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節去男友家送節，發現了口袋裏男友媽媽塞的紅包，我特意趕去她家還回去。

可是走到小區樓下，卻看到男朋友口中癱瘓多年的媽媽健步如飛地在跳廣場舞。

明明我特意來照顧她的時候，她還說自己渾身都不舒服。

她滿臉得意地跟旁邊的阿姨炫耀，“對兒媳婦還是不能太好，我家那個被我耍得團團轉，給我洗屎洗尿還對我感恩戴德的。”

我打開紅包，果然，厚厚的一疊全都是綠綠的一元錢。

1

我幾乎是用盡全部的理智才讓自己沒有上前去跟她撕打。

當初我跟陳元說，一定會盡心把她的媽媽當作我的媽媽來照顧。

畢業八年，我就盡心盡力地照顧了她八年。

我是護理專業畢業，做起來護理也算是得心應手。

日常給她翻身擦身體，帶她去曬太陽，做防止肌肉萎縮的康複訓練，還要在上班間隙趕過來給她做飯喂飯。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為了規訓而演出來的。

就這麼裝了八年。

手機鈴響起來，是陳元的消息。

【阿寧，媽給你錢就收下，這麼多年你這麼用心照顧她，這是你應得的。】

接著發了一個紅包，上麵備注著：老婆大人辛苦啦，拿錢去買點漂亮衣服~

如果是之前，我會說這一切都是我該做的，然後等著紅包過期自動退回去。

但是現在，我什麼都沒說，隻是直接點了收紅包。

入目是5塊2毛錢。

我差點沒笑出來。

不愧是母子，連虛偽都一派相承。

這是吃準了我不會看，更不會去收他們的紅包。

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王春梅裝癱瘓這件事，陳元絕對知情。

我給陳元發消息，【不小心手滑收啦，不過這錢也買不起衣服啊老公】

陳元連忙給我道歉，發了個52 的轉賬過來，說自己不小心發錯了。

我都能腦補他這個鐵公雞在手機對麵心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

讓我給他們當牛做馬這麼多年，把我騙得團團轉，就出這點血肯定是不夠的。

我就這麼坐在樓下陳媽看不到的地方，等到她跳得累了，上樓之後我才跟著上樓。

2

站在那扇鐵門前，我想了很久。

我父母早早就車禍去世了，補償金被親戚們瓜分，我像皮球一樣被踢到爺爺腳下。

老頭一手把我拉扯大，在我高三那一年中風偏癱，我忙於學業，等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爺爺也像當時小時候的我一樣，在幾個兒女之間被踢了不知道幾次。

長期護理不當，肌肉萎縮，甚至背部生了蛆。

我隻見到了爺爺最後一麵。

這也是我為什麼以高分選了養老專業。

我希望我能用我的能力，去幫助許多之前像爺爺一樣的老人。

所以陳元提出讓我專職照顧他的媽媽的時候，我是猶豫的。

我的本意是幫助更多老人，而不是隻為一個人而服務。

而且我當時已經拿到了大學本地很不錯的offer，想了又想，我還是拒絕了陳元。可就在我入職的前一天，他突然在給我打來電話，哭得聲嘶力竭。

我安慰了他很久，才搞清楚原來是王春梅自癱瘓後就住在其他親戚家，剛剛打電話來跟他哭訴身上癢，不給洗澡，肚子餓吃不飽飯。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在電話裏哭得喘不上氣。

相似的處境也讓我想起了爺爺。

我歎了一口氣，默默給麵試我的陳姐發去了辭職短信。

“陳元，沒關係，我們回去一起照顧媽。”

說是一起照顧，但其實出錢出力，跑上跑下的都隻有我。

鐵門上我的倒影看起來分外憔悴。

白天要趁著午休趕回來給王春梅做飯喂飯還有按摩，如果王春梅拉了褲子，我還要立馬手搓洗掉。很多時候連午飯都吃不上，匆匆扒兩口就回醫院。

下班回來還要趕著做飯，做家務，做完家務還要陪著王春梅複健。

同事們討論最近哪件衣服流行，而我心裏都是王春梅會不會又拉褲子裏了。

明明我也才不到三十歲。

把我蹉跎了八年，結果到頭來卻是裝的。能跑能跳，身體看起來比我還要好。

我把自己的怒火掩蓋在笑容之下。

既然這對母子這麼喜歡裝，那就看看接下來還能不能裝得下去。

3

我故意沒有敲門，直接拿著鑰匙開門就進去。

能聽到臥室那裏傳來了很明顯的重物磕碰聲。

我一看，王春梅趴在地上呲牙咧嘴，一臉摔疼了的樣子，看到我立馬哎呦叫起來。

“小寧呀，媽真沒用，想自己倒杯水都能摔下來，我真的就是一個廢人，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段對話我幾乎都要聽出繭子了。

從知道真相的時候開始，這些演戲都像是在狠狠打之前安慰她，開導她的我的臉。

我沒有扶她的意思，隻是說：“媽，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的腿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萎縮呢，要不要試著自己走一走？”

如果王春梅順著我給的台階下，也許我還能好好跟她談一談。

但是她隻是繼續賣慘，說：“媽下半身一點感覺都沒有，你是學養老的，你也知道吧......”

麵對她祈求的目光，我隻是揉了揉眉心，拿出紅包放在她的麵前。

“媽，人還是要靠自己哦，誰都靠不住，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呀。哦對，紅包還給你。”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你不扶我起來嗎？”

我露出一個苦笑，“媽，我的手剛剛被劃到了，現在用不了力，就辛苦您靠自己爬回床上吧。”

王春梅臉上的臉色白了又黑，黑了又青。

而我不管她，隻是出去炒了幾盤菜，然後端進來。

王春梅已經回到床上，看見自己麵前的菜，她瞪大眼睛，問我：“阿寧啊，今天是沒買到菜嗎？”

不奇怪她這麼問，因為我端上來的菜，清一色都是綠油油的炒蔬菜。

還有兩道是前天剩下來的剩菜，我連熱都沒有熱，直接就端上來，賣相屬實非常糟糕。

我笑眯眯地坐在她的麵前，打開我的飯盒，裏麵是熱騰騰的紅燒肉，排骨和大蝦。

“不是啊，我就是單純很累，不想做飯，而且，媽你不是說了嗎？”

我一字一頓。

“肉吃太多死的早呢。”

王春梅嘴唇劇烈顫抖，很明顯她想起來這句話是什麼時候說的。

那是我大學期間第一次跟著陳元見父母，陳元家是十八線小縣城，我們從高鐵轉火車再轉到大巴，做了兩天一夜才在深夜到達陳家。

我因為暈車而有些反胃，迫切想要吃一點東西來壓一壓，結果桌子上卻都是已經涼了的炒青菜。

上麵粘附著凝固了的白色豬油。

作為見父母的第一頓飯，這顯然是不過關的。

見到我有些為難的臉色，王春梅則是笑笑，拍著陳元的肩膀，說：“今天太累了，就熱了一下剩菜，小寧你不要跟阿姨客氣，快吃吧。”

陳元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

我們在餐桌邊坐下，王春梅端上來一份粉蒸肉，在我伸筷子的時候，她突然一拍手，“哎呦，我想起來昨天電視裏的專家還說，肉吃太多死的早，真是的，現在什麼人都可以當專家了。”

說完，她看著我，“快吃呀小寧。”

我在半空中的筷子不上不下，格外尷尬。

被親戚們踢皮球的時候，我學會了看人臉色，格外不敢得罪長輩，於是我隻是說：“沒事，我不愛吃肉的，阿姨。”

但不同於之前，現在的我大口大口吃著肉，王春梅氣得黑青色的臉還能讓我胃口大開。

“幸好我還年輕呢。”

打了個飽嗝，我開始收拾吃完的碗筷。

王春梅用譴責的目光看著我，麵前的飯菜一口沒動，隻是說：“媽吃不下。”

我才不慣著她，利索地把飯菜都收拾好，說：好的，畢竟媽你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不運動應該也不怎麼會餓。”

走前，我把冰箱裏的菜都打包好帶走。

想趁我走自己偷偷做飯，想都不用想。

4

等我下了夜班回來，我就近在陳家睡覺。

隻是剛剛躺上床，就聽到門外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然後是王春梅跟叫魂一樣的呼喊，“阿寧，阿寧啊，我不小心把水杯打破了，阿寧阿寧......”

我撐著眼皮起床把殘局收拾好，又躺回床上，被子還沒睡熱，又聽到王春梅在叫我。

這次的晚班出奇得忙，我幾乎是沒有歇過一分鐘，再加上王春梅和陳元的衝擊，躺在床上的我幾乎一根手指都累得抬不起來。

戴上耳機，把王春梅的叫喊隔絕。

隻是剛剛睡著，我就立刻被大力搖醒。

睜眼一看，王春梅坐在輪椅上看著我，見我醒了露出滿意的笑容。

“阿寧，媽又拉褲子了，你先別睡，來幫媽洗褲子。”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每當我很忙或者很累的時候，王春梅這裏總會出現很多緊急情況需要我來處理，不是不小心拉了褲子就是腿疼，忍不了一點，必須要我立刻來處理。

可做好一件事，下一件事很快就會接著來。

我之前還奇怪過怎麼會這麼湊巧，現在看來王春梅就是單純想給我添堵。

因為疲憊和長久的怨氣，讓我懶得跟她虛與委蛇。

“又不是第一次拉了，脫了換條新的就行，別來吵我，剛剛上完夜班，我需要睡覺。”

我把被子拉上一點，蓋住鼻子。

“快點去換吧，怪臭的。”

王春梅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她再次重複道：“阿寧，我拉褲子了！”

“怎麼，拉褲子很自豪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放個鞭炮？”

我不吃她這一套。

也許是我之前的逆來順受讓王春梅有了一種我很好說話的錯覺，她又開始老一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自己的悲催命運。

“我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拉扯大兒子卻癱瘓了，一點福都沒有享到就被嫌棄，我幹什麼要癱瘓，幹脆讓我死了算了！”

說完就推著輪椅要去撞牆。

但是那慢悠悠的速度，還有明顯打量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連坐都懶得坐起來，翻了個白眼，“媽，我尊重你的選擇。”

這句話直接把王春梅氣得不輕，她牆也不撞了，手指指著我的鼻子，大聲罵道：“阿元怎麼找了你這麼一個黑心腸的人，虧你還是學養老管理的，你連關愛老人都做不到，你白讀那麼多年的書！”

“你爺爺當年癱瘓，你是不是也是嘴上說說，實際上什麼都不願意幹，你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