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說得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我離婚容易,可我不想影響舅舅。
雖說政策允許,但政策歸政策,現實歸現實。
舌頭底下壓死人,離婚女人,在大部分人嘴裏,就是個巨大的汙點。
她們走時,嫂子替我掖好被子,苦口婆心。
“知秋既然保證和那個女人斷了,你就抬抬手,過去吧。畢竟日子還得往下過,鬧狠了,對你沒有好處。而且知秋眼看就要升主任,這節骨眼上,要懂得大局為重。自己老公的名聲臭了,你能撇幹淨?”
......
我心裏一片混亂,千頭萬緒打成了死結。
離婚嗎?
我們相識於十幾歲懵懂的年紀,他會騎著自行車到十幾裏地之外,給我帶回一束野花。
會在課間偷偷塞給我一個水煮雞蛋。
會在夏夜,立在我窗戶底下,拉一曲小提琴悠揚。
下鄉後再苦再累,吃不飽飯,幹不完的活,但他會在下工後,給我講一段《紅與黑》。
再多的疲憊,都在那一刻煙消雲散。
十年的感情,從少女時就放在心上的人......
所有人都勸我,勸我消消氣,勸我原諒許知秋。
似乎我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我的憤怒傷心仿佛不值一提。
她們心裏默認,這點事,根本沒必要這麼不依不饒。
可我心裏,有個洞,日日夜夜汩汩流血。
許知秋下了課就到醫院來,帶著保溫盒。
我每次都裝睡,他就把保溫盒放下,默默在床邊坐一會兒,再沉默地走出去。
我還沒想好,隻要看見他,我就想到宋玥,想到那些露骨的信。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快出院了,想到回家就要日夜麵對許知秋,我就喘不過來氣。
夜裏,我煩悶地走到樓下透氣。
在開滿月季的花壇邊,看到了趴在許知秋肩頭哭泣的宋玥。
“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許知秋的手舉起又放下,最終長歎一聲,摟住了她。
“月兒,我們——如果有來生......”
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我衝了過去。
許知秋看到我慌張推開宋玥,我抓住了宋玥的衣領,“嘶啦”!
隨著布料的撕 裂聲,我的巴掌劈頭蓋臉打在了她身上:
“追到醫院來搶別人丈夫,你是不是沒有男人會死!”
我尖叫著,完全失控。
宋玥的手一邊捂著春 光大泄的胸口,一邊哀哀叫著“救命。”
忽然手腕被握住,我被一股大力摜到一邊。
“夠了!”
我的肩膀重重磕在樹上,回頭一看。
許知秋脫下衣服緊緊裹住宋玥,那樣子就像一個丈夫心疼受了欺負的妻子。
花壇周圍早已圍了一群人,議論聲嗡嗡轟鳴。
宋玥又急又羞,窩在許知秋懷裏,哭得肝腸寸斷。
許知秋心疼得眼睛都紅了,看向我滿目厭惡,胸口劇烈起伏。
“我對著死去的父親起誓,我和宋玥,清清白白!我們之間比水還要純潔,完全沒有任何齷齪的關係。”
“孟南枝,你無事生非撒潑鬧事不是第一次了。宋玥寬容大度不和你計較,可你居然變本加厲,這麼過不去,我就成全你,離婚!”
仿佛被一把匕首劈開,我以為我的心已經被傷透,原來,還可以更疼啊。
“許知秋,你跟我說什麼?”
“許知秋,你是不是,沒有心。”
圍觀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
“這個女人也太嚇人了,哪個老公受得了啊。”
“怎麼啦,遇到賤女人你忍得住啊?要是我,把她臉都抓爛,這種狐狸精就是該打。”
“你沒聽到啊,那個男人都用死掉的父親發誓啦,人家清清白白的。可憐小姑娘被這個瘋婆子打,真是無妄之災啊。”
“就是,凶起來像瘋子一樣,還穿著病號服呢,會不會真的腦子有問題?”
所有聲音,伴隨著人群的指指點點和鄙視的眼神,潮水一樣向我湧來。
我對麵,許知秋對我怒目而視。
宋玥在他懷裏抬頭,帶著淚花朝我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
她瑟縮地往許知秋身上靠,他立刻把她摟得更緊。
宋玥低下頭,嘴角上揚。
我忽然,冷靜下來。
從打開第一封信、到此時此刻,我終於,冷靜下來。
我捂著肩膀死死看進許知秋的眼睛:
“你想離婚?我不同意。”
宋玥猛地抬頭看我,牙關咬碎。
我慘然一笑。
那麼多賬,總該一筆一筆先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