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鎮國公嫡女,自小愛舞刀弄槍,兄長自幼體弱多病,連走路都喘。
逢西漠征兵,爹爹咬牙將我送上戰場,囑咐我切莫暴露了女兒身。
我大殺四方混成將軍,遠赴追愛都督的三公主指著我大喊女將軍。
我麵如菜色,唯恐都督將我卸了甲砍了頭。
當夜,都督親臨,將我扯進浴池狠狠「折磨」了一番。
1
我從練兵場回營,就聽軍帳裏公主撒嬌的聲音,一腔吳儂嬌語讓人骨頭都酥了,可片刻她就都督蕭永玨被拎小雞似得扔了出去。
“公主,妄自珍重。”
公主羞憤又丟了臉麵,幹脆四仰八叉躺地上撒潑。
來往將士看完熱鬧又散了,都知道公主為追愛蕭永玨千裏迢迢跑來西漠,那怕蕭永玨次次拒絕她都無所畏懼,骨子裏就執拗。
蕭永玨見了我下巴一抬,我頓時麻溜跑了過去,這活兒向來是蕭永玨把公主扔出去了,我再把公主請回營帳裏。
以往公主都是默默生氣,這回她不服氣的踹了我一腳。
“你大膽竟敢碰本公主!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啊,還有你跟個女人似的,還當上將軍在營裏跟男人鬼混?”
“別人都瞎我可不瞎,哼!”
我心驟縮,四處望了望沒人才確認她在說我。
我的確是女兒身,女扮男裝身處軍營也是事出有因。
我是鎮國公府嫡女,爹娘本是要替我尋好夫婿了,結果皇帝下詔西征招兵,說為大榮發掘人才,我爹一聽坐不住了。
因為我兄長自幼就泡在藥罐子裏,借著藥材方才續命到如今,我爹一生戎馬戰功彪炳,自然不肯鎮國公府榮譽斷送。
我不同於我兄長,大抵是隨了我彪悍如虎的娘。
我八歲爬樹下海,十二歲拿槍舞劍,十八歲文武雙全算是讓我爹鬆了口氣,我爹咬碎了牙將我送去參軍了,說這榮譽讓我保也行。
隻是囑咐我,切莫暴露女兒身。
我連夜裹胸束發,流了汗沾了血也隻在深夜去河邊浸泡,無論夏冬亦是如此,我唯恐保不住這顆腦袋、保不住鎮國公府榮耀。
混跡幾年封將,軍營中無人發現我這些事。
聽聞公主親臨,我更是自請調去練兵,蕭永玨卻以我對軍中熟絡為由將公主交給我,我逃不掉隻好硬著頭皮上。
難道是我這些時日被公主發現了什麼?
萬萬不可!我怕是要掉腦袋了!
我急忙俯身,頭也不抬,“公主此話說笑了,將士們若知我是女子早說了出來,何況···何況我要是女子也比不上公主花容月貌的。”
這公主不禁誇的,誇了連神魂都會飄,有時連自己方才說的話也不記得了。
果不其然公主嘿嘿直笑,我抬眸看去,這一眼卻與營帳前身姿欣長,著暗紋繡金常服的蕭永玨對視上了。
蕭永玨不過二十,又是少年絕冠。
渾身透露著的殺伐之氣不怒自威,眉宇間隱約已是不悅,那極為淡漠的雙眸掃過來,我便不自覺揪緊了衣袖。
公主正是迷戀蕭永玨這點。
我雖已封將,可蕭永玨官大一級壓死我。
我連忙下跪,公主瞥我一眼,哼道,“你還跪什麼,我不過是嚇唬你的,本公主當然是大榮第一美人,也就蕭哥哥不識好歹了,你還不快送本公主回帳子裏去。”
“你說蕭哥哥不會····不會有龍陽之好吧?你生得這幅模樣跟女子差不多,他莫非····”
我暗暗歎氣,算是懂這公主在想什麼了。
蕭永玨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常年身在軍營,對送上門的公主拒之千裏,難免不會被人猜測有龍陽之好,公主是看我模樣陰柔便拿我開刀觀察蕭永玨動向。
我接了蕭永玨眼神,回頭悄聲說,“公主誤會了,我聽說蕭都督喜歡讀書聰慧的。”
公主不喜念書,滿麵愁容跑了。
我笑嘻嘻回帳裏,一群漢子們從談論蕭永玨是否有龍陽之好挪到我是否能娶妻的話上,我頓時不嘻嘻笑了。
有人樂了,說,“允清兄你也老大不小了,家中爹娘不擔憂你娶妻啊!不過就你這副白麵書生模樣說是女子也不為過吧!哈哈哈哈!”
“允清兄性子也極好,瞧著···都受男子歡迎了。”
我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2
我滿麵愁容,到底是姑娘家又不能全然被遮掩住,不談論婚嫁就罷,一談竟說起我也有龍陽之好,一時間難以回答。
我想了想,清清嗓子,“不勞諸位費心,我心中已有心悅女子了,都快要定親事了。”
本想就此敷衍過去,一群大漢子更起勁追問我心悅之人是誰,我焦灼無比,忽的,帳外傳來幾聲喚蕭都督的驚呼。
蕭永玨掀開帳子,眉目冷漠,“你們有此閑情,不如去兵場操練。”
我又驚又喜,喜是好歹蕭永玨是為我解了圍,驚是他來此處定不會有善事,果不其然,蕭永玨轉了身,又是留下一句「賀允清隨我來。」
一群大漢子麵麵相覷,神色各異。
卻又不多問做什麼,眾人像已知。
蕭永玨回頭打量我,毫不避諱說道,“前幾日告誡過你,隨我去不必穿那麼多了。”
我惆悵不已,我卻如他們口中說的那般受男子歡迎,這位男子便是蕭永玨,算上來今日是他此月第十五回找我了。
我嗬嗬直笑,蕭永玨說,“也罷,介時濕了衣裳穿我的。”
我暗暗歎氣,這也不怪公主說蕭永玨有龍陽之好,光是聽這話,再加上蕭永玨三番兩次來喚我,想來是耐人尋味的。
此事還得從三月前我救了蕭永玨說起,蕭永玨被突厥人用毒箭刺傷,我彼時受傷不重,強撐著想要救他,硬是撕碎他的衣裳吸出毒血。
蕭永玨眉頭緊皺,我看見年輕的少將臉上染了絲不自然,耳尖隱隱緋紅,眼中仍帶著絲倨傲。
我眉頭一挑,“都督我幫了你,你該謝我!”
蕭永玨冷笑,咬牙切齒說,“是該,多謝你。”
這一謝我,便是他特意將公主交給我,又數次找我成功讓公主盯上了我。
我暗暗咬牙,罵他小人心腹。
可將士們猜測也罷、談論也好。
不過是蕭永玨閑得慌找我聊天罷了,偏偏他同我談的那些事都非比尋常的無聊。
類似營中兵馬糧草可缺、交好兄弟又多了那些、安慰我生死不由命。
我想蕭永玨定是年紀輕輕身居高位,身邊又缺些紓解言談的人,這次我心中腹誹他又會跟我說些什麼無趣的話。
大抵是我思考過於入迷,一頭撞上了蕭永玨堅實的後背。
蕭永玨不多言,自顧自地解開衣裳,“賀副將,公主到底是頑劣了些,同你說的那些話你切勿放在心上。”
我根本沒心思聽,緊緊攥著衣裳,麵如菜色。
蕭永玨喚我議事,又是在浴池!
比起腹誹猜測他今日會說什麼,我如何不下池暴露身份才是如今最主要的,之前我總能夠找出各種理由拒了,現下又該找什麼好。
平日穿衣也就罷,衣裳沾水貼著身子想不看出是女兒身都難!
蕭永玨耐性過了時限,轉身看我,“賀副將,你怎麼不說話?”
我眸光落在他敞開衣襟的胸膛,那裏分明爬滿縱橫可怖的舊痕,蕭永玨卻渾然不覺,姿態懶散隨性,薄衣襯得他猶如山間幽林裏的青鬆。
這赤裸裸的肉體讓我不禁有些紅了臉,那目光又過於強烈,讓我惶恐蕭永玨會察覺到什麼。
我忙斂眸垂頭,“多謝將軍關心,公主年幼在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蕭永玨嗯了聲,又忽地出了聲,“你臉紅什麼,很熱麼?”
我愣了下,心下一橫,“是!在下近日染了熱風寒,這病怪異碰不得冷熱,池邊熱霧重恐是不便下池了,將軍若有什麼話要說,在下候在池邊聽從。”
我見蕭永玨扯了扯唇輕笑,下了池閉目養神。
我這才放下心,瑟縮攏緊外衣,就那麼靜靜坐在池邊。
沒人說話,空氣似乎都靜默了。
我每時每秒都如同酷刑,連吞咽口水都唯恐吵了蕭永玨,無奈在心中數著時候想他何時能夠放我回去。
許久,我打了個哈欠困蜷不已。
蕭永玨忽的,漫不經心問,“方才聽你說,你有心悅之人?是哪家姑娘?”
3
我被這話嚇得差點掉進池子裏,心一急想說話又被嗆住,我倒是沒想蕭永玨如此八卦,可那些是我瞎編的啊!
蕭永玨緩緩睜開眼,灼熱的視線好似要將我盯出個洞來。
我心虛,忙道,“是····是老家同鄉的姑娘——”
蕭永玨聲音莫名冷了幾分,“我知你年紀如此,定會生娶妻生子的心思,不過你心中應明白身處軍營,性命之事由不得你。”
“你娶妻不會有人阻攔,但你可有想過若死在戰場上你妻兒應當如何?”
這一番話讓我都發愣了,蕭永玨以往並不關心我的私事,如今這頓狂轟亂炸算怎麼一回事?
我遲疑著說,“蕭都督,今夜找我就是為了這等小事?”
蕭永玨明顯被噎了下,似是沒想到我不回應他反倒問起這些。
蕭永玨輕咳,側過頭去,“你別多想,更不是為了你,是鎮國公差人送信叫我多照料你。”
那說來也罷,我爹總說蕭永玨年少但老成能夠照料我些,可蕭永玨連這層都能想到可見其心思深重,我想了想愈發覺得蕭永玨可怕。
話又說回來,那蕭永玨怕是永不會娶妻了。
我欲借此辯駁幾句,又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蕭永玨突然叫我,“賀允清,你不應我心中是覺得不適?”
我抬頭,恰好撞進他漆黑的雙眸裏。
年輕的都督出塵的麵容被水霧襯著不帶一絲溫度,好似周身熱霧都降至冰點,我胸腔砰砰作響,立即撥浪鼓似的搖頭。
蕭永玨舒展眉頭,起身漠然道,“既是你拿不定主意,那便贈信給鎮國公,推了這門親事。”
我無言以對,心中生出微妙思緒,想著若有旁人也托付蕭永玨像這般照料我,都關切起婚嫁私事,豈不是太····過逾越了些!
逾越的,不太正常。
蕭永玨要離去,我終是忍不住發問,“蕭都督啊,我的婚事被你攪黃了,那你難道會因怕死就不娶妻麼?”
蕭永玨一言不發,我以為他懶得回我,卻用一陣勁風將我絞進浴池,窒息感席卷我的口鼻,耳邊才泛起蕭永玨懶散的聲音。
“我若娶妻,何懼生死。”
“我又不白攪你的婚事,日後給你找個更好的。”
我暗自罵他,在水中泡了許久才爬去,剛好摸到岸邊他留下的外袍。
泡了許久的代價就是,我確實得風寒了,勝在不影響操練,可我剛掀開帳子就和前來討伐的公主一頭撞上了。
“賀允清你!你給本公主道歉!”
我從善如流,“對不住了公主,我是瞎子。”
公主聽聞我和蕭永玨獨處便會威脅我將一切如實相告,以往我都是麵無表情胡謅,今日連道歉都算頭次順公主的意。
公主瞟了我一眼,“你昨晚和蕭哥哥做什麼了看著如此憔悴,還不細細說來!”
我本就渾身乏力又趕著晨練,被公主的無理取鬧耗得更是沒了耐性,心下生出逗弄之意就胡亂謅了幾句。
“此事不好言說,蕭都督啊昨夜喚我去浴池了,我都說不要了,哎,是蕭都督非要我泡夠了才肯放我回去,當真是舒坦極了啊。”
“睡的今早都起晚了,在下趕著晨練也不多陪公主,告辭!”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細細聽又耐人尋味。
公主氣得跺腳,快要哭了,“我就說蕭哥哥有龍陽之好!這可如何是好,賀允清你給我站住!你不許勾引蕭哥哥!”
4
不過我沒想到隨口胡謅的話僅一日就被傳遍軍營,到處都是別人投來異樣的眼光,這公主委實能擔得起漂亮但愚蠢的名號。
茫然半盞茶之久,我這才察覺若傳進蕭永玨耳朵裏,我定要完蛋了。
我頭腦發脹,視線中公主變幻出許多個人,想開口喉間又鼓鼓囊囊的難受,若非蕭永玨所致我也不至於這般慘樣。
公主冷了臉色,“你少裝死,不說就去領棍子!”
以往不順著公主心意挨罰是常事,我是蕭永玨派去照料公主,能夠嬉笑迂回幾句,可奴才就是奴才,主子隨口的話是將軍也得前仆後繼。
我去領了罰,拚命咬著牙,忍著似要碎裂的身子爬起來,一瘸一拐走回營帳,公主氣不過我執拗,跟在我身後追問。
“這些事並非是機密,為何不能同我說?”
也是,這些事並非是機密。
我頓了頓,說,“卒以將為先,既是蕭都督不允我也無可奈何,公主若想知道為何不問去蕭都督,何必為難我一個卒?”
我亦不懂為何隱瞞這等小事,如同我分明是救了蕭永玨,卻得了這些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