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亡故後,父親的義兄將我帶回了京城,江家的少年郎說會照顧我一輩子。
可最終與我漸行漸遠,互看兩生厭。
甚至在危難之際,將我推出為他心上人擋刀。
後來我回到邊疆,找到了另一個值得托付之人時,他卻又悔不當初。
1.
四歲那年,父親戰死北疆,母親隨夫殉城,隻留下一個孤苦無依的我。
眾人拿我束手無策時,京城裏來了個大官,他說,他是我父親的結拜義兄。
他替我將父母的屍骨收殮下葬,牽著我的手在我父母墳前立誓,今後必定待我如親女一般。
後來,他帶我回到京城,指著江府的牌匾對我說:「渺渺,這今後就是你的家了。」
江伯父有一個兒子叫做江殊。
那時,我初到京城,並無什麼朋友。
學堂裏的孩子太多身份尊貴,我隻是江家的養女,難免被人捉弄。
江殊對我的態度冷淡,導致其餘人更加肆無忌憚。
在一次被太傅家的嫡幼子推下水池後,江殊終於看不下去了,將我從水池裏撈了上來,和太傅嫡幼子扭打起來。
也就從那天開始,江殊成了我的保護神。
他說,「關渺,你別哭了。我幫你教訓他們。」
江殊也確實是做到了這一點,他幫我出頭,為我和其他人打架。
我生病時,他會著急的跑來照顧我,守著我吃完藥後,又順手變出一袋我愛吃的蜜餞果子。
他帶我打馬出遊,縱情山水,送我錦衣華服、珠寶首飾,更會在每年生辰之際親手雕刻一對我和他的木頭小人。
我們的關係愈發好,江伯父也樂見其成,他曾問過江殊,是否願與我共度一生。
江殊臉色一紅,眼裏卻亮的發光,最後嘟囔一句:「全憑父親作主。」
可惜,這一切終止在我十五歲那年。
江殊同明月郡主走的越來越近。
後來明月郡主邀約大家一同外出遊玩,卻路遇了匪寇襲擾,他抱著明月郡主策馬衝出重圍,絲毫沒有想起半分被推出去為郡主擋刀的我。
2.
「關姑娘,我等也要回城複命,你若不嫌棄的話,可與我們隨行。」
「多謝將軍,若非將軍與將士們相救,我早就沒了性命,若能與大軍一同隨行,倒叫我安心不少,該是我對諸位再三感謝,何談嫌棄?」
魏巡小將軍囑咐著人打掃戰場後,下馬來到我身側問詢。
我對著魏巡拜謝。
遭遇匪寇燒殺搶奪後,侍衛仆從們都護著明月郡主一行人逃離,我與大部分公子小姐被留在原地。
慌亂之間,是魏巡領著兵馬回城複命時撞見了這一幕,及時出現,救下一行人性命。
匪患平息後,各家的小廝丫鬟都回去報了信。
整個琅嬛穀全是陸陸續續趕來接人的車馬,以及家眷安慰的聲音。
隻我一人,從人群散去後,還孤零零的停在原地張望,處境尷尬。
江殊沒有想起我。
也對,他的眼中隻有明月郡主,哪裏還會記得一個寄宿在他家的孤女。
我等了他很久。
可惜,直到人群散盡,他也沒有來。
甚至,可能連往家裏通報一聲的功夫也沒有。
猶記得,當時匪寇的刀刃襲來,我被人推出擋刀,江殊半分留戀都沒有帶著郡主揚長而去。
幸好我命大,匪寇的刀砍偏了,等到他再次提刀將落時,被人一箭射穿了脖頸。
溫熱的血液飛濺在我的臉上,匪寇逐漸倒下時,魏巡還保持著拉弓的姿勢。
魏巡將我拉上馬帶離戰亂圈,將我放在安全處後,又重新衝入人群,指揮作戰。
等到我在回過神,戰鬥已經結束。
如果今天沒有遇見魏巡,大概我死了都無人得知吧。
我跟著魏巡的隊伍,一起回了京城。
魏巡將我送到了江府,然後轉身離開。
恰巧江伯母帶著丫鬟婆子從裏走來,看見魏巡離去的背影,再轉向我,她眼中的厭惡與嫌棄幾乎要溢出來。
「果然是荒野之地出來的野丫頭,一點男女大防都不顧,以前上趕著粘著殊兒,現在殊兒與郡主情投意合,又開始勾搭其他男人了。」
「你還掛著江府養女的名頭,少給江府蒙羞。」
「也對,你是......」
江伯母止住了話,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而後帶著丫鬟婆子徑直上了馬車。
門口的守衛小廝也是視若無人,無人問候一句。
哪怕我的衣衫上沾染著血跡,
也對。
主母對我不喜,底下人又慣是會捧高踩低的,以前江殊關照我時,他們不敢怠慢,現在江殊早就將我忘卻九霄雲外,又何必對我和顏悅色。
畢竟,除了江伯父以外,其他人都隻將我當做依附在江家的菟兒絲。
還是仗著養女身份,恬不知恥,妄圖勾引自己義兄,成為江家少夫人的心機女人。
我自嘲的笑了笑。
關家的女兒怎麼也不該是這樣的啊......
3.
我想離開京城。
早在一年前,我便有了這個打算。
我想回邊疆,回到我父母埋骨之地。
也隻有那裏才算得上是我的家,有疼我愛我的父母長輩,盡管他們此刻早已長眠地底。
我從抽屜裏拿出母親遺留的醫書翻看起來。
裏麵的內容我早就熟記於心,也曾化名遊醫,偷偷替請不起大夫的百姓看診過。
我的母親,是邊境之地的醫女。
自幼跟著外祖學習醫理和製藥之術。
後來,一次外敵襲城入侵,外祖一家慘死在屠刀之下。
我娘因外出就診勉強躲過一劫,回城途中卻也遇到了攔截,好在遇見我爹和江伯父帶兵馬前來支援,被他們救下。
將外祖一家埋葬後,我娘便跟著大軍回營,做了軍醫。
我爹與江伯父總是衝殺在最前,常常受些小傷,但又不遵醫囑,傷口才包紮好,轉頭就喝上了酒,美其名曰:他們身強力壯,醫囑隻需要聽一半就行了。
惹得營裏的老軍醫師傅暴跳如雷。
我娘去後,卻將兩人管了個正著,看得老軍醫十分欣慰,之後凡是我爹與江伯父受傷,便讓我娘前去醫治。
我娘與我爹日漸生情,在眾將士們的見證下,成了婚。
再後來,我爹娘繼續鎮守邊疆,江伯父因家族一再召喚,回了京城任職。
「你回來了,為何不找人通傳一聲?害我和明月擔心了你半天。」
江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苦笑。
通傳?
我連他與郡主在何處都不知曉,又去哪裏通傳?
我將醫書放入屜中。
「江殊,我今天差點死了。」
我打開房門,看著眼前人,眼中蓄滿淚水。
江殊有些煩躁,「又哭,不是沒有事嗎?你就不能同明月一般大氣爽颯半分嗎?」
瞧瞧,男人啊,喜歡你時,你的眼淚便是刀槍斧劍,一點便能破了他的心防,讓他心疼不已。
不喜歡你了,連落淚都成了罪過。
「明月後日舉辦了一場宴會,為今日之事向一同出遊的公子小姐賠罪,她托我告知你一聲。」
「替我謝了郡主好意,今日嚇著了,短時間內不想出門。」
宴會?
自從明月郡主與江殊越走越近後,這京中的大小宴會,哪個不是以排擠磋磨我為樂?
我不善舞,便當眾推我上台,強迫我獻藝。
我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時,耳邊盡是哄笑之聲。
所有人都知道是郡主拿我尋樂,但那又如何,誰讓我得罪了郡主?
江殊他不知道郡主用意嗎?
他當然知曉。
心上人為他拈酸吃醋,他樂意極了。
至於我?
能用我討好心上人,博美人一笑,那便夠了。
我的自尊、我的處境,他毫不在意。
記憶中那個說要護著我一輩子的溫暖少年,終究還是在歲月的進程中腐爛、枯朽了。
半年前春雨連綿,我前往鶴居樓為他送傘時。
他的友人說道,「你和關姑娘,應當是好事將近了吧?」
聞言,他卻輕蔑一笑。
「好事將近?我江殊怎麼也不會娶一位滿腹心機、不知廉恥勾引義兄之人。」
我不知道他是從何處聽來。
但似乎,他已經認定了這番結論。
所以,他根本不信,我對他從來都是一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