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夕夜，我登門去給公司的客戶送禮，沒想到每個禮盒裏都空了一塊。

客戶以為我在故意羞辱，直言下一年不再和我的公司合作。

我說了一籮筐好話，才勉強留住了幾個客戶。

可大部分客戶說什麼都不肯與我續約。

當晚回家吃年夜飯，我媽聽完我的吐槽，撇了撇嘴。

“真不知道什麼人才能幹出這麼缺德的事情。”

我愁眉苦臉讚同，一副怏怏不樂的表情。

媽媽趁機勸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趁這次公司出了差子，休息一段時間回家相親好了。”

我實在沒心情反駁，胡亂應下。

飯後，想玩會手機，手剛伸進口袋，卻摸到了一個裝了錢的小紅包。

正想開口詢問，我爸渾身帶著酒氣進門。

邊擺手邊說：“我沒喝酒。”

結果，手裏又憑空多了個小紅包。

我爸踉蹌著進門，癱倒在沙發上。

客廳裏暖氣開得足，他剛坐下沒多久，一陣嘔吐出聲，直接吐到了沙發上。

看著那一大灘酸臭的嘔吐物，我媽氣得跳腳。

卻隻敢偷偷和我抱怨：

“你看你爸都醉成啥樣了，還說自己沒喝酒！天天就知道在外麵鬼混，連大年夜都不消停！”

我爸話都說不連貫，擺了擺手，嘟嘟囔囔反駁：

“老王家閨女釣了個金龜婿，女婿上門送了一卡車年禮，他請我們哥幾個喝酒開心開心。”

他神智尚有一絲清明，瞥了我一眼，嘴角耷拉到腳後跟。

“我就沒這個福氣咯，費勁吧啦養大的親閨女，都快成老剩女了。”

往常我聽見這番話，肯定會跟他好好理論一番。

可今天，我卻置若罔聞，呆呆地愣在原地。

因為——

我手中又多了兩個紅包。

老王的女婿是今天上門不假，可酒錢卻是我爸為了撐麵子自己掏的。

半個小時前，他打電話給我，嘴裏罵罵咧咧。

“死丫頭，趕緊滾來天海酒樓，給老子結賬。”

我爸一向不喜歡我，可我媽卻待我如珠似寶。

為了不讓我媽為難，我私底下給他收拾了不少爛攤子。

今天也是。

我剛給客戶賠完罪，接著就馬不停蹄趕到酒樓付錢。

我爸又說了假話。

我口袋裏又多了紅包。

我摸到一絲規律。

難道是有人說謊，我口袋裏就會出現紅包？

可就算這樣，按理說也應該隻有兩個。

為什麼是四個呢？

難道今晚上還有別人說謊？

我的目光在我爸媽之間不停打轉，怎麼都想不明白。

我爸看我不吭聲，有些生氣，冷冷哼了一聲。

“平時伶牙俐齒的，今天怎麼成啞巴了，明年過年要是還帶不回男朋友，我看幹脆別回來了！”

我媽推了他一把，眼角眉梢染上笑意，語氣裏克製不住的欣喜。

“快別說了，咱閨女答應去相親了，過兩天就讓小陳上門，讓倆孩子好好培養下感情。”

聞言，我爸也樂開了花。

“哎呦，可算是答應了，小陳那孩子好得很，要是看對了眼，民政局一上班就去領證。”

我有些懵，雖然是自己答應的相親，可怎麼也沒想到，爸媽竟然早有人選。

還如此迫不及待將我嫁出去。

他們口中的小陳，就這麼好？

我媽衝我爸擠眉弄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接著笑意盈盈坐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語重心長說道：

“別聽你爸胡說，他就是太操心你的人生大事，不是著急讓你嫁人。”

“這小陳也是我們物色了很久的人，品行樣貌工作都沒得說。”

“你可是我們唯一的孩子，爸媽怎麼會害你呢。”

我沒接她的話茬，露出疲憊的神色，扯出一絲笑容。

“媽，我累了，先回屋休息。至於相親的事情，我們再商量一下。”

沒等他們開口，我直接回了房間。

將口袋裏的小紅包一股腦兒倒出來。

數量又變多了。

足足有六個。

方才我媽和我說話時，又憑空出現了兩個。

難道她也說了假話？

可她一連說了那麼多句，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死死盯著眼前這幾個紅包，在心裏複盤今晚上發生的事情。

摸到第一個紅包時，家裏隻有我和我媽。

那時我們在討論被人拿走一塊的禮盒。

第二個紅包，自然是因為我爸謊稱自己沒有喝酒。

至於後麵的幾個......

我細細回想著他倆說過的話，心中湧起一個可怕的猜想。

2

隔日，我去商場買了幾個同樣的禮盒。

進門時，我媽正在客廳嗑瓜子。

見我手裏提著的東西，關切詢問：

“瑤瑤，又要去客戶家送禮嗎？不是說有好幾個客戶不肯合作了嗎？咱別上趕著貼人家的冷臉。”

“趁著過年好好休息休息，去相相親，我和你爸也好安心。”

往常我隻會覺得她是心疼我太過勞累，催我相親也不過是想讓我早日找到幸福。

可今天我死死盯著她，自然也沒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

我笑了笑，故作輕鬆開口：

“肯定不是啊，人家都不合作了，送禮也沒用。這些是提前訂好的，退不了，拿回來咱自己吃。”

聞言，她微不可察鬆了口氣，臉上掛起笑容，拉著我的手就要坐下。

“這樣才對嘛，女孩子就是趕緊嫁人，相夫教子，要不然等年紀大了生孩子都不好生了。”

我敷衍地點頭，不著痕跡地掙脫開，躲回臥室。

關門之前，偷偷留了個門縫，看到我媽把那幾個禮盒提進了雜物房。

很快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趁著我媽在廚房做飯的空檔，我溜進雜物房。

悄悄翻開禮盒，每一個都完好無損。

我裝作剛從房間出來，給了我媽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興高采烈，她也被我的情緒感染，滿臉笑意。

“媽！給你說個好消息！”

“有個客戶說要再給公司一個機會！約我今晚上吃飯，快拿個禮盒給我。”

她期待的表情一寸寸破裂。

眉毛緊擰，遲疑著開口：

“瑤瑤，人家都說了不合作，現在又反悔，是不是在耍咱？”

我擺擺手，催促道：

“人家那麼大的公司幹嘛耍我們，這次合作要是談成了，公司下一年都不用愁了。”

“快，給我拿個禮盒出來。”

她非但沒多開心，反倒笑得越發難看。

我裝作看不到，一直催她給我拿禮盒。

無奈之下，她緩緩走進雜物房，在裏麵搗鼓了半天，提了個盒子出來。

我提著出了門。

開車駛向離家最近的花園。

禮盒就放在副駕駛。

我看著它，如同潘多拉魔盒引誘我打開。

又顫抖著將手縮回來，如此反複，足足用了半小時才做好心理建設。

禮盒第二層最隱蔽的角落裏，果然少了一塊！

我癱在駕駛坐上，隻覺得心中酸澀無比。

出門前還是完好無損。

不出一小時又少了一塊。

是誰拿的，不言而喻。

可我不明白，我從未虧待過爸媽。

公司業績好了，拿回家的錢自然也多。

她處心積慮搞黃我的生意，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裏卻還抱著最後一絲期望。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我開車回家。

一進門就將禮盒砸到地上。

“真晦氣！不知道什麼人又給拿走一塊，害得我丟了好大的人，這次生意是真黃了！”

我媽一時沒收出笑容，語氣頗為喜悅。

“哎呀，黃了就黃了唄，就當休息一段時間了。”

我臉色鐵青，聲音拔高幾分。

“肯定是那商場缺斤短兩，我這就去找他們要個說法！”

她眼中閃過一絲心虛，放低聲音勸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了趁著這時間休息休息多好。”

我媽性格強硬，半點虧都不肯吃，今天這樣完全不符合她的性子。

我故意上下打量她一番，好奇詢問：

“媽，你今天怎麼這麼反常？難不成這一塊是你拿的？”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叉著腰怒斥：

“你個沒良心的兔崽子，懷疑到你老媽頭上了！”

我趕緊賠笑道：

“哪能呀，我開玩笑呢。”

好不容易將人哄好，我轉身回臥室。

門關上的瞬間，倏然變了臉色。

因為——

我的口袋裏，又多了一個新的小紅包。

3

我死死捏著手裏的紅包，眼中染上冷意。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

若我直接問她，她定然不會承認。

說不好還會倒打一耙。

索性在網上下單了一個隱形攝像頭。

到時候鐵證如山，由不得她不承認。

我心裏一直想著紅包的事，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竟撐著腦袋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被一股大力猛地扯到地上。

我爸怒視著我，眼裏好像要噴火。

“這都幾點了還在床上！這麼懶早晚要讓婆家退回來！”

我揉了揉眼睛，還尚未完全清醒，腦子一片混沌，下意識反駁：

“誰說我一定要嫁人。”

他暴跳如雷，目眥欲裂地瞪著我。

“你敢反悔？你自己親口答應的相親，小陳我已經約好了，你去也得去，不去我就綁了你去！”

還沒等我說話，我媽推開門小跑進來。

將我從地上扶起，當起了和事佬。

“瑤瑤，你就去見見吧。你爸好不容易和人家約好時間，你要是不去了，你爸多沒麵子。”

“爸媽養了你這麼多年，不就希望你能找個好人家。要是你一直不結婚，我和你爸死都不能瞑目。”

她滿臉關切，一副為我全心全意為我著想的模樣。

怪不得之前我會被她欺騙，以為她是真心待我好。

我起了逆反心理，故意道：

“我才不去，大過年還相親的男人能是什麼好男人，我才不要。”

這句話好像戳到了我爸媽的肺管子，他們站到統一戰線譴責我。

“你怎麼能這麼說人家，媽媽有沒有教過你，不要惡意揣測別人。”

“你個死丫頭還敢挑三揀四，人家可是黃金單身漢，不知道多少人搶著要呢！”

我看著這兩人的神色，隻覺得這個小陳和他們關係必定不簡單。

雖然打定主意要去瞧一瞧，嘴上依舊不肯服軟。

“這個小陳有什麼好的，你們這麼誇他，不會他才是你的親兒子吧？”

我不過是隨口一說。

卻沒想到我爸媽臉色大變，眼睛驀然瞪大，在原地愣了片刻。

我爸率先反應過來，指著我鼻子大罵：

“你良心叫狗吃了？這麼想你親爹親媽，早知道你這樣，當初一生下來就該掐死你。”

我媽垂著頭抹眼淚，肩膀輕輕顫抖，滿臉失望地看著我。

“瑤瑤，媽對你多好，你不是不知道。你這樣說，真是傷到我了。”

看著她的表情，我有些恍惚。

大學時我問家裏要學費，她這樣看著我。

工作後我要搬出去住，她這樣看著我。

公司績效不好沒法給家裏錢，她這樣看著我。

我擔心我爸對她不好要她離婚時，她也這樣看著我。

好像她一露出這樣的神色，不管什麼要求我都會妥協。

這一刻，我終於想明白了。

她根本不是待我如珠似寶。

隻是習慣用低姿態和軟刀子逼迫我做出合她心意的選擇。

我垂下眼，壓住眼底的嘲諷，輕聲開口：

“好，我去和那位小陳相親。”

4

聞言，我爸媽瞬間變了臉色，臉笑成了兩朵花。

相親時間約在六點。

他倆不到五點就趕著我出門。

“第一次見麵千萬不要遲到，尤其是小姑娘，遲到了讓人印象不好。”

“別穿那個狐狸毛外套，穿個粉色大衣，看著溫婉賢惠，男人都喜歡這種。”

“到時候讓小陳開你的車，女人開豪車帶著男人，簡直不成體統！”

我一概不理，偷摸著將拿到的攝像頭裝到了客廳。

小紅包的數量已經有了十幾個。

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對我說了多少謊話。

相親的地方在商場咖啡廳，我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傳說中的小陳才姍姍來遲。

他戴了副金絲眼鏡，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暗中打量著我。

“魏小姐你好，我叫陳子彥，叫我子彥就好。”

我細細看了幾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眉眼間竟和我爸有幾分相似。

他一坐下，接著就開始長篇大論描述對未來伴侶的要求。

“我現在是公司經理，聽叔叔阿姨說，你自己開了公司，到時候把公司轉給我，你在家帶孩子就行。”

“女人嘛，就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麵的事情交給男人就好，從前你是一個人沒辦法才在外麵打拚，現在有了我，你再也不用這麼要強了。”

“因為，你的強來了。”

我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陳子彥一臉嫌棄，撇了撇嘴。

“女人還是要注意形象，尤其是在公共場合，更是要笑不露齒，這樣才是大家閨秀。”

我實在沒忍住，出聲打斷他。

“你想要大家閨秀，那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啪】地一巴掌趴在桌子上，臉色陰沉。

“男人說話，你一個女人插什麼嘴，我看你就是在家裏被寵壞了，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不過也沒關係，等你跟了我，我可以慢慢帶你，讓你變得更優秀。”

想到我爸媽對他的誇讚，我心頭一陣火大。

本以為他們隻是見我隻忙事業不肯結婚，特意找了個相熟的後輩和我見麵。

今天一看，分明不是那麼回事。

這陳子彥，簡直太奇葩了點。

我強壓下想把茶水潑到他臉上的衝動，

深吸一口氣說道：

“陳先生，看來我們並不是一路人，今天這相親到此為止吧。”

陳子彥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惱羞成怒大吼。

“你竟敢拒絕我？你知道外麵有多少小姑娘上趕著跟我嗎？你真是不知好歹！”

“28歲的老姑娘了，我願意要你你就燒高香吧，竟然還敢挑三揀四！”

聽到這話，我心中怒火更旺，猛地拿起茶杯潑在他臉上，接著轉身離開。

陳子彥還在後麵大叫。

“是你求著我相親，你還沒結賬不能走！”

我絲毫沒有理會，大步走出了咖啡廳。

坐在車裏平靜了好一會，還是沒有平息怒火。

腦海中不斷回想著陳子彥那些荒謬的言論。

早在咖啡廳，我就在口袋裏摸索。

他說話的時候，根本沒有出現一個小紅包。

說明這些話根本不是為了躲避相親編造出來的。

而是他的真心話！

我越想越氣，實在不明白，爸媽為何要讓我與這樣的男人相親。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我爸發消息過來，怒斥我毀了這次相親，話裏話外全是對陳子彥的維護。

看著屏幕上的長篇大論，我的手微微顫抖，憤怒中帶著一絲心寒。

下午那句玩笑話，控製不住地鑽進我的腦海中。

難道陳子彥和我爸真的有不可言說的關係？

我瞥到剛安裝上的攝像頭監控軟件，鬼使神差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