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飄蕩在攝政王府正殿。
冰冷,空曠。
燕朔風,獨自一人,跌坐在地上。
他看起來,精疲力竭。
多久了,他沒合過眼,沒好好休息?
他從懷中,緩緩取出一物。
我心一顫,猛地飄近。
是血珀。
北疆特有的血珀,紅得像凝固的血。
紅繩曾穿過狼牙的孔洞,係著那顆血珀。
狼牙是他送我的,血珀是我尋來送他的。
在北疆,他親手獵了頭狼王,得意地將狼牙送給我做定情物。
我打趣他,說定情信物不可輕易示人。
他便日日將狼牙貼身帶著。直到我尋到這顆血珀。
他摩挲著血珀,眼神溫柔,又轉為迷茫。
仿佛我還在他身邊。
我就在這裏啊……
我飄過去,想抱抱他。
可我的身體,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碰不到他了。
他的目光,突然一凝,落在了那盞燈籠上。
紀昀送來的,人皮燈籠。
他起身,走過去,拿起燈籠,細細端詳。
“這……這觸感……”他呢喃,手指輕輕摩挲。
突然,殿外一陣喧嘩。
混亂中,燈籠被碰落,“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燈籠滾了幾圈,停在燕朔風腳邊。
借著搖曳的燈光,他看到,燈籠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這道疤……”他的聲音,顫抖,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是啊,你當然記得。
那年,狼群圍攻。為了救你,我被狼王咬住肩膀,生生扯下一塊血肉。
你抱著我,心疼地落淚,發誓再也不讓我受傷。
你說,這道疤,是你欠我的,要用一生來償還。
他的手指,沿著疤痕,慢慢移動。
他發現了,疤痕旁邊,那些細小、焦黑的痕跡。
那是紀昀的“傑作”。
他用燒紅的烙鐵,在我傷口旁,烙上他的名字——“紀昀”。
“昀”字扭曲,醜陋,像一條毒蛇。
我尖叫,掙紮,卻被他死死按住。
“懷溪,這是我的印記。你逃不掉的。”他笑著,欣賞我的痛苦。
我隻能用指甲,一點點,摳爛那些焦黑的皮肉……
燕朔風的手指,在顫抖。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些痕跡。
他厭惡地皺眉。
“將軍!將軍!”
徐騫,燕朔風的師弟,淩霜華的師兄。
他匆匆跑進來,神色慌張。
“那閹人不肯說出陸懷溪的下落!他說……隻有您親自去見他,他才肯說!”
燕朔風猛地丟開燈籠,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那被他厭惡的燈籠,被他隨手丟開。
地牢裏,陰冷,潮濕。
血腥味,令人作嘔。
紀昀被綁在刑架上,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可他,還在笑。
燕朔風進來,他笑得更瘋狂了。
“燕……將軍……你終於……來了……”
他斷斷續續地,哼唱著那些淫詞豔曲。
“鴛鴦被,翡翠衾,芙蓉帳暖度春宵……”
“陸、懷、溪,身段妖,攝政王府樂逍遙……”
他強迫我聽的,那些關於他如何“寵愛”我的曲子。
惡心!
“住口!”
燕朔風怒吼,一腳踢翻了火盆。
炭火四濺,照亮了紀昀扭曲的臉。
“我的……寶貝……我的寶貝……”他還在喃喃自語。
燕朔風拔出長劍,抵住紀昀的咽喉。
“我最後問你一次,陸懷溪在哪兒!”
紀昀突然停止了哼唱。
他看著燕朔風,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燕將軍,你不是要報仇嗎?怎麼,連仇人在哪兒都找不到?”
“你……”燕朔風額頭青筋暴起。
“我的寶貝……那盞燈籠,如何啊?”紀昀虛弱地說著,眼神卻亮得驚人,“那可是個好東西……燕將軍,可要……好好珍惜啊……”
“閉嘴!”燕朔風的劍,又逼近了幾分。
“怎麼,燕將軍惱羞成怒了?還是說……你根本不敢麵對真相?”紀昀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
“你到底想說什麼!”燕朔風的聲音,嘶啞。
紀昀虛弱地笑著:“燕將軍……想要名正言順……登上皇位,總得……有個名頭……不是嗎?”
“玉璽在哪?”燕朔風打斷他。
淩霜華,她突然衝上前,攔住了燕朔風。
“燕師兄!不能殺他!先問出玉璽的下落!”
“將軍!大局為重啊!”
周圍的人,都在勸他。
徐騫也開口了:“師兄,隻有拿到玉璽,你才能名正言順。師父的囑托,武林的公道,都需要你!”
玉璽……
隻有拿到玉璽,他才能名正言順地登基,才能為顧家報仇。
“燕師兄!陸懷溪她生死未卜,但總能找到!現在最重要的是玉璽!我爹爹,他把整個武林都交給你了!你要對得起他,對得起天下人!”淩霜華的聲音,尖銳而刺耳。
燕朔風的手,在顫抖。
他的眼中,是掙紮,是痛苦。
“燕將軍……你隻能……選一個……”紀昀看著燕朔風,眼神挑釁,“陸懷溪的下落……或者……玉璽……”
“我……我要知道……玉璽的下落!”
他,終究,還是,做出了選擇。
紀昀笑了,笑得得意。
他湊近燕朔風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燕朔風……陸懷溪……沒選你……她是對的……自始至終……愛她最久的……最深的……是……是我……”
紀昀瘋狂笑著。
燕朔風一劍刺穿了紀昀的心臟。
紀昀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死了。
燕朔風卻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頹然跪倒。
我飄到他身邊,想安慰他。
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他突然衝出了地牢,回到了大殿,拿起那盞人皮燈籠。
紀昀死前還是告訴了燕朔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