知道家人忘了我的生日，她還安慰我。

「姐姐不要難過，最近家裏生意不順，爸媽忙著處理公事，哥哥也要準備畢業論文，所以才沒有時間陪你過生日。等忙完，他們一定會給你補過生日的。」

但我知道，他們不是忙。

他們隻是不愛我了。

我掩飾著心裏湧上來的難過，問蘇阿姨。

「蘇阿姨，您怎麼會來醫院，是身體不舒服嗎？」

「有件案子的當事人生病了，我過來詢問一些事。」蘇阿姨答。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大抵是看出了什麼，眼中有心疼。

「珠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一定要跟我說。」

我想了想，道：「還真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幫忙，我昨天和妹妹去遊樂園玩，被人綁架。我爸媽怕妹妹有危險，不敢報警，交了一千萬的贖金。」

可那綁匪拿了贖金，並沒有打算放掉我和妹妹。

是我拚了命反抗，才帶著妹妹逃出來的。

我將綁匪的相貌特征，以及被綁架的地點環境告訴了蘇阿姨。

「我們被綁架的事，我爸媽不想聲張，所以也不願報警。但我總覺得那凶手不像是臨時起意綁架我和妹妹，更像是蓄謀已久。這次要是放過了他，說不定以後他還會再對我妹妹下手。

「我希望凶手能被繩之以法。蘇阿姨，您能幫我抓到他嗎？」

蘇阿姨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一定幫你抓到綁架你們的人。」

4

和蘇阿姨告別後，我回了一趟家。

我給妹妹煲了滋補身體的雞湯，也給在醫院的爸爸媽媽做了他們愛吃的飯菜和哥哥喜歡吃的南瓜餅。

在廚房忙碌時，家裏的保姆林姨一直想幫我。

但我沒讓她動手。

廚房裏的這些活，我一個人就能幹。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能為他們做的了。

提著飯菜到醫院，妹妹已經醒了。

爸爸媽媽以及哥哥都圍在病床旁，陪妹妹說話。

妹妹正為我解釋：「昨天是姐姐的生日，是我想陪她一起過生日，才帶姐姐去遊樂園的。」

「我被綁架，不是姐姐的錯。她也不想遇到這樣的意外，而且要不是姐姐保護我，我不一定能逃得出來。」

爸爸皺起眉頭，沒有半分鬆緩的跡象：「她是姐姐，就有責任保護你，那是她應該做的。」

媽媽則一撇嘴：「你能逃出來，那是因為你爸給了一千萬贖金，才不是因為那死丫頭保護你。」

「再說了，要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去遊樂場。不去遊樂場，你就不會沾上綁架這種事。」

總之，說來說去，他們就隻有一個意思。

妹妹會受傷，全怪我這個當姐姐的沒照顧好。

妹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我進了病房，語氣一頓，忙坐直身，關切地問：「姐姐，你有沒有受傷？」

「她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能受什麼傷。」

哥哥嗤了聲，又黑著臉質問我：「不是讓你滾嗎？還嫌害你妹妹不夠，想繼續害她是不是？」

我回家的這半年，家裏的生意不順，妹妹也生了好幾次大病。

後來，便有個自稱是算命師的人在他們麵前嘀咕，說是因為我回家，妨礙了家人的運道和健康。

還說我爸媽的命裏隻有一個女兒。

把我接回來，就會注定失去另一個。

相比起我這個沒上過學被人糟蹋又生過孩子讓他們難以啟齒的親生女兒，爸媽更不想失去聰明懂事又被培養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養女。

那以後，他們就不允許我和妹妹過多的親近。

連吃飯，都不許我跟他們同桌。

隻讓我和保姆一起。

他們生怕我和妹妹多接觸，會害了妹妹。

我往後退兩步，舉起手裏提著的三個保溫飯盒，試圖解釋：「我來給你們送飯......」

可話沒說完，飯盒就被媽媽猛地抬手打翻，指著我鼻子罵：「我讓你滾，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5

湯水飯菜灑了一地。

也濺了我一身。

我怔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

妹妹急得掀被下床，衝到我麵前問：「姐姐你被燙到哪兒了？疼不疼？」

我搖頭：「不疼。」

確實不疼，我已經死了，沒有五感六覺了。

妹妹不信，扭頭要去找醫生，卻被媽媽攔下。

「她那麼大的人，又不是斷手斷腳，真被燙傷了，怎麼可能還忍得住痛，站在這兒不動。」

哥哥則厭煩地看了我一眼，「你還不滾，杵在這兒幹什麼？想讓珠珠為你擔心得睡不著是不是？每回隻要你一出現，就沒好事。」

爸爸也失了耐心，衝我道：「趕緊滾，省得大家看了你心煩。」

我隻好再次滾了。

但我無處可去，在偌大的醫院裏晃悠了一夜。

趁著夜裏大家睡得深，我又悄悄飄進了病房，看妹妹。

妹妹似有所感，睜開惺忪的睡眼，疑惑地問我：「姐姐，你真的沒事嗎？」

「可我怎麼記得，你讓我跑的時候，你的後背被那個歹徒砍了一刀。」

她想伸手抓住我，卻抓了個空。

我背著手，衝她搖頭：「沒有，是你看花眼了，快睡吧。你得休息好了，才能早點出院。」

在我哄騙下，妹妹半夢半醒地又閉上眼。

我看著她沉靜的睡容，忍不住一笑。

在這個世上，就屬妹妹對我最好。

現在看到她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6

我死後的第二天。

我的身體變成透明，像空氣一樣，看不著也摸不到。

這樣也好。

看不見我，爸媽和哥哥就不會生氣了。

哪知，蘇阿姨一早就來了醫院。

我的手機和我屍體一起泡在水裏。

蘇阿姨聯係不上我，隻好來醫院找到我爸媽。

她告訴我爸媽，綁架我和妹妹的那個歹徒，身份已經確定了。

是我爸的助理，叫張鵬。

我爸媽得知這個結果，並沒有表現得意外，也沒有一絲感激，反而責怪蘇阿姨的多管閑事。

「你們警察是閑得沒事幹了嗎？」

爸爸問：「我女兒被綁架這事我們並沒有報警，你是怎麼知道的？」

得知是我向蘇阿姨報的警，爸爸瞬間沉了臉，媽媽則脫口罵道：「那個死丫頭，一天到晚淨給我惹事！」

蘇阿姨皺了皺眉，厲聲批評道：「綁架勒索是違法犯罪行為，你們遇到這種事不報警，就是在助紂為虐！」

作為多年的刑警，蘇阿姨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嗅覺。

她眯起眼，懷疑道：「你們不敢報警，該不會隱瞞了什麼事情吧？」

媽媽眼裏頓時閃過了一絲心虛，訕訕地說：「我們也是擔心女兒的安危，才選擇私了的。」

蘇阿姨還要再問些什麼，手機卻在這時響了。

是她的同事打來的：「蘇姐，疑犯我們還沒抓到，但我們在綁架現場處發現了大量血跡，還有一隻斷指，並且在不遠處的河裏發現了一具女屍......」

7

蘇阿姨聽著臉色漸漸發白，攥著手機的手青筋暴起。

等掛了電話後，她便問我爸媽：「你們的大女兒蘇明珠呢？」

「那個死丫頭，自己沒事就到處亂跑。她妹妹受傷住院，她也不來看一眼。」我媽張口就滿是謊言，不留餘地地詆毀我。

好似把我說得越狼心狗肺，她對我不好的事就能師出有名。

「這次綁架，也全是因為她要去遊樂場，害得她妹妹險些沒了命。她自己怎麼不去死呢......」

我站在角落，伸手摸了摸心口處，喃喃道：「媽媽，如你所願，我已經死了啊。」

可媽媽聽不見我說的話了，仍在那兒不停地咒罵我。

「夠了！」

蘇阿姨聽不下去，打斷道：「疑犯現在還沒抓到，但我們找到了一具女屍，疑似被綁架的人質之一，你們跟我去一趟殯儀館確認一下那女屍的身份是不是你女兒。」

蘇阿姨說完，我爸媽像是被人按住暫停鍵一般，卡住不動。

幾秒後，我媽才回過神，怒道：「什麼意思？我女兒明明還活得好好的，我剛剛才喂她吃了藥睡下......」

「我說的不是你們養女，是你們的親生女兒蘇明珠！」

蘇阿姨也怒了，沉聲說：「請你們配合警方的工作，現在跟我到警局去認屍。」

這時，病房的門被打開。

妹妹慘白著一張臉，提出也要跟著一起去。

我媽立刻心疼地製止：「你身體還沒有好，去殯儀館幹什麼。」

妹妹搖頭，近乎喃喃自語：「我明明記得姐姐被那人砍了一刀，她怎麼會安然無恙地回來呢。」

「昨晚我看到姐姐走路輕飄飄的，我根本抓不住她......」

話音一落，我爸媽臉色瞬間變了。

哥哥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喃喃道：「怎麼可能，她昨天明明還好好的。」

8

到了殯儀館。

眾人都看到了警察尋回的那具女屍。

女屍雖然泡在水裏兩天，麵容腫脹，但還能看得出來五官。

這具女屍，並不是我。

所有人瞬間鬆了一口氣。

我媽瞥了蘇阿姨一眼：「就說了這不是我女兒，非得要我們過來一趟。」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吧？」

蘇阿姨看向妹妹：「如果你身體情況允許的話，請跟我去一趟警局做筆錄。關於你和明珠被綁架的事......」

但話沒說完，我爸就打斷道：「做什麼筆錄，我們的女兒沒有被綁架。」

他的態度強硬，突然很堅決地否認了我和珠珠被綁架的事情。

媽媽也攔在妹妹身前：「蘇警官，現在你該去追查殺害那具女屍的凶手，而不是再抓著我女兒問東問西。」

「可明珠說了她被綁架......」

蘇阿姨還想再說什麼，我媽不耐煩地說。

「明珠也沒有被綁架，那死丫頭昨天還活蹦跳的呢。」

綁架得當事人自己當警局報案，才能正式立案調查。

現在爸媽執意改口說沒有綁架這事，完全不給妹妹說話的機會。

蘇阿姨隻能眼睜睜看著我爸媽將妹妹帶走，沒有任何辦法阻攔。

上車離開殯儀館後，一直沉默的哥哥這才忍不住開口問。

「爸，媽，為什麼不讓珠珠到警局裏報案做筆錄？」

「珠珠確實是被爸爸的司機張鵬綁架了，還拿走了一千萬的贖金。」

爸爸沉下臉，隻說了兩個字：「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