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部落中，雌獸稀少又脆弱，需要與雄獸結契，受之庇護。

周雲的繼姐被拋棄後，他對懷孕五個月的我提出解除契約。

他的眼中盡是同情與憐憫：“她的孩子是蛇族為數不多的後裔，她一個雌性契約獸帶著小獸，如果沒有雄性護著，會被其他獸人欺負的，我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我出奇的平靜，一口答應了下來。

隻因為前世我沒有答應，甚至不惜跑到部落酋長那裏大鬧一通，才保住了契約。

最後葉初因為沒有雄性的庇護，被部落裏的獸人隨意欺淩羞辱，最後自殺而亡。

周雲因此記恨上了我，在部落裏散布謠言說我是故意碰瓷逼他締結契約，而我早就已經被外族玷汙。

我被部落視為不潔之兆，將我綁在祭祀台上活活燒死。

這一次，我決心放手，放棄腹中的小獸，潛心鑽研占卜。

1

薩滿用神刀將我的身上獨屬於周雲的印記一點點剝除。

我疼的渾身打顫，像是被那厚重的神刀一並剔除了渾身的骨肉一般。

那輕飄飄的圖騰被剝離，浮動在我的眼前，我沒有一點猶豫，立刻把它遞給了薩滿。

薩滿接過圖騰，眉頭微微皺起，歎了口氣：“狼族與狐族結契實屬不易，你們......唉，真是可惜了。”

周雲渾不在意，臉上滿是歡喜與輕鬆。

我理了理自己的皮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周雲第一次這麼正式的跟我道謝：“蘇淺，謝謝你能理解我。”

“你放心，等我把葉初的小獸撫養長大，我們就重新締結契約。”

他道貌岸然的樣子，好像下一秒我就應該對他感激涕零。

他的下一句話馬上就冷了下來，一如既往的強勢又陰冷：

“對了，這段時間你別到處亂跑，不許私自離開部落，你也知道，你一個狐族雌性獨自在外是很危險的吧。”我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這是怕我狐族部落的酋長父親知道後會找他的麻煩吧？得了他這麼多年的庇護，我也不想再給他惹是生非。

他露出得逞的笑，一如狼族的本性，貪婪又自私。

當我朝坐騎走去的時候，他擋在了我的前麵。

“我還得去接葉初，你自己回去吧。”說完，就揮動鞭子驅趕坐騎，揚長而去。

我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薩滿的營帳離他的營帳很遠，這中間還要經過火焰荒地。

狐族天生怕火，而雌性狐狸對火更是避之不及的。

而現在他卻毫不在意，把我丟在這兒，讓我自己去闖。

我一個懷著孕的雌性不敢在這兒耽擱太久，越多的雄性見到我，我就越危險。

麵對腳下隱隱冒著紅光的荒地，我隻是咬了咬牙，就踏了上去。

瞬間灼熱的感覺席卷了我的全身，連帶剛剛剔除印記的隱痛，一起發作了起來。

我感覺身體悶悶的往下墜，小腹開始隱隱作痛。

終於走到了營地，還沒回到營帳，我就聽到了前世關於我和外族勾結，不知檢點的傳聞。

我不敢靠他們太近，但他們當中還是有人看到了我，說的更加起勁。

“一個和外族勾結的狐狸，也配和我們狼族結成契約嗎？”

“唉！周雲就是太善良，這種雌獸就應該流放到荒地去！”

......

我沒有片刻停留，趕緊回到營帳裏，渾身酸軟。

明明我已經答應了解除契約，為什麼還是有這種流言傳了出來。

我伏在矮塌上，強行吊著自己的精氣神，想等著周雲回來，問問清楚流言的事情。

就這樣從白天等到入了夜，營帳才簾子才被掀開。

周雲大步走了進來，身上還散發著獨屬於蛇族的冷冽粘膩的氣味，一看就是剛從葉初那邊過來。

看到我躺在矮塌上，他滿臉的不耐煩：“你現在已經和我解除契約了，別再做多此一舉的行為，你還在這兒監視我做什麼？”

從前，他回來晚了，我總是不放心，就躺在矮塌上等他，用我毛茸茸的尾巴給他暖身體。

他總是覺得我太粘人，讓我不要每天都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如今倒是有順理成章的理由了。

我懶得跟他計較這些，隻著急問道：“部落裏那些關於我從前的傳聞你知不知道？當年明明是你主動要和我締結契約的！”

“當時你從獸人的手裏把我救下，說從此以後要保護我一輩子。”

“外麵現在都傳我已經跟外族有染，你是被我強迫結契的。”

我沒說一句，他就心虛一分。

眼神飄忽，始終不敢看向我的眼睛。

這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那些流言絕對就是他散播出去的。

我心中滿腹委屈與不忿。

明明我已經和上輩子做出了不同的決定，為什麼卻還是要遭受這些。

我忍不住開口質問：“當時的情況你明明最清楚不過！我跟外族沒有絲毫的關係！”

他被我逼急了，麵子上掛不住，惱羞成怒的反駁。

“你都說了是流言！你一個母狐狸有那麼尊貴嗎？被說兩句都受不了？”

“當時本就是我救下了你，你對我應該感恩戴德，而不是想現在這樣大呼小叫！”

“你本就是個狐狸精！誰知道你是不是本性難改，專門在外勾三搭四！”

“葉初那樣柔軟溫順的雌性，才配跟我締結契約！”

我的心中鈍痛，精神和身體幾乎都要崩潰。

再次提及這件事，還是我心頭抹不去的噩夢。

當年的事他是清楚的，那個獸人就是被葉初招來的。

周雲救下我以後，他一邊貪戀我作為狐族酋長的父親的權勢，一邊又不願葉初被部落問責。

他就隻能從我身上下手，第一時間安慰我。

“你別怕，周圍的雄性都被我趕走了，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的。”

“你如果告訴別人的話，會招來更大麻煩的。”

“我會保護你的，跟我締結契約吧。”

我相信了他的話，和他結契，然後孕育了第一個屬於狼族和狐族的生命。

兩邊的部落都很重視這個孩子，它將繼承狐族的智慧和狼族的勇猛。

在我父親的幫助下，周雲很快就升為了領地的首領，成為狼族部落赫赫有名的戰士。

但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葉初早就在周雲的心中種下種子，慢慢的生根發芽。

我按捺不住情緒，不受控製的大喊：“當年那個獸人分明是葉初招惹來的！她已經有了陌生的標記，也是因為這個才被契約主拋棄的！不檢點的是她，不是我！”

他突然暴怒，順手將旁邊的燭火砸在了我的腳邊。

我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瞬間剛才經過火焰荒地時的那種慌張感，不適感就席卷了全身。

他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也並不在意我的反常。

“葉初是最溫婉清冷的雌性，跟你這隻騷狐狸可不一樣！她被契約主拋棄本就可憐，還要遭受你的侮辱！你真是太惡毒了，讓我感到惡心！”

我像是被迎麵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冷靜了下來。

“對，是我的錯......是我錯信了你。”

是我太傻，輕易就被騙了去。

他分明就是一隻麵露凶相的豺狼，我早該認清的。

伴隨著心中的酸澀，我的身體的不適感也越來越強烈。

瞬間冷汗就流了滿身，我的身體僵硬的幾乎動不了。

我想要向周雲求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叫出他的名字。

“周雲......”

他十分不耐煩，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我。

“明天我就會接葉初母子到這裏來，你可別欺負她們！”

“你知道你一個雌性如果流落在外會發生什麼的，你最好安分一點。”

我沒有力氣再跟他吵，隻有微弱的聲音傳出來。

“救我......肚子好疼......”他冷漠的瞟了我一眼，滿臉鄙夷與不屑。

“怎麼？想用孩子綁架我？”

“別再耍這些把戲！”

他轉身出了營帳，沒有施舍我一個眼神。

腹部的痛感越來越強烈，我拖著沉重的身體爬了兩步。

最終還是筋疲力盡，暈了過去。

2

當我再次醒來，是被自下而上的一陣酥麻感驚醒的。

我望向床邊，一隻蛇族小獸在肆意揉搓著我的尾巴。

狐尾是狐狸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但現在卻被一個小獸隨便擺弄，床上還飄落著幾簇被薅掉的雪白的毛。

“你幹什麼！”

我驚恐的收回尾巴，小獸一個猝不及防，被慣性帶著向後栽倒。

“嗚嗚嗚......”

他嚶嚶的哭鬧了起來，很快就被一個雌獸溫柔的抱進懷裏。

“阿崽，別哭別哭，委屈你了......”

我看著眼前的一唱一和，實在是心煩。

“對不起啊蘇淺，孩子還小不懂事兒。”

我沒力氣跟她計較，正準備躺下去，就聽見她話鋒一轉：“不過你怎麼還在這兒，我和周雲馬上就要結契了。哦！如果你實在沒地方可去的話，我和周雲也是可以收留你的。”

我撐著身子站起來，冷冷的開口：“你們三個都是這般無恥又下作嗎？難怪會是一家呢。”

“不許你說我媽媽！”阿崽張牙舞爪的就要朝我撲過來，我側開身子一躲，他就又摔在了地上。

周雲聽見動靜朝這邊走過來，就看見坐在地上啜泣的小獸，和滿臉心疼的葉初。

他衝過來，直接給了我一耳光。

“我不是告訴你了不要在惹是生非！”

我此刻的身體哪裏禁得住這樣的一巴掌，瞬間就被打的跌倒在地。

桌子被我的動作碰到，上麵放著的盤子掉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我的身體正好倒在了大部分的碎片上。

我頓時疼的發不出聲音來，還沒等我緩過來，就聽見了葉初嬌弱的叫聲。

“啊——”

我抬頭看向她，隻是手臂上被劃傷了一道細小的口子，如果不是被周雲珍而重之的捧在手裏，甚至都發現不了。

我滿身的鮮血躺在地上無人在意，葉初卻被他們圍在一起。

周雲滿臉焦急的看著她的傷口，問她疼不疼。

即使是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也還是一把把她橫抱了起來，朝外麵走。

我看著兩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隻覺得諷刺的想笑。

我扶著桌子，撐著身體站了起來，身體強烈叫囂的疼痛感和腿上汩汩流下的鮮血讓我無法忽視。

我踉蹌著往外走，卻聽見營帳外麵傳來的聲音。

“這不是蛇族的雌獸嗎？出什麼事兒了？”

周雲堅定有力的聲音傳來。

“從今以後葉初由我守護，誰都不許欺負她！”有獸人忍不住追問：“那蘇淺呢？”“我已經和她解除契約，她跟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我的身體陣陣發寒，是從心臟，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寒意。

在部落中，雌獸的地位本就低微。而雄獸代表著絕對的權力和威嚴。

但凡是沒有雄獸守護的雌獸，就意味著可以被部落裏所有的雄獸欺侮玩弄。

更何況是被拋棄的雌獸。

周雲因為這個選擇守護葉初，卻親手我推向了同樣的深淵。

3

我拖著滿身是血的身體走到醫療部。

巫醫見到我的模樣嚇了一跳。

“快！快來人！這個雌獸要流產了！”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幾乎分辨不出眼前的景象。

在迷迷糊糊之間，我的手還緊緊放在小腹上。

這裏麵，是我的孩子，是我準備親手打掉的孩子。

卻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我感覺自己被抬上了擔架，送進了手術間。

在走廊的盡頭，我看見了熟悉的麵孔。

周雲正皺著眉頭，無比溫柔的哄著自己懷裏的雌獸。

“還疼不疼？我一定會給你用最好的草藥，絕對不會留疤。”

“別害怕，等回去我就把蘇淺趕走，絕對不會讓你過這樣擔驚受怕的生活。”

頓時間，痛感傳到了我的四肢百骸，讓我幾乎分不清現實。

我心如死灰，最後還帶著一絲釋然。

不用再趕我走了，我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了。

耳邊傳來醫師焦急的聲音：“快！孕婦的家屬在哪裏？她現在精氣太弱，需要雄性的獸力來給她增添氣力！”

“她......她是一個人來的。”

我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已經開始天旋地轉。

我聽見醫師慌不擇路的攔住了周雲。

“這裏有一個雌獸精氣耗盡！你願不願意捐贈一些雄性獸力？”在最後一絲力氣耗盡前，我看見他回過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願意。”

在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我看到了周雲和葉初轉身離開的背影。

接著就是無盡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醒了過來。

孩子沒有保住，就連我也是鬼門關闖了一遭。

在醫院的這幾天，我沒有聽到周雲的任何消息，他也從來沒有找過我。

出院後，我回到了曾經生活的部落，做最後的告別。

在營帳外，我遇見了周雲，他和葉初牽手散步。

看見我，他譏笑一聲：“這麼長時間沒出現，我還以為你多有骨氣，不會再回來了呢。”

我語氣冷淡：“我這次來就是給你們騰地方的。”

他一愣，隨即大笑：“好啊，算你還識相！”

周雲還想說些什麼，但我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徑直離開。

直到晚上，周雲回到營帳，裏麵再也沒有我的一點兒痕跡。

“太好了，這個女人的東西終於都沒有了！周雲，這裏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周雲倒是沒見有多高興，反而有些愣神。

他環顧整個營帳，踉踉蹌蹌的翻箱倒櫃。

但營帳中幹幹淨淨，就像是我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葉初含羞帶怯，作勢要解周雲的衣服，他卻忽地後退兩步，跑了出去。

周雲著急的來到部落門口，抓住一旁的守衛。

“見到蘇淺了嗎？！”

守衛老實回答：“她已經離開部落了。”

“她是我的契約獸你不知道嗎？你為什麼不攔著她！”

“可......可薩滿不是已經為你們解除了契約嗎？她一個外族獸人是沒資格再待在這裏的。”

周雲失魂落魄的後退兩步，怔怔的搖頭。

“不，她怎麼可能真的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