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一隻老鼠。

老鼠灰皮長尾，頂著下水道蓋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他很小很小，就算變成了人，也填滿不了我的身體。

1

我是洗完澡發現老鼠的。

我頭發很長，全堵在下水道口。

老鼠頂了半天，終於把頭發團好，小心翼翼地捧給我。

我很驚訝，但還是接過了，往垃圾桶一扔。

老鼠興奮得吱哇叫，每次我洗澡時都鑽出來，拿小爪子收攏頭發。

他以為浴室是我的家，每天擦得一塵不染。

後來我告訴他。

「外頭還有臥室和客廳，你一並擦了吧。」

老鼠特別高興，激動得像領到軍餉的士兵。

可我隻是笑笑，踹他一腳。

「滾回你的下水道去。」

他不在意，隻管埋頭幹活，替我洗鞋子，擦臟臭的水槽。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我也習慣家裏有隻善良勤勞的老鼠。

結果一切消失在冬天。

老鼠不見了。

我找了他半個晚上，沒找到，隻好鑽進被窩玩手機。

奇怪，今天被窩怎麼是熱乎的？我明明還沒開電熱毯。

腰間忽然多了一雙手，人類的手，但像爪子一樣冰涼。

我驚懼不已地轉過來，看到了他。

雖然我從沒見過這個帥到逆天的男人，但我猜得出。

以他的心智，是能變成人的。

我揪了揪他微卷的短發，手感很好。

他的皮膚也很光滑，白皙得不見天日，全是在下水道裏養出來的。

我瞬間動了點別的心思，探手進他背心裏。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垂著長睫，麵頰羞紅。

「我，我變成人，你喜歡嗎？」

我不說話，這個問題太綁架我了。

好像他是為我才變成人似的。

但我的手沒停，放肆遊走在他的八塊腹肌上，還捏了他一把。

他更加害羞了，卻很感恩地配合我，一副榮幸之至的模樣。

我不屑地笑了，果然是下水道裏出來的小玩意兒，這麼喜歡我。

他埋在我懷裏，身上是沐浴露的清香。

「可我每個月隻能變一次。」

「如果當人的時間久了，會沒命的。」

我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繼續揉他幹淨的頭發。

「那你能活多久？」

他遲疑了好久。

「也隻剩一年了。」

他好像不知道該喊我什麼，愣怔般碰我的鼻尖。

「主人？」

「等我死了，你會想我嗎？」

我看著眼前尤物般的小帥哥，可恥地撒了謊。

「也許會吧。」

我牽起他的手爪，一點兒也不像幫我掏過下水道。

修長好看，就連手模來了也要自愧不如。

我忽然生出個念頭，把他的手摁在我小腹。

「你幫我。」

2

人也是有下水道的。

老鼠這種生物，很擅長疏通。

比如我家這隻，幫我疏通了一夜，堵塞多年，終於開閘。

第二天清早，他就變回了老鼠。

他很有自知之明，猜到我會暴怒，不可能容忍床上有老鼠毛。

於是他滾回了下水道，兢兢業業地幹活，巴望著一個月後，還能變成人抱我。

我卻抱回來了一隻貓。

很富態的藍貓，相親對象寄養的。

他家頗有幾個臭錢，我得養好這隻貓。

我給貓買了最貴的貓糧，改裝了客廳，釘了兩排貓爬架。

藍貓很享受，像大爺一樣頤指氣使，而我賠著笑臉給他鏟貓砂。

就算他撓我，朝我放臭屁，我也樂嗬嗬的。

貓嘛，貓天生就是高貴的動物，是人的主子。

能給貓當牛做馬，是人的福氣。

我蹲在地上，又撿了幾粒貓屎，賠笑道。

「好貓，真會拉。」

藍貓不理我，後腿踹我臉上，走了。

老鼠灰溜溜地冒出來，嘴裏叼著濕紙巾，給我擦地。

因為最近貓來了的緣故，家裏變得特別亂。

貓經常打翻東西，廚房的調料也好，我的奶茶也好，全流淌在地上，水乳交融。

這可苦了老鼠，他身板小，拽著濕巾也蓋不住多少。

貓踹一杯，他得擦兩個小時。

我嫌他在客廳裏晃得煩，長得又醜，踩著他的尾巴罵。

「不會幹活就滾！」

「一個奶茶擦了一晚上，我養你有什麼用？」

老鼠愣住了，圓圓的眼睛很濕潤，馬上就要哭出來。

他肯定在想，我並沒有養過他，他又沒吃我家的大米，都是鑽到別人家吃。

我審判般地笑了，他現在是老鼠的身體，說不了話。

可他怕我生氣，擦得更賣力了，甚至弄臟了整個鼠身，就為了把我家地板擦幹淨。

我看他這副邋裏邋遢的賤樣，心裏來氣，猛踹了他一腳。

「滾回你的下水道去！」

老鼠縮回去了。

其實他很害怕貓。

隻有貓跟我到床上去，他才敢出來幹活擦地。

但他也有運氣不好撞上貓的時候。

比如有一天，我正抱著貓賴床睡覺。

他卻以為我上班去了，拿身體在木地板上滾，給我掃頭發。

我和貓被鬧醒了，貓比我敏銳得多，從被窩裏跳下來，就去逮老鼠。

老鼠差點被貓活吞了，幸好我眼疾手快，救了他一條鼠命。

我教訓貓。

「多貴的貓糧不吃，怎麼自降身份，吃這種臟東西？」

「這畜生身上有傳染病，小心把你肚肚吃壞了。」

貓很不滿，又拿爪子抽我，似乎在說，為什麼不讓他把老鼠吃了，家裏清靜。

我有些糾結，勸他。

「老鼠多好啊，家裏地板都是他擦的。」

「要是老鼠死了，你亂拉在客廳，撞碎個什麼瓶子，誰來幫我弄呀？」

貓還是在生氣，礙於我的麵子，才沒有把老鼠拆吃入腹。

我踩了老鼠一腳，踩得很重，他沒有逃。

他從來不會逃開我的泄憤，像個爛了的鼠標一樣，停在地毯邊。

我接著踹他。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晃到我家貓跟前來？」

「你不知道，貓天生就是要吃老鼠的嗎？」

「你要是被他吃了也是活該，下次我可沒有這麼好心了。」

老鼠一動不動，我還以為他死了，又踢了兩下。

他渾身都開始顫抖，後足可憐地挪著，根本走不動道。

我看向他蓄滿淚水的眼，才意識到方才踩他太狠了。

他體格這樣小，五臟六腑都縮在一起，很容易被踩死的。

我蹲下來，狠狠皺眉，有點怕他死。

如果他死了，我是把他扔進廚餘垃圾，還是濕垃圾？

很麻煩，他會臭掉的。

我歎了口氣，終於給他點好臉色。

「踩你太重了，你沒事吧？」

老鼠瞬間回過頭，感恩戴德般看著我。

如果他此刻能說話，一定也哭得啞口無言。

真可憐。

愛上人的老鼠，真可憐。

3

後來老鼠很久沒出來。

我以為他被我踩死了，可家裏還是幹幹淨淨，地板亮得能照鏡子。

他可能隻是不想看見我抱著貓吧。

我懶得管那麼多，照舊把藍貓喂得皮毛順滑。

可有一天，家裏出事了。

藍貓咬著了取暖器的線，客廳炸了。

屋子瞬間燒成火海，我被困在房間，怎麼也打不開門。

難道我今天就要燒死在出租屋嗎！

我拚命擰著門把手，擔心外麵的貓跑不掉。

「小藍，你在哪裏，別嚇我！」

門外卻忽然撞進來一個人，把我箍在懷裏。

他微卷的發，萬裏挑一的好身材，眼睛蓄著淚。

我一愣：「小老鼠。」

他不言語，把我撈起來往外跑。

我嚇得不輕，叮囑他。

「把我的貓帶上！」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害怕，但還是抓起了奄奄一息的藍貓。

我們逃出來了，家裏燒沒了。

樓下早已聚集了一堆人，看我們家的熱鬧。

大媽們嘴碎，疑怪道。

「喲，老姑娘藏了個小帥哥！」

「這麼帥，不會是大明星吧！」

「小夥子燒傷沒，大冷天的穿這麼點兒！」

老鼠很無措，連忙退到我身後，埋著頭。

我把他拽出來，抱過快要斷氣的貓。

「帶他去醫院。」

老鼠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把貓遞給寵物醫生。

醫生說藍貓已經死了，渾身皮肉都燒爛了，神仙難救。

他們問我：「這貓火化還是水化？」

我頓住，想到藍貓是活活燒死的，還是水化吧。

我掏了1800塊錢，心情悲哀。

「水化。」

好好的一隻貓，怎麼就這麼死了？養他很貴，水化更貴。

如果是老鼠死了，扔潲水桶裏就行了，貓真貴，真麻煩。

我還不好跟他主人交差。

我歎了口氣，給相親對象打電話。

「喂，我家起火，小藍燒死了，真對不起。」

對麵傳來不可思議的怒喝，很快掛了我電話。

我有種被悶棍一敲的不忿，明明就是他的貓燒了我家，我還沒計較賠償。

我也算仁至義盡了，家裏回不去，隻好帶著老鼠去開房。

酒店前台打量著我們，以為我們是一對小情侶，男的還帥得世所罕見。

她把房卡給老鼠。

「先生，8208，豪華大床房，一晚420元。」

老鼠很尷尬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

他或許知道人類要用錢，但他是老鼠，沒有手機。

他十分地手足無措，白皙的額頭上，隱約冷汗。

我懟上付款碼，雙指一夾，把房卡塞進口袋。

「好了。」

前台小姐愣了半秒，不敢相信這麼帥的男人吃軟飯，竟然要女朋友付開房錢。

真不要臉，居然能裝傻充愣那麼久！

我笑了一下，她怎麼猜得到，這個衣冠楚楚的帥哥，其實是下水道的老鼠？

我把老鼠拽進房間裏，準備享用。

無視手機裏房東的無數個電話，還有相親對象要貓的骨灰。

那些跟我有什麼關係？燒了就燒了，死了就死了。

我俯下身，脫掉了男人的衣服。

他本來就穿得很少，薄肌之下，血管隱隱賁張，全是健碩的男性魅力。

我坐在他身上，自我陶醉地用力，拿枕頭蒙住他的眼。

他的眼神太清冽了，沒有一絲下水道的汙濁。

反而像浴室裏的水霧，和著柑橘味泡泡，在悲哀的世間蒸騰。

我很快解決了自己，不管他的灼熱。

嗯，他是公老鼠，這個時候很難熬。

我掀開被子下床，腰身卻被箍緊了。

他肯定要啞著嗓子求我幫他。

人和動物都是這樣，熱愛這種事。

可他貼近了我：「主人。」

「你要到哪裏去？」

「陪陪我好嗎？今天已經陪了很久的貓了。」

「他死了，以後隻有我們了。」

我身形滯住，覺得他的癡心可怕。

我嘴角張揚出一個笑，賞了他一巴掌。

「你為什麼不先救貓？你知道我要賠多少錢嗎！」

老鼠委屈極了，漂亮眸子裏盈滿了淚，好像我是個負心漢。

他說話訥訥的。

「你是我的主人，他不是。」

「他隻是一隻貓而已。」

他歪頭，忽然很疑惑地看向我。

「我現在是人了，我比貓重要，對嗎？」

我覺得他可笑：「你明天又是一隻老鼠了。」

「就算你變成人，你也不是人，你如果是個人，剛才在前台，就該你付錢。」

老鼠似乎被我敲打清醒了，眉眼越發難過。

「可我隻是一隻老鼠，我沒有錢。」

我嘲諷般地冷嗬一聲。

「是啊，你永遠就是一隻老鼠。」

「別在我床上睡，滾回你的下水道去。」

4

老鼠不聽話了。

他非要在床上摟著我，跟我過夜。

但他也有點分寸：「主人，我變成老鼠之前，會下床的。」

我縱容了他，因為他這副身子，著實誘人。

這也是他唯一吸引我的地方。

我攀住他脖子，咬出幾個顯眼的紅痕。

他高興到顫抖，眼角泛淚。

「我，我也配......」

我討厭他說這種掃興話，拿唇舌堵了：「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