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心梗去世時,享年六十六歲。
這一年,剛好是我們結婚四十年整。
這一生,剛結婚時她說怕身材走樣,暫時不想要孩子。
後來,她身體一直不好,我便為了她做了結紮手術。
我以為我們是真愛,可到結局才發現,她心中之人從不是我。
1.
妻子離世那天,我緊握住她的手哭到不能自已。
相伴四十載,腦海裏所有的美好一幀幀浮現。
我在太平間枯坐一夜,直到王媽過來叫醒我,說要出殯了。
靈堂裏,親朋們都在勸說我節哀,要注意身體。
這幾年,我的身體時好時壞,都是妻子陸晚晚在我身邊照顧我。
我以為我會走在她的前麵,竟沒想到她先我一步離開了。
靈堂裏,我給她擺滿了粉色的玫瑰,那是她的最愛。
這麼多年,每逢節假日,我都會記得給她送一束。
她說每每看到嬌豔欲滴的花朵,都會感覺自己還年輕。
她很美,哪怕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在我的心中,她依然是初見的那般模樣。
我盯著她的遺照,淚止不住地流下。
真想闔上雙眼,隨著她去了。
2.
回到家時,我一頭紮進臥室,不願任何人打擾。
直到整理遺物時,在保險櫃的角落裏發現了她那本塵封的日記本。
我才發現,相伴四十載,她心中摯愛並不是我。
她將所有的愛意都藏進了紙筆裏。
原來,她年少時的白月光,一直是她心頭的朱砂痣。
而她不願生孩子,也是因為想生的那個人不是我。
她懼怕生產的危險,但她說如果是他,她願意豁出性命去嘗試一次。
我苦笑,原來,她所謂的執手相看淚眼,是在懷念她的白月光。
而我苦守著白頭偕老的承諾陪著她終老。
這保險櫃,一直是她的私人產物,要不是她離世,恐怕這一腔愛意從此深埋。
陸晚晚的弟弟尚在人世,推門進來時正巧看到了我眼中的怒意。
他安慰我說道:“也許,我姐姐確實對宋凜有執念,可她還是和你走完了這一生,不是嗎?人都走了,不要恨她。”
我看著陸晚晚弟弟離去的背影,隻覺得自己的頭上綠的發光。
沒過半天,手機裏收到了很多來自親友們的勸慰短信。
他們都說:“陸晚晚陪了你一輩子,一個筆記本不能說明什麼。切莫放在心上添堵。”
透過這些信息,我仿佛看見了他們憐憫的眼神。
我和陸晚晚有一個養子傅子昂,因在國外參加論壇,到了夜間才匆匆趕回。
這位養子,是陸晚晚帶回來的。
她跟我說的是,看見他第一眼便覺得有緣。
剛結婚時,陸晚晚說年紀還小,怕生孩子會導致身材走樣,讓我同意5年內不考慮生孩子。
我事事順著她,自然是答應的。
那5年,陸晚晚身邊大多數都生了孩子,她便開變得焦慮。
我看出了她的心思,提出:“如果你不願意生,我不會勉強你。”
她眼中閃爍著淚光問道:“真的嗎?可你是家裏獨子,父母會同意嗎?”
我摸摸她的頭發說道:“生活是我們兩人過的,隻要開心、幸福就行,不用管其他人的想法。”
後來,她為了確保萬一,帶著我去做了結紮手術。
我爸氣得心肌梗塞,從那之後,便一直住在醫院裏。
我媽急白了頭發。
我讓陸晚晚不要插手,相信我可以處理好一切。
後來,我跪在爸爸床前央求了整整一夜,他們才稍微釋懷。
陸晚晚隻看得見結果,卻從未問過不要子嗣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得有多麼艱難。
婚後第7年,陸晚晚將傅子昂抱回來時,我爸媽一開始也是堅決不接受的。
他們世家觀念有些重,傅子昂和我完全沒有血緣關係。
他們擔心日後傅子昂會被利益迷了眼,做出對我們傅家不利的事情。
可我相信,人性本善。
我既然不能生育,欣然接受一個孩子也是好的。
傅子昂一路成長,都少不了我的陪伴。
有了他之後,我一心撲在育兒上,花費的時間甚至比陸晚晚還要多。
從他咿呀學語到蹣跚學步,每一個階段我都悉心照料。
直到送他出國讀研、讀博。
他不喜歡經商,我們便順著他的心意,讓他讀醫。
3.
傅子昂跪在排位前,恭敬地為陸晚晚上了香。
他們母子感情十分好。
傅子昂聽說陸晚晚離世的消息後,在電話那頭哭得泣不成聲。
三十多年的相處,我們早已成為了真正的一家人。
隻不過,陸晚晚沒看見他成家。
我想,她心中應是留有遺憾的。
傅子昂走到我跟前緊緊抱住我哽咽喊道:“爸,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沒能為你分憂。”
我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說道:“沒什麼,不用愧疚。我和你媽媽都能理解。”
自大學後,他變得十分忙碌。
學醫確實是走了一條崎嶇的道路。
晚飯期間,傅子昂問了我很多陸晚晚去世前的事情。
最後,他停下筷子說道:“要不,讓宋叔去看看媽媽吧?畢竟......”
我讀懂了他的欲言又止,可他卻沒看出我眼底的猶豫。
這麼多年,宋凜也不是完全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裏。
傅子昂和他還是有聯係的,自小他便親切地喊他“宋叔叔”。
陸晚晚和宋凜之間,斷聯過一陣子,也僅僅是一陣子。
宋凜大學畢業後,去國外定居了。
陸晚晚氣他沒有好好道別,自顧自拉黑了宋凜所有的聯係方式。
直到宋凜離婚回國,陸晚晚才原諒了他。
甚至出手幫了他很多忙。
宋凜的爸媽生病,總是陸晚晚衣不解帶地親自照料。
宋凜工作遇阻,也是陸晚晚主動幫忙。
我常打趣,有幾年,陸晚晚將宋凜家當做了另一個住所。
那幾年,宋凜媽媽麵癱,陸晚晚幾乎變成了他家的常客。
4.
我靜靜看著傅子昂,一言不發。
他有些心虛地低著頭說道:“爸,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著讓宋叔去看看媽媽,這或許也是媽媽心中所想。”
我不禁苦笑,幸虧傅子昂沒有直接提議日後讓宋凜和陸晚晚合葬。
直接架空我這個所謂的爸爸算了。
我自己尋一塊淨土,死後無依無靠,反而樂得清淨。
飯後,傅子昂幫著我一起整理陸晚晚的遺物,在一本書裏掉落出來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高中合照。
陸晚晚和宋凜那時是高中同學。
傅子昂握著照片,歎了口氣繼續勸道:“爸,要不聽我一句吧。媽媽都走了,讓他們見一麵吧。”
等傅子昂出門口,王媽忍不住說道:“少爺,你為了他們付出了全部,說話時,有誰曾考慮過你?”
是啊,我養了傅子昂三十多年,比陸晚晚付出的心血多得多。
他口中事事都以陸晚晚為先,甚至隨意揣度陸晚晚在九泉之下的心意。
作為養父,我自認為做到了應當做到的一切,怎麼感覺傅子昂的心偏向了宋凜那邊。
5.
翌日,我還未清醒,宋凜已經找上了門。
他握住我的手,聲淚俱下地央求道:“傅言,你帶我去墓前看看她,讓我和她好好道個別好嗎?”
我們都已變成了兩鬢斑白的老年,他眸中卻閃過初戀般的光芒。
追悼會我並未邀請他去,這幾年,聽說他陸陸續續在住院。
如今他得知陸晚晚的死訊,隻可能是他告訴的。
我長歎一口氣問了一個藏在心底的問題:“宋凜,你想死後和陸晚晚合葬嗎?”
他滿眼驚恐地看著我,我帶他去了陸晚晚的墓前。
他哭得撕心裂肺卻一言不發。
我知道,兩情相悅卻沒有結果的愛戀正如我看見的這般。
我轉身離去,將時光還給他們。
陸晚晚並非我搶求來的,若非她願意,我又怎麼會有這個機會?
我不能理解,更不能明白。
回到家後,我將自己關了起來。
我一遍遍翻看著我和陸晚晚的結婚證、十年紀念照。
我們眸中的神情不似假象。
這幾日,時不時都會接到幾通電話。
大多是打來求證陸晚晚和宋凜之間的事情。
大家越傳越離譜,甚至有親戚問我:“傅言,你當年真的是用手段娶了陸晚晚嗎?”
什麼算手段呢?
陸晚晚沒有錢讀高中,是我爸媽資助的。
自上大學後,陸晚晚便刷我的附屬卡。
我給了她尊重,給了她完全的自由。
在一起雖然是因為陸晚晚弟弟病重,我求家裏幫了她,她向我告了白。
說想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果這樣算手段的話,那我認。
可大家應該知道,我是傅氏獨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我雖然在婚後逐步退居幕後,將公司交給陸晚晚管理。
可隻要我願意,我可以做得比任何人出色。
6.
那天過後,我去墓地看望陸晚晚時,總能遇到宋凜。
他就像是住在了墓地裏一樣。
那天,江城烏雲密布,我勸他早點回家。
宋凜鼓起勇氣對我說:“能不能允許我將陸晚晚隔壁這塊墓地買下來?”
我冷笑,買墓地這種事何時也需要經過我的同意了。
他懇求道:“謝謝你將晚晚的日記本轉交給我。我們這輩子注定這樣了,我隻希望死後和她做個鄰居。如若有可能,下輩子,我還想和她做鄰居。”
這短短的一句,既提醒了我,他是陸晚晚的鄰居、竹馬,也仿佛在說,如果不是我的加入,他們會圓滿過完這一生。
我聽完頓覺好笑,擺擺手隻字未發。
這時,傅子昂捧著一束花,小跑著走了過來。
他先喊了一聲:“宋叔。”
見我麵色不悅後趕緊補了句:“爸,我來接你回家。”
我仔細看了看他們的眉眼。
親戚們說的他們更為想象確實沒錯,一陣不安感從我的心頭湧起。
傅子昂問宋凜剛剛我們在聊什麼,聽完後他拉著我的衣袖勸說道:“爸,你就答應宋叔吧,他孤寡一人,也不容易。”
宋凜滿眼含淚拉著傅子昂道著謝:“當初叔叔為你起名,沒想到你對叔叔也這般好。”
他眼中的柔情分明透露著不一般的情愫。
我沉沉睡去,隻覺心痛不已。
7.
再睜眼,回到了大三,陸晚晚的弟弟重病的那一年。
她如上一世一樣,焦急地站在我專業課教室門外踱步。
下課後,我著急和兄弟們去打球,被陸晚晚攔住。
她滿麵愁容對我說:“傅言,我有急事找你。”
我抬眸淡淡問道:“什麼事,你說吧。”
陸晚晚對我冷淡的態度有些驚詫。
她環顧四周,都是圍觀的同學。
同學們都知道我喜歡陸晚晚,但陸晚晚從未給過我回應。
更別提她如今主動提著兩杯奶茶來等我。
我有些不悅地說道:“你不方便的話,可以發信息給我。我還有事,急著走。”
上一世,我直接拋下傅氏太子爺的身份,當起了陸晚晚的舔狗。
最終在陸晚晚離世後,得知她哪怕最終嫁給我,也不是真心愛我。
那一篇篇不為人知的日記,如一把把利刃刺穿著我的心。
既然上蒼給我機會讓我重活一世,我必須要拋棄戀愛腦。
陸晚晚見狀攥著我的手腕將我拉到一旁眼眶紅紅哭了起來。
上一世,我一見到她不開心,便慌了神。
我會變著花樣哄她,讓她開心些。
哪怕是出錢出力,隻要她開口,我從未拒絕過。
為了她弟弟的病,我求了爸媽一天一夜,他們才鬆口。
我媽還氣得大病了一場。
這一次,我選擇呆呆站在那,任憑她宣泄著情緒。
待她哭完後,將弟弟病重的一係列事情告知了我。
我笑笑說道:“我不一定能幫得上忙,腎源這種東西,按照規定都是要排隊的。”
陸晚晚將奶茶遞到我手裏說道:“你能不能幫幫忙?我知道你可以的。”
我推開奶茶冷冷回道:“我隻能幫你打個電話問了看看,晚上告訴你。我得去打球了。”
陸晚晚攥著我的衣袖哭得梨花帶雨不願鬆開,可這一次,我選擇一把甩開。
陸晚晚哽咽著問道:“傅言,你能不能現在就打?”
“不能。”我冷著臉轉身就走。
陸晚晚,我早已不是上一世的那個我了。
這一世,我要好好做自己!
8.
打球還沒熱身,陸晚晚便追到了球場。
她站在籃球架下,讓我們投球也不是,不投也不是。
兄弟韓星辰蹙眉十分不悅地喊道:“陸晚晚,你什麼意思?趕緊讓開。”
我的兄弟們都不喜歡陸晚晚,他們都覺得陸晚晚對我忽冷忽熱,是在養魚。
上一世,韓星辰沒少勸我,讓我清醒些,不要做舔狗。
可我權當聽不見。
這一次,我選擇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