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上十點，老公突然打來電話，對兒子說：

“生日快樂。”

兒子強忍著，沒叫自己的眼淚落下，隻是小聲提醒著：

“叔叔，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你又記錯了。”

結婚五年，老公從來不記得我和孩子的生日。

也不允許我的孩子叫他爸爸。

隻是因為，他當年的創業基金，是靠我做車模換來的。

當初老公東山再起後，成了萬眾矚目的富豪。

而我隻是個生了先天心臟病兒子的過氣車模。

做過99次親子鑒定後，他終於承認孩子是他的骨血，

決定給孩子醫治。

隻是，需要加一個條件，那就是孩子永遠不能叫他爸爸。

我含淚同意，做了顧司裴五年無名無分的妻子。

直到，我和兒子捧著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

去給他過生日時，聽到了他和朋友的對話。

“司裴哥也是能忍，那種做過車模的破爛貨，也能接受？”

顧司裴笑了笑：“你不懂，浪有浪的好處，很多事，隻有她那種女人肯做。”

“那遲小小呢。”

顧司裴晃了晃紅酒杯，眼神溫柔：

“她不一樣，她是個好女孩。”

緊接著一個身穿白裙的女孩走進包廂，和十八歲的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緊緊抱住兒子，對他說：

“媽媽帶你離開叔叔好不好？”

1

回到家後，我找律師要了一份離婚協議模板，

在上麵簽好了我的名字。

兒子捧著顧司裴剛剛隨便丟給他的半塊蛋糕，

一直舍不得吃。

看著我已經拿出來的行李箱，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媽媽，是叔叔不要我們了嗎？”

我愣了一瞬，寵溺的摸了摸兒子的頭，剛想解釋，

兒子再昂起的小臉上掛著一行淚珠，眼眶通紅：

“可是，叔叔今天還給了陽陽蛋糕吃，

他還說，會把陽陽治病的錢提前打來，

媽媽，叔叔不是開始喜歡我了嗎？為什麼又不要我們了呢？”

看著兒子眼中，懵懂又悲傷的神情，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將我可憐的孩子，抱緊了懷裏。

他還那麼小，根本不懂大人之間的事。

也不懂為什麼無論他怎麼討好，怎麼變得乖巧懂事，顧司裴都不會多看他一眼。

由於身體的原因，陽陽從小沒有什麼朋友，

他第一次見到顧司裴時，是在醫院的病房。

看到男人和自己相似的眉眼與輪廓時，他興奮的剛叫出一聲，“爸爸”。

就被顧司裴直接嗬斥了回去。

“秦韻，這就是你生的孩子？這麼沒有規矩！”

那會兒，陽陽才兩歲，他不明白眼前的男人為什麼不允許自己叫爸爸。

隻覺得是自己不乖，惹了爸爸生氣。

所以他開始每次治療都不喊疼，再苦再難喝的藥也能一口氣咽了下去。

甚至為了功課不比學校裏的小朋友差，一邊打點滴一邊自學。

四歲那年，陽陽的小發明在市裏得了第一名，顧司裴的臉上難得浮出笑容，

還答應帶他去遊樂園玩。

可是，剛到遊樂園不久，就因為兒子一句無心的爸爸，

顧司裴直接鬆開了牽著他的手。讓一個患有心臟病的孩子在人群中走失。

找到兒子時，他正昏倒在一個灌木叢裏，隻差一點就要休克。

從那以後，兒子終於學會了叫他叔叔，我們這個家，也徹底成了笑話。

我轉身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對兒子說：

“陽陽，叔叔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我們不應該再賴在這裏了。”

兒子眼神一黯，又急忙指了指那塊不知道從哪個邊邊角角挖出來的蛋糕說：

“可是媽媽，叔叔還說，下周會送我一塊更大的蛋糕呢！”

“陽陽的生日就是下周，如果叔叔不喜歡我，怎麼會記起我的生日呢？”

他的表情是那麼急切，急切地想要證明他是被父親喜歡的孩子。

我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我要怎麼說呢？

告訴他，下周要過生日的不是他，

而是他爸爸喜歡的女朋友？

因為他爸爸的女朋友要過生日了，所以他爸爸才開心的，

終於想起了他這個孩子，準備分給他一塊蛋糕吃嗎？

我說不出口。

我隻能默默咽下心裏的苦澀，像從前一樣，用一個粉飾過的真相，守護我的孩子。

“陽陽，你不是喜歡迪士尼嗎？下周生日，媽媽帶你去迪士尼過好嗎？”

然而兒子的臉上，並沒有我浮現出意料中的笑容。

他怔了怔，接著小聲說：

“不能不走嗎？”

“我還沒有，光明正大的叫過他爸爸......”

“我會乖的，我不會花太多錢看病，我......”

說到最後，兒子嗚咽著再也說不出話。

眼淚再也忍不住，我咬緊著唇瓣，擠出一個笑容說：

“陽陽，不是你的錯，不是你不乖......”

“媽媽帶你走，好不好？”

兒子低著頭抽噎，將那塊一直沒舍得吃的蛋糕塞進了嘴裏，沉默很久，他說：

“我想再給叔叔三次機會，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們，我們就永遠離開他。”

閉上眼，我答應了兒子的要求。

“好。”

顧司裴，我和兒子再給你三次機會。

三次之後。

我們這個家，永遠不會再有你的位置。

2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顧司裴的電話吵醒的。

電話接通，他的語氣責備：

“昨天我生日，你們怎麼沒來？”

“知不知道，我當著我那些兄弟的麵，有多麼丟臉？”

他有什麼好丟臉的呢？

是沒有辦法當著他那些兄弟的麵，

展示我有多麼浪蕩，而他的女朋友有多麼純潔嗎？

手指攥著手機的指節泛白，我沉默良久，隻是問了句：

“下周兒子生日，你能來嗎？”

顧司裴怔了怔，“下周？陽陽的生日，不是早就過完了嗎？”

看著這段失望到絕望的婚姻，我自嘲的笑了笑。

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當初沒有去做車模。

顧司裴就能對陽陽好一些，就不會那麼嫌棄我們母子？

可是，他那時急需大筆資金運作，他東山再起的每一塊錢，

都是我在車展上，搔首弄姿換來的。

我又有什麼錯呢？

唯一錯的，可能就是，我愛過他吧。

本想掛斷電話，但是陽陽的願望還沒有完成，

我隻能繼續對顧司裴說：“陽陽的生日是下周五，你來陪他過一次七歲生日吧。”

“好。”

本以為顧司裴會拒絕，沒想到他卻答應的痛快。

我鬆了口氣，之後一秒也不想多說。

掛斷電話，跑去隔壁找陽陽，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真的嗎？叔叔真的會陪我過生日嗎？”

陽陽瞬間興奮的手舞足蹈起來，但是他的心臟不好，

不能承受太激烈的情緒，又不住咳嗽起來。

我忙給他接了杯溫水，撫平他的情緒：

“放心吧，叔叔都答應我了。”

陽陽喝著水，又高興的點了點頭。

我隻是在心中默默祈禱，顧司裴，你最好，不要讓陽陽失望。

下周生日的時間還早，我帶著陽陽先去辦理了一下出國的簽證。

從簽證處出來後，陽陽的主治醫師打來電話，

叫我們去醫院一趟。

聽到醫生的電話，我緊張的心口顫抖，還以為是陽陽的病情有了惡化。

沒想到是醫生說，陽陽匹配的心源找到了！

隻要資金到位，隨時都可以手術。

我高興的緊緊抱住了我的孩子，大概是老天有眼，

我的孩子，終於可以痊愈。

離開診室，我立刻給顧司裴打去電話。

然而電話不是很快接通的，而是過了很久，才傳來了他的聲音。

“什麼事？”

他的聲音冷漠，我看了眼滿眼期待的孩子，頓了頓說：

“醫生說，陽陽合適的心源找到了，隻要手術費到位，立刻就能......”

話還沒說完，顧司裴冷嗤一聲笑了出來：

“錢，又是錢，秦韻，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們娘倆，那麼愛錢呢？”

“我說過會幫你給陽陽治病，但不代表，我是你們倆的提款機。”

“缺錢的話，自己想辦法，別來煩我。”

電話嘟嘟的掛斷聲傳來，我低頭瞥見兒子臉上揚起的笑容點點消失。

陽陽因為自小生病的原因，內心十分敏感。

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些事，樣裝著低頭拍拍他的頭頂說：

“陽陽，放心吧，叔叔讓媽媽明天就去幫你交手術費。”

“等陽陽和叔叔過完生日，我們就去做手術好嗎？”

聽到我的話，陽陽終於開心的點了點頭。

我拉著他的小手一蹦一跳的準備回家去，卻在樓下婦產科遇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顧司裴正在走廊裏激動的將遲小小高高抱起，手裏還拿著一張報告單：

“太好了小小！我終於有一個健康的孩子，不用再天天看著那個病秧子了！”

他興奮的話語響徹了整個走廊。

我拉著兒子的手指攥緊，仍然能感受到來自他身體的顫抖。

再看向兒子時，他已經淚流滿麵，對我說：

“媽媽，我不想和爸爸過生日了。”

“我們走吧。”

那一瞬，我失去了所有說話的力氣，隻能含淚點了點頭，

將兒子抱緊。

顧司裴，距離我和兒子離開，你隻剩兩次機會了。

3

那天從醫院回到家後，陽陽一直悶悶不樂。

但他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每當我問起，

他都會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安慰我沒事。

我雖然心疼，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兒子的手術費用。

為了湊錢，我隻能將顧司裴這些年給我的一些首飾和包包賣掉。

正收拾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秦韻，你在幹什麼？”

我驚了一跳，小心護住這些珍貴的禮物，沒叫他們掉落在地，

才發現，是好久沒有回家的顧司裴回來了。

我們結婚後，他幾乎沒有住過這個家裏。

隻是偶爾回來，拿些換洗的衣服。

想著他這次回來的目的也是這個，我麵無表情的走到衣帽間，

準備給他拿提前準備好的衣服。

卻被他直接攔住。

顧司裴指著地上的幾個箱子，神情有些激動：

“秦韻，這些不都是我送你的禮物嗎？”

“你拿它們幹什麼？”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我忽然覺得諷刺。

我冷笑道：“不是你讓我自己想辦法籌陽陽的手術費，我隻能把它們都賣了。”

顧司裴的臉色難看，他支支吾吾了好久，才說出一句：

“你，陽陽真的要做手術嗎？你不早說！”

他拿起手機就要給我轉錢，但下一秒，他的手機忽然傳來一條信息。

是遲小小發來的。

【老公你看，這套粉鑽項鏈好好看啊，隻要三千多萬。】

他按下轉賬按鈕的手指猶豫，又看向我說：

“我正好應該項目資金需要周轉，得去公司過下合同，

陽陽的手術費，我過幾天轉給你。”

他心虛的抓緊時間離開。

陽陽抱著玩具剛好站到門邊，看到急匆匆要離開的爸爸，

想說的話又咽回了嘴裏。

顧司裴腳步頓了頓，第一次主動俯身摸摸兒子的頭頂說：

“爸爸聽媽媽說了，陽陽馬上要做手術，等手術成功，陽陽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樣，

可以跑，可以跳，可以玩了。”

聽到顧司裴口中罕見的稱謂，和溫柔的話語。

陽陽激動的落下一行眼淚：“爸，不，叔叔，是不是我的身體健康了，

你就會喜歡我了？”

顧司裴怔了怔，正猶豫著那個答案，遲小小催促的電話就來了。

他都沒再看陽陽，隻是留下一句：“你好好聽你媽的話，有事再找我。”

就離開了。

看著兒子失望的目光，我跑過去心疼的安慰著他：

“沒關係的陽陽，你還有媽媽。”

陽陽含著淚點了點頭：“媽媽，你把這些賣了給陽陽做手術，

等陽陽以後長大賺了錢，給媽媽買世界上最漂亮的珠寶。”

這一刻，我抱著陽陽，像抱著我的全世界，

這一世，我有陽陽這樣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也就夠了。

當天下午，我們一起帶著那些珠寶和包去了拍賣行。

但是，工作人員，卻好像十分為難的樣子。

我笑笑說：“沒關係，顧總不會怪罪你們，都賣了吧。”

可工作人員卻說：

“不是的，顧太太，隻是，您的這些東西，全部都是贈品，是不值錢的啊。”

聽到工作人員口中的話，我的渾身冰冷。

怎麼可能，這些是顧司裴這六年來一次次親手買給我的禮物！

每一件價值不菲！

昨天，他昨天還十分緊張這些寶貝！他還讓我去賣了換錢！

所以他，早就知道這些東西不值錢，是想瞞著我。

但眼見瞞不下去，也就不瞞了？

他明明知道這個錢是陽陽救命的錢啊！

我強忍住情緒問向工作人員。

“那，這些贈品所屬的正品，都去哪了？”

工作人員想了半晌，更加抱歉的說：

“這些都是獨一無二的訂製品，由顧總代表公司，送給了遲小姐。”

聽到那個名字，我的腦海中轟隆一片。

原來，這六年來，他為了給遲小小送禮物，還不讓她被學校的同學嫉妒。

簽約了遲小小作為公司的合作方。

還把拍賣會上的所有珠寶，都用公司的名義，給遲小小寄去。

說作為合作方的謝禮。

男人的愛張揚又低調，藏在每一個細節裏，

隻為了保護他心中純潔無瑕的姑娘。

我自嘲地笑了笑，沒再繼續問下去。

顧司裴，你的機會，隻剩下一次了。

4

我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讓工作人員先帶著陽陽出去。

半晌，我摘掉自己戴了多年的玉佩，交給工作人員。

那是我母親去世前，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

就算是當年顧司裴再缺錢，我也沒有賣掉。

拿了錢後，我終於交上了兒子的手術費。

而我們的機票，也在兒子手術的轉天。

我已經聯係好了國外最佳的醫療團隊，他們能保證兒子術後的康複問題。

得知我要帶他出國離開的消息。

陽陽臉上隻有笑容，再也沒有任何疑問。

想來，那最後一次機會有與沒有，對我們來說已經一樣了。

兒子生日那天，我為他辦了一場隆重的生日派對，

邀請了他班上的所有小朋友。

隻是我們都沒有想到，顧司裴居然如約來了。

他捧著999朵鮮紅的玫瑰花，引得一眾學生家長羨慕。

“哎呀，陽陽媽媽和陽陽爸爸感情真好。”

“是啊，陽陽爸爸長得也好帥啊。”

可下一秒，遲小小的出現，讓全場的氣氛凝重。

她親昵的挽著顧司裴的手臂，指向了陽陽：

“老公，這就是我說的顧陽陽同學，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們出來約會剛好路過，來給陽陽說聲生日快樂。”

陽陽臉上的表情僵住。

我忙把孩子擋在身後，

那幾個剛剛還在豔羨的家長，忽然看起了熱鬧。

“哎呀，原來是遲老師的男朋友呢，我們還以為是陽陽的爸爸。”

“遲老師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厲害的男朋友。”

“我早就聽說遲老師不一般，以後多照顧照顧我們家孩子呀。”

一時間，所有人都忙不迭去巴結遲小小這位剛上任的老師。

將今天宴會的主角陽陽，留在了原地。

原來，顧司裴將遲小小安排進了陽陽的學校。

今天來，隻是為了給遲小小撐場麵，讓這些家長，討好她的。

他這麼愛這個女人，為她鋪好了所有的路。

卻將我和我的孩子踩在腳下。

我緊緊抱住我的孩子，冷眼看向顧司裴和遲小小。

顧司裴走到我和兒子麵前，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今天是陽陽的生日，

小小剛工作，這學校又是國際學校，最看重利益關係，

我隻能來幫她撐撐場麵。”

是嗎？遲小小剛工作，卻已經在上學期間成了上市大公司的合作方？

他知道陽陽的學校是國際學校，家長間勾心鬥角明顯，

孩子間也會互相比較。

卻仍舊不顧陽陽和我的麵子，隻把他的女朋友擺在了首位。

我笑了，“三天前，我已經告訴了你今天是陽陽的生日。”

“如果你不是來給陽陽過生日的，那就出去吧。”

顧司裴的臉上肉眼可見的難看，他還想說些什麼。

遲小小從家長那裏走過來，故意看著陽陽說：

“誒，陽陽同學，你爸爸呢？”

“咱們學校下周還有個親子運動會，是需要父母雙方一起參加的哦。”

看著遲小小臉上得意的笑，我抱起兒子不想再理她。

沒想到，兒子卻率先開口說著：

“老師，我爸爸媽媽離婚了，我沒有爸爸了。”

一句話，換來了兩個人的震驚。

我不敢置信地低下頭，卻隻看到了兒子微紅的眼眶。

他看著顧司裴，努力揚起一個懂事的笑容。

“顧叔叔，我和媽媽先走了。”

此刻，所有的悲傷都堵在了我的胸口。

轉身的那一刻，顧司裴突然拉住我。

“陽陽他，剛剛說什麼？”

顧司裴震驚地看著兒子，像是在確認一般。

是因為曾經趕都趕不走的孩子，現在主動學會了避嫌嗎？

我扯了扯嘴角，覺得格外諷刺。

“沒說什麼，顧總，我們要開始吹蠟燭，切蛋糕了，

您和遲小姐，快去約會吧。”

扯開他的手，我帶著兒子走到了生日蛋糕前。

兒子閉上眼許願那一刻，我還能感覺到身後傳來的炙熱目光。

可再怎麼炙熱，都暖不了心。

隻見兒子雙手合十，稚嫩的聲音響起：

“我希望，我的手術可以順利完成，不再讓媽媽為我操心。

還有，從今天起，我希望，顧司裴，再也不是我的爸爸。”

一瞬間，台下遊刃有餘的男人，頓時紅了眼。

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