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謝止行帶我去了他家的年夜飯。
他媽見到我,臉一僵,用方言和他說話。
“初元已經回國,怎麼還把上不得台麵的玩物帶回來,玩玩就算了,千萬別陷進去。”
其他親戚也以為我聽不懂,拿著我送的禮物肆意嘲諷著我倒貼不自愛,被人白睡了六年。
可沒人知道我為了今天能拉進和謝家人的關係,早就學會了他們的方言。
謝止行溫柔地為我攏上披肩,一邊用方言答道:
“初元身子弱,受不了生孩子的罪,正好雲茵懷孕了,到時候她生下小孩我就去母留子。”
他的話宛若利刃刺穿我的心臟。
我慘白著臉逃進衛生間,撥通了姐姐的電話。
“我願意和京圈太子爺聯姻。”
姐姐聲音明顯一頓。
“雲茵,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事,怎麼突然答應聯姻了?你不要給自己壓力,宋氏有我在,不需要靠你聯姻穩定地位。”
我心中一片酸楚,她總是把我放在了第一位。
爸媽去世時我還小,是姐姐咬牙拚命抗住了壓力,保住了爸媽打拚下的龐大家業。
我不能那麼自私,所有的事情都讓她來抗。
我忍住哽咽道:“姐,我在你的羽翼下享受了這麼多年,也該我為你分擔了。”
她聲音充滿擔憂,“雲茵,你哭了?別怕,天塌了還有姐姐頂著呢。”
心尖被猛地揪住,我裝作撒嬌掩飾道:“姐,我對那位太子爺可是有要求的。”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有任何要求盡管提,姐姐不會委屈你。”
“男大長得帥。”
姐姐輕聲一笑,“就這個?”
我故作輕鬆,“這可是四個條件。”
說完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掛了電話。
心情平複後,我返回包廂。
剛到門口,裏麵傳來用方言的談笑聲。
“止行,你可是謝家最出色的孩子,謝家的前途可都綁在你身上,要把握好初元,不能被這個沒背景隻知道拜金傍大款的女人纏上,正主都回來了,還跟替身糾纏什麼。”
謝母撇嘴將我送她的禮物隨意扔在地上,像扔破爛。
謝止行背對著門,微微點頭。
“等孩子生下來,我會處理好她。”
剛在一起時,謝止行總說不想和豪門聯姻,不相信豪門之間也有真情。
這六年裏,我未將宋家在京市的地位告訴他。
沒想到,這都成了謝家看不上我攻擊我的借口。
我慘淡一笑,小腹一陣抽痛,額間泛起細密的汗珠,忍著痛打開包廂門。
謝止行發現我臉色不對,立刻站了起來,語氣輕柔和以往沒什麼兩樣。
“乖寶,哪裏不舒服?”
一瞬間,我差點以為剛才的心如刀絞都是錯覺。
可下一秒,他的話就讓我再次清醒。
“乖寶,孩子沒事吧?”
原來擔心的不是我,而是為紀初元預定的孩子。
我還未開口,他麵色緊張地抱起我,不顧他媽的阻攔要馬上趕去醫院。
可剛出餐廳,他卻突然將我放下了。
順著目光,我看到了醉酒的紀初元,和她手上與我同款的婚戒。
謝止行麵露為難,“雲茵,你先忍忍,初元醉了,她一個女生在馬路上不安全,我保證把她送回家就過來接你去醫院,一定要等我。”
我苦笑地看著他著急的樣子。
難道我不是一個女生嗎?
謝止行,我再也不會等你了。
小腹的疼痛逐漸加劇,為了孩子,我顫抖著唇叫住他,“我肚子痛。”
可這時,紀初元突然幹嘔。
謝止行滿臉心疼地將人抱進副駕,沒有理會我的呼喊,疾馳而去。
寒風吹過,雪花無聲飄落。
有什麼東西順著大腿流了下來,滾燙灼熱。
陌生的路人把我送到了醫院。
醫生查體後,搖搖頭歎氣道:“如果再早一些,或許能保住,現在隻能手術拿掉了。”
淚水瞬間滾落,醫院暖氣十足,可我仍冷得止不住顫抖。
我下意識打給謝止行,可等待我的隻有忙音。
他許下“等我”的承諾,隻是脫口而出的謊言。
一如這六年。
零點鐘聲敲響,窗外煙花競相綻放。
我被推進了手術室,冰冷的麻藥入體,刺骨的寒。
再醒來後,小腹空蕩蕩,像破了個洞,呼呼漏風。
我和它的緣分隻有短短三個月。
隻希望它下輩子能去一個幸福快樂的家。
眼淚再次決堤,我心如死灰。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
不是謝止行。
我打開匿名郵件,一張露骨的照片映入眼簾。
是謝止行和紀初元的相貼照片。
兩人的紋身緊密相合,繪成了完整的莫比烏斯環。
謝止行曾數次勸我和他紋上相同的圖案。
隻是,這份愛的對象,從未是我。
淚水落在手機屏幕,誤觸放大了圖片。
謝止行的手機來電顯示:乖寶。
一時間,我突然覺得寶寶沒了也許是幸運的,謝止行不配成為它的爸爸。
2
兩天後,我出院回了家。
房間內和離開前沒什麼兩樣,裝滿了六年來回憶。
巨大的地圖牆上貼滿了我和謝止行旅行的照片,雪山、群島、峽穀,覆蓋了十幾個國家。
櫃子擺著的六對擬人陶瓷娃娃,記錄的是六個紀念日裏的我和他。
過往的回憶,都成了淩遲我的尖刀。
我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平板。
屏幕亮起,還登著謝止行的小號,頁麵是紀初元的朋友圈。
我生日那天的突然離席,是去機場接回國的紀初元。
我剛查出懷孕時驟然消失,是去照顧痛經的紀初元。
而元旦的臨時出差,也隻是為了陪她去遊樂場。
四個月來的疑問,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我繼續翻看,心像被一隻大手抓住,慢慢收緊,最終爆炸。
所謂情侶環球旅行,不過是謝止行在追逐著紀初元的足跡。
他在雪山、在群島、在峽穀,在世界上紀初元去過的每一處土地上,想著說愛我。
身體疲憊不堪,我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櫃子上的搪瓷玩偶被衣服掃落。
空心幽暗的內部見了光。
密密麻麻,刻滿了初元。
一條紙條靜靜躺在地上,是陶瓷燒製好後謝止行塞進去的。
“我遇見了和你三分像的女生,我再次被困在名為你的牢籠。”
原來六年來,從未有一刻的真心。
我自以為感動的每個瞬間,都是假象。
這一刻,我連自嘲都失去了力氣。
太陽滑下地平線。
我毫無睡意。
將殘渣收拾幹淨後,姐姐再次打來電話。
“雲茵,回來的日期確定了嗎,我去接你。”
我啞著嗓子開口,“後天吧。”
我親手設計,做了三年的婚紗明天完工,離開之前,我想看一眼。
不為謝止行,而是給我這六年的付出畫上結尾。
門突然開了。
謝止行逆著晨光出現在臥室門前,讓人看不清表情。
“後天幹什麼?”
我不想離開出現什麼意外,隨口遮掩。
“沒什麼,後天約了朋友。”
謝止行輕聲一哼,坐在我身邊,語氣寵溺像甜膩的棉花糖。
“怎麼今天醒這麼早,是不是老公不在家,乖寶睡不著?”
我沒有回答,冷眼望著他。
謝止行抿嘴,眼中滿是歉意,“年三十那天送完初元後臨時出差是我不對,可我這麼拚命工作也是為了給你和寶寶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乖寶最善解人意,一定能體諒老公,對嗎?別生氣了好嗎?”
“我已經用最快的時間處理好了工作,就為了趕回來陪你。”
說著,他欺身上前,想要吻我,耳後還藏著沒擦掉的口紅印。
豔紅刺眼。
曾經的我沉淪在和他的親密接觸中,可如今他的靠近隻會讓我惡心。
我錯開頭,他動作一頓,手指攪動著我耳邊的碎發。
“還生氣?想買什麼?”
我已經沒有和他糾纏的欲望,敷衍道:“別多想,隻是有些感冒。”
謝止行鬆開我,從大衣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
一枚平安扣躺在其中,反射著溫潤的光。
他捧到我的小腹上,“這是我特地為你和寶寶求來的,已經找大師開過光了,隻願你們母子平安一生。”
3
可他不知道,孩子在他和紀初元纏綿時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鼻頭猛地一酸,我沒忍住悶哼出聲。
謝止行眸中溢出心疼,揉揉我的腦袋,起身去為我衝感冒藥。
他剛走開,紀初元的朋友圈就發了新動態。
配圖是一個戴在她手上的翡翠手鐲,剔透流螢。
謝止行放在我小腹上的平安扣正是這個手鐲的鐲心。
母子平安,究竟誰才是母。
謝止行像往常一般哄我吃完藥後,在我身邊躺下。
他側身將我擁入懷中,幽幽傳來屬於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身心俱疲,我慢慢睡去。
可夢中隻覺窒息,像沉入寒潭,無法呼吸。
突然,我猛地驚醒坐起。
謝止行被吵醒,朦朧著眼下意識抱住我,手掌輕拍我的背。
一下一下,熟悉卻又無比陌生。
“乖寶不怕,老公永遠都在。”
說著,他試探著湊過來親吻我的耳尖。
我一把將人推開,胃底不斷翻湧。
謝止行清醒了,眸中盡是不解。
可他還沒開口,手機鈴聲響起。
我瞥見了,是紀初元。
電話掛斷後,謝止行捏著手機的骨節泛白,眼神中充滿焦急慌張。
“乖寶,公司有點事,需要我過去處理。”
他的心思早就被綁在了紀初元的身上,在我做出反應前,就披上衣服出了門。
我沒想到僅僅一小時後他便回來了。
更沒料到,跟他回來的還有紀初元。
謝止行發現我仍然醒著,愣了一瞬。
“雲茵,初元家的暖氣壞了,初元是我的合夥人又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這忙我應該幫。”
紀初元在他身後,衝我挑眉,眼神中滿是不屑和譏諷。
“妹妹體貼入微,這些年果然把止行照顧地很好。”
她走進門打量著,含笑掠過地圖牆上的照片,狀似驚訝道:“沒想到妹妹竟然和我的旅行品味一樣。”
她拿出一張機票,“這時我最愛的海灘,免費請你去玩。”
謝止行接過塞進了我手裏,不容我有拒絕的餘地。
“雲茵,抱歉我那天要出差,不能陪你,但我會安排好你的行程,再親自接你回來。”
日期是後天。
我離開的日子,也是他們訂婚的那天。
他們怕我察覺,索性把我支走,省得出意外。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我已決心離開。
紀初元莞爾一笑,“不知道妹妹看人的品味怎麼樣呢?但妹妹要知道,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呀。”
她在諷刺我才是那個小三。
紀初元一步步靠近我,手虛空摸著我的小腹。
“妹妹生得這樣好看,孩子的眉眼一定要像你。”
我和紀初元最相似的地方便是眉眼,像我便是像她。
渾身血氣翻湧,手掌下一秒便要揮出時,謝止行出現了我麵前,隔開了紀初元。
他攔著我的腰,將我塞進了臥室。
“乖寶,這次旅行你一定會喜歡的,不用擔心我們的寶寶,我會安排好。”
說完又朝我的賬戶打了一千萬。
“你接下來一個月的任務,便是花光這些錢。”
可我宋家的女兒,根本看不上這些錢。
說完,他迅速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
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客房。
世界安靜下來,一片靜謐。
門縫處露著光,隔壁的聲音也悄然傳來。
“你真的不愛她嗎?為什麼對她態度這麼好?”
“孕婦的心情會影響胎兒的發育,我這麼做不還是為了你,我好不容易再次得到你,怎麼會輕易放手,你早就成了我的執念。”
“宋雲茵沒背景沒家世,等孩子生下來,我一定讓你滿意。”
手中的機票被我捏皺撕碎,我的心千瘡百孔,但再也不會為他痛了。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