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兄賣身葬父的時候，竟遇上名聲極好的寧國公。

他感念阿兄的一片孝心，不僅幫忙埋了我阿爹，還把阿兄帶回府當了貼身小廝。

承諾每月還有十兩的月錢。

阿兄開心的和我說，以後再不會讓我挨餓受凍了！

隻是阿兄還沒有等到拿第一月的月錢，他就被一塊草席卷著扔到了亂葬坑。

他們說是我阿兄手腳不幹淨，偷拿了主人家的錢財。

其罪當誅！

可是怎麼會呢，我阿兄那麼正直善良的一個人！

五年後，我成了寧國公夫人的貼身丫鬟......

1.

夫人從國公爺的院子回來後，就開始大發雷霆，摔碎了一屋子的茶盞和瓷器。

丫鬟老媽子們在外跪了一地，就是沒人敢進屋去觸這個黴頭，好讓夫人消了這口氣。

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我深呼吸一口，然後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滾！”

“砰！”

伴隨著夫人的一聲怒斥，一個茶盞朝我頭上砸了過來。

滾燙的的茶水撒了我一臉，火辣辣的疼痛讓我睜不開眼。

同時額頭傳來一陣劇痛，我伸手一模，滿手的鮮血。

此時若是換做其他人，早就痛的呼出了聲，而我好像感知不到痛楚一般，隻神情稍頓了一下，隨即一臉平靜的開始收拾起地上的殘渣碎片。

我是一個沒有知覺的啞巴，總在這樣的時刻，默默承受著夫人的暴怒。

我知道夫人為什麼發火，因為國公爺又偷偷從外麵帶回來一個俊俏少年郎。

人人都說寧國公爺和夫人伉儷情深。

兩人成婚數十載，隻有一個嫡子，但是國公府的後院竟無一位通房侍妾。

國公爺對外宣稱，他愛夫人至深，不願讓她受任何委屈，隻想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事跡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大家提道國公爺和夫人，誰人不道一聲讚美和羨慕。

可是，誰又知道這金玉外表下的腐爛不堪呢。

國公爺好男風，竟有龍陽之癖！

他極其厭惡女人，就連在他院子裏服侍的下人全部都是俊俏的少年郎。

他和夫人更是貌合神離。

成婚最初，他們也曾有過幾日的肌膚之親。

隻是一等夫人懷有身孕，生下國公府唯一的嫡子後，國公爺再沒有踏足過國公夫人的院落。

這些都是我進府五年，才慢慢打探出來的消息。

我的阿兄，也並不像五年前他們所說的那樣，因為偷盜了國公爺的錢財而被亂棍打死的。

2.

江南地區鬧了洪荒，無數百姓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朝廷派了官員，撥了糧食，銀錢來賑災。

隻是災民實在是太多了，僧多粥少，一時間民生載道。

阿爹說，我們趕緊逃吧，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的。

他是個落榜秀才，十裏八鄉最有學問的人，所以大家都信他。

阿爹帶著全家人還有一眾父老相親，一路往北，向著京城方向逃荒。

我們缺衣少糧，挨餓受凍，原本大幾十人的一群人，等到了京城就隻剩寥寥數十人。

阿娘在逃荒的路上就已病死了，阿爹也在到達京城沒幾日斷了氣。

隻剩下我和阿兄還有其他幾個同鄉。

阿爹常說無論生死，都要體麵一些。

所以我們想給阿爹買口像樣一點的棺材，全了他最後的心願。

可是我們身上沒有一分銀錢，想要去街上乞討，但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討足銀兩，那時阿爹的身子估計都要臭爛掉了。

京城裏也有其他的逃荒者，有人實在活不下去了，就跪在路邊把自己給賣了。

阿兄看著阿爹那已經有些腐臭的身子，也學起了人家賣身葬父。

阿兄不僅聰明，還長得異常好看。

雖然此時他衣著破爛，又瘦又黑，但是仍然難掩那俊朗的模樣。

每次出去乞討，他都能比別人多討的更多，大家總是喜歡好看的人。

所以當阿兄帶著一袋銀兩還有一口棺材回來時，我們都並不感到意外。

阿兄說，他是遇上了一個大善人，是寧國公府的國公爺。

他被阿兄的孝心感動，不僅出錢幫阿爹買了一口棺材，還給了阿兄足足20兩的賣身錢。

要知道即使在京城這個地方，一個能幹活的成年人最多也不過才賣上15兩的銀子。

阿兄用他賣身的銀錢帶著我們去吃了一頓好吃的，還給我們租了一處小院子。

他說，他以後每個月都會有月錢拿，我們再也不用露宿街頭，挨餓受凍了。

生活終於有了希望。

其他的同伴也紛紛效仿阿兄，找了個大戶人家或是人牙子，賣身為奴，以求個活路。

我也想和阿兄一起進國公府當差，可是阿兄卻不同意。

“妹妹，你還小，做不來這些活計。”

“國公爺說了，隻要我差事辦得好，以後每個月都可以領到10兩銀子呢，足夠養活你的！”

阿兄一臉開心的去了鎮國公府當差，走之前還和我約定好了，月底就會回來看我。

隻是我再也沒有等到他的身影。

同村的夥伴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打聽出來阿兄的消息。

他們說阿兄手腳不幹淨，偷了國公爺禦賜的寶貝，人贓俱獲，還死不承認。

當我順著指引找到郊外亂葬崗時，隻見到幾根被野獸啃食殆盡的白骨。

阿兄那麼好看的一個少年郎，最後竟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3.

我快速的收拾好屋內的一片狼藉，又給夫人重新沏上一壺茶水，她的怒氣總算稍稍平息了一些！

夫人看著我額頭上的傷口，眼裏閃過一絲愧疚，但是很快又恢複如常。

“這裏沒你什麼事情了，你先下去吧！”

我躬身行禮，隨即默默退下，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

眾人見我出來，都長舒了一口，他們終於又躲過了一劫。

這種事情總是經常發生，我沒做夫人貼身丫鬟之前，像今天進去觸黴頭的事情就是她們了。

夫人的脾氣本就不好，近些年變得更加喜怒無常。

以前貼身伺候她的那些個丫鬟們，已經輪番換了幾遍。

除了我，沒有人能在她的身邊待上太久時間。

而我進府五年，在夫人身邊貼身伺候已經快三年了。

我從開始的粗使丫鬟，一步步做到夫人的貼身丫鬟，一路走來，並不容易。

有好幾次，我被欺辱磋磨的也差點死掉。

可是心裏的那個信念，支撐著我一次又一次的熬了過來。

我一定要查出當年阿兄慘死的真相，為阿兄報仇！

午夜時分，夫人的院子靜悄悄！

我無聊的蹲守在屋門外，聽著裏麵傳來的曖昧聲音，我嘴角上揚，仿佛聽的入迷一般。

國公爺不愛女子，夫人晚上就把家裏的馬夫給睡了。

多麼般配的一對！

這一次，兩人逗弄了很久才結束。

等夫人喊我進去伺候她洗漱時，那馬夫都快要累癱了過去。

夫人倒是滿麵紅光，一臉饜足的躺在床榻上。

我心底覺得有些對不起馬夫，要不是我今天給夫人加的合歡散有點多，他不至於累成這樣子。

伺候好夫人後，我就帶著馬夫悄悄回了正室旁邊的耳房，那裏是我的住處。

我給馬夫端上幾碟提前準備好的吃食，又拿出一包碎銀塞到他手裏。

這是他每次伺候完夫人的慣例。

這一年來，他攢下的銀兩已經快上千兩了，足夠他過上幾輩子的。

馬夫離開時，我在他的手心輕輕比劃了幾下，一切終究該要有個收場。

天也已經快要亮了，都能聽見府裏一些早起下人的說話聲。

我轉頭回了夫人院子，趁著還有時間小憩一下。

我是夫人的左膀右臂，身體可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寧國公府其他幾房早就分出去單過，目前隻有國公爺這一房，由夫人掌家。

所以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然的醒來用早餐，也無人敢說什麼。

夫人今天的心情總算是好了很多，再不是陰沉著一張臉了。

“春桃，你去老爺院子一趟，請他下午到我這裏來！”

我點點頭應聲退下。

我是個啞巴，不能說話，其實作為一個貼身丫鬟並不合格。

但夫人還是願意用我，特別是這一年多的時間裏，越來越離不開我。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適合待在她的身邊，我說不了話，不能出去亂嚼舌根，就不會泄露她的任何秘密。

4.

去請國公爺的路上，竟然遇到站在花園裏的世子寧景程。

他是國公府目前唯一的嫡子，也是爵位的繼承人，所有人都捧著他。

也不知道他等在那裏多久了，這是我的必經之路，我避無所避，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春桃，你這幾天怎麼一直跟在母親身邊寸步不離的，我都找不著機會近你的身。”

世子有些惱怒的抱怨道，隨後就一把把我拉進旁邊的假山內開始上下其手。

世子的力氣很大，又抱得很緊，我完全掙脫不開。

隻好等他發泄一通才從他身下匆匆爬站身來。

“夫人讓我去請國公爺一起商量世子你的婚事！”

我雙手比劃著給世子解釋道，說明自己不能在這裏久留，不然夫人怪罪下來，我承擔不起。

“哼，等我成婚後我一定要把你從母親身邊要過來。”

世子有些不甘心的放開了我，我整理好被他弄亂的衣裙，繼續向國公爺的院子走去。

身體說不出的難受，心裏更是反胃的想吐。

快了，快了，再忍忍，再忍忍！

我心裏不斷的安慰著自己，不然我真怕自己支撐不下去了。

在國公府這個腐臭肮臟的爛坑裏，我在其中掙紮的煞是煎熬。

阿兄長得好看，我長得也不醜。

世子不像他的父親國公爺那樣喜好男風，他愛美人，愛很多很多美人。

不大的年紀，已經把屋內伺候他的那些漂亮丫鬟睡了個遍。

夫人知道後，不但沒有責怪，還激動的落下淚來。

更是親自給世子張羅通房，燕瘦環肥，一應俱全。

當世子問夫人討要我時，我已經在夫人身邊伺候一段時間了，並且已經取得了夫人的信任。

世子的通房也不差我這一個，但是夫人身邊得力的丫鬟卻不多見。

再加上我苦苦哀求，表示隻想待在夫人身邊，不想做通房，夫人最終沒有把我送給世子。

世子很是發了一通脾氣，最終還是如願以償的把我按在了床榻上。

夫人知道後也並未說什麼，隻讓管事的把我的月銀多漲了二兩。

我仍然留在夫人身邊伺候，還要時不時的去給世子暖個床，當個消遣。

在這些貴人的眼裏，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就是這樣卑賤如塵埃！

所以當年阿兄就那樣死掉了，連具全屍都沒有。

不能繼續想下去了，我頭疼的越發厲害。

國公爺的院子一般下人是進不去的。

我作為夫人身邊的心腹，又是個啞巴，也才漸漸可以正常出入國公爺的院子。

除了守院的是幾個年輕力壯的大漢，其餘的全都是年紀不大，清秀俊美的少年郎。

他們的年紀和五年前我阿兄的年紀差不多。

看到他們，我又想起了阿兄，心如被獵獸撕扯般的疼痛！

我見到了國公爺還有他剛帶回來的那位少年郎。

少年那嬌俏模樣仿佛似個女嬌娘。

看的我又頭疼反胃起來！

交了書信，我趕緊轉身離開，我怕我忍不住想要撲上去殺了國公爺。

5.

進國公府的第一年，我從最苦最累的打掃粗使丫鬟做起。

因為我不會講話，剛開始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進府當丫鬟的第二年，我開始從下人為數不多的話裏，漸漸知道了一些小秘密。

他們說，國公爺和夫人關係並不好，他們幾乎都不住一個院子。

他們還說，國公爺好像不喜歡丫鬟伺候，在他院子當值的全部都是少年郎。

我想探聽更多，奈何這些和我一樣身份低位的丫鬟婦仆們也知不了更多。

我要查出阿兄當年慘死的真相，我必須要往上爬，爬到那些貴人的身邊，最能看到秘密的位置。

進府的第三年，夫人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因為犯錯，又被亂棍打死了。

我卻因為表現出色，頂替了上來。

進府的第四年，我沒被打死，還在夫人身邊做著貼身丫鬟，並且知道了國公府很多很多的秘密，同樣也查出了我阿兄慘死的真相。

原來，當年國公爺並不是因為被阿兄的孝心感動，才出高價買了他。

阿兄長得實在好看，國公爺一眼就喜歡上了。

他騙阿兄說，隻是進府做他身邊的貼身小廝，別無其他。

但是，阿兄在國公爺身邊伺候還沒多久，他就忍不住對阿兄下手了。

阿兄從小就跟著爹爹識文斷字，熟讀四書五經，謹記綱常倫理。

所以他抵死不從！

國公爺發怒，直接命人給阿兄灌藥。

聽說，阿兄死時，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但是國公爺還不解氣，命人直接把阿兄的屍體拖去荒郊喂了野狗。

從得知實情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在心底慢慢籌謀計劃著，我要替阿兄報仇！

雖然我隻是一個身份低位的丫鬟，想要報仇，仿若蚍蜉撼樹。

但是再雄偉的高牆也是有漏洞的。

而我發現了那個漏洞。

府內流言四起時，夫人還不知道，又催著讓我去帶那馬夫進了小院。

食肉知髓，有一就有二，何況夫人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欲望總比一般人更強烈些。

屋內夫人和那馬夫正在顛鸞倒鳳時，國公爺卻怒氣衝衝的闖進夫人的梧桐院來。

不知道他哪裏聽到的風聲，跑過來抓奸呢！

“賤人，你給滾出來！”國公爺怒吼道。

屋內一片安靜，竟無人應聲。

國公爺見狀，心中疑慮更甚，怒氣衝衝地踹門而入。

門開的瞬間，國公爺衝進房內，卻僅見剛從床榻上起身的夫人，別無他人。

夫人驚訝地問道：“公爺為何如此生氣，這麼晚了您怎有空來我房內？”

“你剛剛在幹嘛，為何不說話也不給我開門？”

國公爺沒說話，在屋裏翻找一番後盯著夫人質問道。

夫人表情倒是淡定，她不緊不慢的走到國公爺麵前說道：

“這麼晚了，我睡下了，沒有聽見公爺的聲音。”

“院子裏為什麼一個下人都沒有，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國公爺見夫人一臉平靜，竟有些惱羞成怒，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嗬嗬，公爺覺得我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夫人和國公爺成婚數十載，除了最初為了子嗣，國公爺進過她幾天的屋子，後麵兩人再沒有同床共枕過。

誰知道正值青春年華的她，是怎麼熬過這樣一個又個孤獨的夜晚。

而他從來沒有在乎過她的死活，

他現在居然有臉來抓她的奸，口口聲聲地質問她。

所以她也沒給國公爺麵子，直接出聲反駁了回去。

“你，你，別讓我找出證據，不然......”

國公爺話沒說完，已經氣白了臉，隨後憤憤轉身離去，隻留下強裝鎮定的夫人一人。

此時我正帶著那個馬夫躲在旁邊耳房的床榻上，緊張的聽著正屋的動靜。

見國公爺終於怒氣衝衝的離開了，我和馬夫對視一眼，兩人都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

距離勝利又近了一步！

6.

新皇登基，大力推行新政改革，國法製度也不再像先皇在世時那般嚴苛。

很多之前不允許出現的行為也開始被世人接受，變得合法起來。

比如青樓煙館開始出現了小官兒，來滿足一些達官貴人的特殊癖好。

如此，國公爺的行事也變得大膽肆意起來，原本偷偷摸摸，謹小慎微的行為也變得光明正大起來。

眾人這才驚覺十多年前竟被他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騙了。

麵上雖無人說什麼，但是私下肯定少不了一番嘲諷。

夫人越發覺得臉麵全無，很少再去參加貴夫人們的賞花聚會，一心一意鋪在管家上麵。

所以現在，夫人已經完全掌控著國公府，她有能力和國公爺撕破臉抗衡一二。

雖是如此，第二日一早，夫人還是把我叫去跟前，她應該也知道了近日府內的風言風語了。

她命人把那幾個亂嚼舌根的下人打個半死，然後扔到莊子任他們自生自滅，又讓我配合她演一出戲給國公爺一個交代。

“春桃，我知道這事情是委屈了你，但是我也沒有辦法，總要堵住那些人的口舌，給國公爺一個交代。”

我說不了話，依舊默不作聲。

當天下午，夫人就命人把國公爺請到正院，我和那個馬夫兩人都被捆住手腳跪在地上。

“不知道國公爺聽到什麼謠言，昨天竟然發了那樣大的火！”

“今天我派人徹查一番，發現春桃這個丫頭竟然和府裏的馬夫廝混在一起，實在有辱國公府的門楣。”

“現在我把他倆抓到這裏，等國公爺你來發落！”

國公爺看看夫人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和馬夫，冷哼一聲：“那就直接杖斃吧！”

夫人倒是麵色平靜，冷聲道：“那就依著國公爺您的意思來，讓人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