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淪為罪奴後
城破,國亡。
我成了亡國公主。
而帶軍攻下城池的正是昔日我最信任的護衛——淩和軒。
身為一國公主,我的府邸裏住滿了逃亡過來的難民。
他們在尋求我的庇護。
我庇不住也要盡力一試。
隻身擋在府邸前,屈膝下跪,以公主之尊請求他饒恕城中百姓。
高頭大馬之上,淩和軒麵若冰霜,劍鋒直指我心口。
「公主?靖國已亡,此處沒有公主,隻有罪奴而已。」
1
渾身血液冰涼。
比城破前夜,我登上城樓時親眼看到攻城的將軍麵容時還要冷。
淩和軒是我府中護衛,最信任的心腹。
都城被圍十日,他失蹤半月,我不顧身份發瘋一般動用各種手段找尋他的下落,沒想到再見時會是這種場景——
淩和軒成了攻進城門,推翻我父皇的敵國將軍。
而我,從高高在上的公主,成了亡國罪奴。
士兵們開始叫囂。
「女人,滾開!」
「你以為跪在府門前,就能阻擋我褚國大軍進入府邸嗎?」
「就是......靖國滅了,哪裏還有什麼公主?都是罪奴而已!」
我跪在冰冷地上一動不動。
淩和軒出身低微,無父無母,原本是宮中為保護皇兄而培養的死士。
死士互相廝殺爭奪激烈,排名靠後的會被當場處死。當初若不是我開口留下了淩和軒,他早就是一具死屍。
救命之恩,重用信任。
還有......
日夜相伴,暗中生出的情愫。
原來都是錯付。
我垂著頭,隻盼淩和軒還記得當初那點溫情。
可等來的是另一道粗啞的男聲。
「將軍,我看這罪奴是嚇傻了,癱軟得站不起來呢,讓屬下幫她一把。」
周遭戲謔聲傳來,我抬眸,一道寒光閃過。
披在身上的大氅被劍挑落,隻留下單薄的裏衣。
寒冬臘月,風寒刺骨。我忍不住哆嗦了下。
士兵們的哄笑聲更大。
「看,罪奴害怕得發抖了。」
「從前的靖國公主,待會兒我看都要嚇得尿褲子了。」
「這靖國公主看起來細皮嫩肉的,不知道是什麼......」
如此羞辱,淩和軒依舊不聞不問。
直到那幾雙肮臟的手快要觸碰到我身體的時候,總算聽到「啪」一聲。
馬鞭破空的聲音。
淩和軒淡淡警告。
「軍中紀律,莫忘。」
我癱軟在地。
淩和軒沒有再看我一眼,轉身離開,隻留下命令。
「此處府邸查抄,暫時把所有藏匿此處的靖國人都關押起來。」
「剩下的人,隨我進宮。」
都城既破,宮門壓根守不住。
我剛鬆下去的氣又提了上來。不知道父皇和皇兄現在的情況如何。
淩和軒在我府中已有半年,他一直跟在我身邊,熟悉都城一切布防,城門才會失守這麼快。
至於宮中......他更熟悉了。
指甲掐進肉裏,靖國的禍事由我而起,是我害了父皇皇兄,害了所有靖國百姓。
「公主,他們走了,您不要再跪著了。」
淩和軒手下士兵隻關上了府門,把守在門前,並未將我們捆綁起來。
侍女將我扶起來。
「公主,我看淩護衛......淩將軍心中還是有您的,所以才沒有動府內的人。趕明兒您再去好好求求他......」
腿腳發軟,關節冰涼,我頭暈目眩聽不清楚侍女在說些什麼,勉強撐著身體回到房間。
「啪」,一個茶壺飛出來,正砸在我額頭。
2
鮮血直流,糊住了我的眼睛。
「什麼狗屁公主,一點用都沒有!」
「對啊,我們老百姓年年交賦稅供養皇室這批人,現在出事了他們壓根就護不住我們。」
侍女急眼,護住我大聲。
「胡說,褚國大軍入城,剛才若非公主挺身而出,你們這群難民早就被殺了!」
無人相信。
「靖國沒了,什麼優待皇室成員估計也是空話。一個亡國公主哪有這麼大作用?」
「對啊,我們真是病急亂投醫,才會躲到公主府來。這下好了,要跟這個亡國公主一起陪葬了。」
百姓騷動起來,有身強力壯的男子衝出來,提議要趁褚國大軍剛進城,局勢不穩的時候破府而出。
我心中警鈴大響。
不能讓他們出去!
靖國大勢已去,躲在我府中的也隻是普通百姓。
而褚國的軍隊我剛才親眼看到了,訓練有素,戰力極強。
他們唯有安分投降才可以換得性命。
靖國之亂由我而起,我身為公主應該承擔起護住他們的責任。
可惜急火攻心,嗓子無論如何也喊不響,隻好讓侍女代為傳話。
侍女身單力薄,被百姓推倒在地上。
「騙子,我們是不會相信的。」
「對,我們隻信自己!」
「等天一黑,就想辦法衝出去!」
更有甚者,直接在房間裏搜刮起來。
「公主府的寶貝可真不少。咱們都帶上,逃出去以後還能生活。」
首飾珠寶衣裳灑了一地。
侍女喊破了喉嚨,氣得發抖。
「公主,這群賤民我們為什麼還要救?」
我搖頭製止侍女的話。
是我欠了所有靖國百姓,理應償還。
但是他們的動作太大,淩和軒的士兵不是聾子,萬一被他們聽到府裏動靜,這群百姓怕是馬上就會人頭落地。
我勉力勸阻。
「別發出太大聲響,褚國軍隊在外把守。」
貪婪壯人膽。
逃難而來的窮苦百姓看到珠寶紅了眼,連自身危險都拋之腦後,哪裏還聽得進我的勸阻。
「這女人身上的珠釵肯定更值錢。」
「對,都是靖國皇室欠我們的,合該還給我們!」
一雙雙手將我拉扯過去。
一片淩亂,比剛才褚國軍隊肆意羞辱我時更甚。
恍惚間,我看到侍女焦急的臉龐。
「公主......你們這群刁民,怎麼敢這麼對待公主!」
「狗屁公主,方才褚國人可都說了,沒有公主了,大家都是一樣的。」
情急之下,侍女脫口而出。
「褚國將軍淩和軒曾經是府中護衛,他與公主已有情愫......」
「住口!」
鮮為人知的秘密被揭開,我聲嘶力竭。
晚了。
形勢變得更糟,百姓看向我的目光瞬間充滿仇恨。
「賤人,原來我們靖國的禍事全都是由你而起的!」
「褚國大軍破城殺了我三個兒子,我要你拿命來抵!」
倉惶間,侍女隻能緊緊護在我身上。難民把所有的憤怒宣泄過來,棍棒加身,我感受到侍女的身體在顫動。
「......公主,奴婢對不住您......」
鮮血從侍女口鼻噴湧而出,淋了我一臉。
我眼睜睜看著忠心於我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的侍女被難民活生生打死。
「這奴婢死了還在護主,把這個女人拉開!」
「對,底下那個才可惡。堂堂公主與褚國男人勾搭在一起,才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
我心如死灰,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任憑他們把我從侍女屍身下拉了出去。
「殺了她......」
「為我家男人報仇!」
卸下的桌腿直衝我天靈蓋而來。
恨我入骨要殺我的人,是我竭盡所能想要保護的百姓。
真是諷刺。
我閉上眼,卻聽到一聲慘叫。
利箭破空,剛要殺我的男人胸口插著箭直挺挺倒了下去。
府門不知何時已經開了。
淩和軒手中的弓弩因用力而發顫。
他的目光很平靜。
「靖國殘餘流民暴亂,除了這個女人,全殺了。」
3
「不!」
鮮血四處噴湧,躲進我府中的難民頃刻間被訓練有素的褚國人殺得倒下大半。
哀嚎聲聲。
「公主,救救我......」
他們都是我靖國的子民。
我悲憤交加,試圖衝過去製止。卻被兩個褚國士兵按倒在地上。
我抬頭看著高高在上的淩和軒。
一夕之間,我與他身份對調。
他不再是能為我豁出性命保護我溫柔備至的貼身護衛。而是能輕易掌控我,還有我在乎人性命的敵國將軍。
「你要帶我去哪裏?」
「皇宮。」
淩和軒的聲音柔和了些,叫我名字的時候讓我有幾分恍惚。
「安怡,我帶你回家。」
靖國皇宮,滿是斷壁殘垣。哪裏還有我的家?
可淩和軒像是變了一個人,溫柔得好似從前,變故沒有發生的時候。
他找來新的侍女,為我沐浴換上新衣。
代價是要求我親筆寫下書信——
勸誡我父皇皇兄停止抵抗,率領殘部投降的書信。
「安怡,從前的諾言不是一句空話。隻要你願意聽話,我會護著你。」
我看著換下來衣衫上洗不幹淨的鮮血,指甲掐進肉裏。
「淩......淩將軍,我想見見父皇和皇兄。」
褚國士兵不濫殺。若他們投降,應該還有生存的機會。
淩和軒並沒有答應我,隻讓我盡快更衣。
新派來的侍女看裝束是原先靖國宮女。
我悄悄拉住她,詢問父皇皇兄的境況。那侍女卻嚇得匍匐在地上不停發抖,發出吱呀聲響。
我這才發現,侍女被人剪去了舌頭。空蕩蕩的嘴裏滿是鮮血。
門開了。
淩和軒眼神中帶著警告意味。
「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
我不敢再多說一句,隨著他走出房門。
屋外大殿,士兵們忙忙碌碌走來走去,屍體和血都已經被清理幹淨。不時有人抬頭看向我,又被淩和軒不動聲色擋了回去。
淩和軒大步向前,一路將我引領到了最南邊的偏殿。
「你且在此處待一段時日,待到時機成熟,我自會想辦法放你出宮。」
依舊住在宮裏,有侍女伺候。除了不得踏出偏殿半步,我的日子看上去和之前沒什麼區別。
隻是我能聽到殿外的動靜,幽禁的時日越來越難熬。
鼓聲十響。
改朝換代,褚國的新帝即將登基。
那我的父兄呢?他們又在何處?
那日淩和軒過來的時候,我再忍不住問出了口。
「淩和軒,我父兄呢?你說過的,他們隻要投降就能保住性命。可否帶我去見見他們?」
淩和軒默不作聲,直接轉身離去。
自那天開始,一連三日淩和軒都沒有再來。
我心中惴惴不安。好在幼時貪玩,偏殿中是我躲貓貓的最佳場地。我曾在院中埋下匕首。
夜裏,我終於挖通了暗道逃出偏殿。
卻聽到巡邏兵士的議論聲。
「淩將軍前日被封了異姓王,這恩寵可是咱們褚國頭一遭。」
「那可不,靖國皇室餘孽狡猾,要不是咱們淩將軍想到用那個蠢公主的書信去誘捕,怎麼可能讓那個老皇帝和太子輕易就範?」
「說的也是,淩將軍的劍一連捅穿了靖國皇帝和太子兩人的心。這麼大的功勞,值得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