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節,我總是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爹騙我說是腦子患病,出現了幻覺。
所以姐姐死時,我沒有跟娘說,我看到爺爺奶奶掀開了她的腦袋。
後來妹妹也死了,我同樣沒有跟爹說,我看到娘紅著眼親手將她活活掐死,微微笑的嘴裏還嘟囔著。
「乖孩子,娘不該把你生在這個家裏,娘看不得你受苦,現在你解脫了,去找你的姐姐,告訴她,娘想她了,明年清明來看看娘......」
每年清明節,我都會給姐姐和妹妹掃墓。
而今年,我沒有。
因為,妹妹真的回來了......
1
我的腦袋上麵長了個東西,縣裏大醫院的醫生說是頑疾。
要換個匹配的頭蓋骨,否則我活不了多久。
對我們一家子來說,這是天大的噩耗。
「我就這麼一個孫子,我死都要保住我的孫子......」
奶奶被爺爺攙扶著,醜陋的麵容上顯露出心疼。
娘,哭紅了眼,爹,不斷的抽著旱煙。
悲傷的情緒在蔓延,直至醫生帶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姐姐與我匹配。
壞消息,姐姐會死......
我的姐姐比我大三歲,妹妹比我小三歲,她們都是別人眼中的孩子。
學習好,懂禮貌,長得也很漂亮。
可在爹和爺爺奶奶那裏,卻從未正眼瞧過她們。
因為她們是女兒身,是村裏人口中的白養貨。
「不行!絕對不行!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上哪去找其他辦法!這個家輪不到你說話!你個賤女人,我孫兒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好看!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從醫院出來沒幾日,便是清明節。
這期間,我總能聽到娘的哭求和奶奶齜牙咧嘴的謾罵。
看樣子,奶奶更勝一籌。
於是清明節這天,娘趁著祭祖,偷偷帶著姐姐和妹妹跑了。
清明祭祖,也叫掃墓,是輩輩傳的習俗。
路上,我和爹碰到了村裏的一個老瘋子。
他傻傻的笑,說之所以要掃墓,除了祭奠已死之人,還為了鎮住那些冤死的鬼魂。
隻有每年都給它們燒些錢財過去,它們才不會來陽間鬧事。
這是個恐怖的玩笑話,爹怕我嚇著,一路小跑想要把老瘋子趕跑。
爹走遠時,不知從哪裏傳來娘的哀嚎,淒厲又刺耳。
「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裏......」
順著聲音,我沒找到娘,卻看到了不遠處爺爺奶奶的背影。
墳林之中,他們蹲在陰森的樹下,動作狠毒又偷偷摸摸,像是在幹什麼邪惡的事情。
身前的地上,透過他們雙腿縫隙,露出一個圓嫩嫩的腦袋。
那是姐姐,她被捂住嘴,向我這邊看來,絕望的目光在漸漸扭曲。
她似乎有什麼話迫切想說,卻在鮮血奔湧中,失去活力。
我清晰的看到,兩雙幹枯的手掌,掀開了她的腦袋。
這一幕太悚然,我膽顫回到爹身邊,將所見所聞訴說。
「傻娃娃,你爺爺奶奶怎麼可能幹那樣的事,醫生跟我說你這病容易出現幻覺,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爹在片刻的愣神中,眼睛極速打轉,而後笑得溫和,溫和的摸著我的腦袋。
我信爹,可這日過後,姐姐真的死了,不知死因,突兀的從這個家裏消失。
而我的手術,很成功......
一年後,在醫院,爹為了給我買藥療養,已經花光了所有積蓄,卻被醫生告知。
想要頑疾徹底根治,後續還需如此一年。
也就是說,還需要一大筆錢。
「都到這個地步了,要做就做到底!不管那個賤女人,那白養貨賣了也挺賺錢......」
我又聽到了奶奶的尖銳叫聲,惡毒又極端。
於是他們開始到處去找娘和妹妹的蹤跡,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
然而他們沒料到,清明節這天,娘回來了。
昏暗的屋內,娘摟著妹妹,眸光血紅、深情。
幼小的妹妹乖巧的看了我一眼,伸出稚嫩的手掌想要替娘抹去眼淚。
這時,我好似又出現了幻覺。
我看到娘竟掐住了妹妹的脖子。
在妹妹的掙紮中,娘親手將她活活掐死,微微笑的嘴裏還嘟囔著。
「乖孩子,娘不該把你生在這個家裏,娘看不得你受苦,現在你解脫了,去找你的姐姐,告訴她,娘想她了,明年清明來看看娘......」
2
妹妹真的死了,嬌嫩的身體軟塌塌躺在地上。
回到家看到這一幕的爺爺奶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愣在原地有些無措。
而娘,則笑得悚然。
「娘等著,等著你們回來,嘻嘻嘻......」
為了交夠我後續的治療費用,爹咬牙將縣裏為我準備的婚房給賣了。
時光飛逝,一年很快。
我的病好了,爺爺奶奶又老了一些,像是兩捆被蟲蛀空的幹柴,不起眼又惹人厭。
為了賺錢,爹出了遠門打工。
而娘,變得瘋瘋癲癲。
沒有人知道她是真瘋假瘋,隻知道每日她就傻傻的待在門前,像是在等什麼人。
「哼!瘋女人,盡給俺們老陳家丟人,白吃白喝一點活都不幹,等我兒回來就讓他休了你!」
對於娘的厭惡,爺爺奶奶可謂是到了頂峰。
他們嘴裏這樣說,實際上早已等不及。
出遠門的爹,不知何時能回來。
而現在家裏,也窮得揭不開鍋。
所以思來想去,他們問了我一個問題。
「那瘋女人要是丟了,你會想她嗎?」
「想。」
我的回答沒有猶豫,我想讓他們看到我眼裏的堅決。
可爺爺奶奶隻是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讓我別想。
因為丟了的人,就不會再回來了。
「都瘋成這樣了,還值錢嗎?」
「沒事,隻要不缺胳膊少腿就值錢,過兩天清明動手......」
我偷聽到了爺爺奶奶的對話,雖不明白,卻心悸不停。
我試圖勸娘再次逃跑,可娘沒有行動,隻是笑眯眯的看向遠方,不斷的呢喃。
「快回來了,她們快回來了......」
每年清明,我都會給姐姐妹妹掃墓。
但今年,我沒有,而是守在家中。
因為我怕我一出去,娘真的丟了。
「乖孫子,不去掃墓,會有怨鬼上門的。」
奶奶掏出了那恐怖的玩笑話,試圖將我支開。
眼見起不到作用,她索性不裝了,跟爺爺用繩子綁了娘,裝進麻袋放在木推子上。
「老實在家待著,我們很快回來。」
臨行前,爺爺奶奶囑咐我。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蜷縮著蹲在地上,無力感包裹全身。
這時,一道熟悉且森然的聲音忽然由背後傳來。
「哥,娘去了哪裏,我來看看她。」
回過頭,看著那道嬌小的青黑色身影,我瞳孔收縮。
每年清明節,我總是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爹騙我說是腦子患病,出現了幻覺。
所以姐姐死時,我沒有跟娘說,我看到爺爺奶奶掀開了她的腦袋。
後來妹妹也死了,我同樣沒有跟爹說,我看到娘紅著眼親手將她活活掐死,微微笑的嘴裏還嘟囔著。
可現在,我的病已經好了,不會再出現什麼所謂的幻覺。
所以眼前的妹妹,真的回來了......
3
激動與恐懼,同時占據我的身心。
妹妹像是從墳堆裏爬出,歪著脖子,眼窩深陷,一身的腐爛味。
我想她,可此刻,我害怕擁抱她。
因為她,已經不是人了。
我不會騙妹妹,所以我把爺爺奶奶綁娘的事情告訴了她。
現在的妹妹似乎什麼都懂,她跟我說,賣了,就是生不如死的意思。
然後妹妹走了,像個人一般朝我揮手告別。
可一轉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
清明,忌煙火,忌喧囂。
陰沉的天,配上冷清的氛圍,給人一種恍惚感。
恍惚,村裏不止有村裏人。
一個時辰不到,爺爺奶奶突然回來了,一身狼狽。
「真晦氣,走半道木推子壞了。」
「邪了門了,這木推子什麼都好好的,怎麼就一下子散架了?」
爺爺仔細檢查,卻找不出損壞的緣由。
奶奶將麻袋口解開,滿臉不悅。
「死了沒有?沒死自己爬出來!」
被綁著的娘真的拚力爬了出來,瘋癲的臉上興奮的不像話。
「是不是我閨女回來了!是不是她在幫我!」
她快速蠕動來到我身邊,情緒異常激動。
這一舉動,彰顯著滑稽與可笑,讓爺爺奶奶譏諷連連。
木推子壞了,是鬼做得?
這不可能,因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然而下一刻,他們看到我點了頭。
「妹妹來了。」
簡單的四個字,讓爺爺奶奶臉上的冷笑僵住,愣在了原地。
而娘,卻控製不住的怪笑。
「我就知道,嘻嘻嘻......」
「咱孫子的病不是好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幻覺?」
「你個老頭子老糊塗了,忘了幻覺是咱騙他的幌子了?他眼睛好好的。」
「那他為什麼能看著?那個白養貨都死一年了,難不成......」
吃飯時,爺爺越說越膽顫,奶奶也變得一言不發。
莫名的恐慌讓他們失了分寸,完全忘記身邊的我並沒有睡著。
所以從始至終,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姐姐的死,妹妹的死。
她們,好冤好慘......
下午,祭祖的路上,我們再次碰到了那個老瘋子。
他看著我們,眼睛很亮,亮的嚇人,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冤魂出世,有怨氣要索命嘞,現在嫩去給她們掃墓,還來得及。」
他說的很玄乎,指向爺爺奶奶。
但爺爺奶奶有老臉,要他們去祭拜兩個白養貨,他們低不下這個身子。
繼而回到家中,兩人震驚的發現,娘竟在院中發瘋的亂跑,像是在與什麼人嬉鬧。
綁她的繩子很緊,她自己根本解不開,此時卻散落在地。
娘發現了我們,緊張的把什麼東西塞進了院裏的井中。
「不要出來,壞人來了......」
在娘的嘟囔中,爺爺奶奶疑惑的向井裏看去。
突然,一隻青紫色的小手,搭在了井口。
接著,妹妹軟塌塌的腦袋歪了出來。
她眸光悚然,注視著爺爺奶奶。
「壞人來了,我要保護娘,我要掐斷壞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