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營地出現兩具抱在一起的焦屍。
一具是我爸,一具是男友媽媽。
一夕之間,我和他從神仙眷侶變成畸形戀情。
眾人的猜測和指責朝我湧來。
我處在最需要他安撫的時刻。
他卻在這時鬆開了我的手。
後來,他在無數個夜晚後悔這一刻的決定。
「我因為膽怯和猶豫,曾失去過你一次。」
「為什麼從那之後,我都要承受失去呢?」
警員的複述讓房內的喜服黯然失色。
原本喜氣洋洋的氛圍霎時變得陰沉壓抑。
媽媽的嘴唇屢次碰合,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挽住媽媽的手,認真地詢問道。
「為什麼會起火呢?」
警員低下頭,歎息道。
「營地當晚有人違法使用煙花,煙火不小心落到帳篷內。」
「帳篷內的兩個人處在熟睡狀態,又沒有及時通風。」
「請節哀。」
媽媽拉住警員,試圖說點什麼。
沒想到,兩眼一閉就暈倒過去。
我連忙請求愣在一旁的男友打急救電話。
急救車抵達後,需要有人陪同。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男友林晉宇。
「小宇,和我一塊去吧。」
他似乎剛從一團混沌中清醒過來,茫然地搖頭。
醫護人員的催促聲讓我失去繼續呼喚他的心情。
我獨自守在媽媽身邊,無助地落淚。
媽媽被推去急診,我被護士帶去繳費。
偌大的醫院,我到處打轉,為了報告單四處跑。
我握著單子,眼淚不聽話地往下滴。
麵前出現了一張紙巾,我抬頭望去,是晉宇。
我不管不顧地上前抱住他。
他抬手,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撫道。
「家裏的事情我都處理好了。」
「你安心在這裏陪媽媽。」
我這才明白,他並非故意不跟車,而是留下來處理後續。
他的體貼一如既往地藏在細節裏。
等到我冷靜下來,他扶著我一起守在急診門口。
他垂下眸,手指焦急地摩挲著,躊躇半晌才開口。
「書棠,咱們的婚禮先不辦了吧。」
這場婚禮我們期待許久。
置辦一件件物品的欣喜仿佛還在昨日。
可如今大夢初醒,不得不麵對現實。
我心裏難過,卻也沒有辦法,隻能含淚點頭。
護士的叫喊聲把我從傷感裏拖出來。
我站起來,準備跑去病房看媽媽。
晉宇卻拉住了我的手,他眼神閃爍,沉聲道。
「我先去取消婚禮相關事宜。」
「晚些就來。」
我抹了抹眼角的淚,說道。
「好,我等你。」
簡短的話像是掉落池塘的石子。
在他的內心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頓了頓,走上前,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我感受到他的激動,內心不明所以。
他深吸幾口氣,鬆開我後轉身離開。
我抿了抿嘴,轉身朝病房衝去。
道路的兩端,是我們彼此的背影。
媽媽坐在病床上,雙眼空洞。
醫生確認完我的身份,叮囑道。
「病人受打擊過大,患上失語症。」
「家屬要多陪伴和開解她。」
「密切留意病人的狀態。」
我努力擠出笑容向醫生道謝。
在醫生走後,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衝出眼眶。
我握住媽媽的手,哽咽著說道。
「媽媽,你別難過。」
「爸爸他是一時糊塗。」
媽媽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間像是點燃的火焰。
她尖叫起來,四處拉扯著東西,拚命想說什麼。
我被嚇得愣在原地。
好在醫生沒走遠,迅速返回注射了鎮定劑。
我守在媽媽的床邊,忍不住給晉宇打去電話。
他把我的心碎一點點撿起來,耐心安慰道。
「沒關係,會好起來的。」
疲倦夾雜著痛苦一波波朝我襲來。
我握住電話,迷迷糊糊地問道。
「我們還會結婚嗎?」
十二點的鐘聲太過響亮。
蓋過了他輕飄飄的那句「對不起」。
正如十二點鐘聲響起後,童話故事破滅一般。
我過去如童話般的生活徹底結束。
擔心出現意外,我給媽媽找了一個護工。
為了方便媽媽住院,我返回家中找尋一些舒適衣物。
門才打開一條縫,門外的閑言碎語就鑽了進來。
「哎,你說好好的一家人怎麼就這樣了?」
「聽說,她爸老早就跟那個女人好上了。」
「真可憐,本來好心收留那個女人和男孩,結果鬧成這樣。」
我拎著衣物,瞪了鄰居們一眼。
「逝者為大,能不能不要亂說?」
鄰居們像是終於找到缺口,開始追問起來。
「鬧成這樣,你們還結婚嗎?」
「哎喲,我看,那個女人八成也是別人的小三!」
「那個男孩指不定就是私生子。」
我聽不得她們隨意汙蔑晉宇和他的母親。
惱怒之下,我把一盆冷水潑出去。
「說夠了嗎?」
「滾遠一點!」
她們麵麵相覷,非但沒有畏懼之色,反倒多了幾分探究的樂趣。
怒上心頭的我像隻被圍觀的寵物,任憑她們點評。
我氣得捂住耳朵想讓她們別說了。
忽然,我的視線觸碰到站在人群之外的晉宇。
他站在原地,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世界仿佛安靜下來,我放下手,想要喊住他。
他卻默默轉身離開。
我拚了命撥開人群走出去。
可無論我怎麼張望,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我呆在原地,內心燃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我好像快要失去他了。
等我拎著衣物返回醫院後,護工掏出兩份食盒遞給我。
我不解地看著精致的盒飯,說道。
「這是誰送的?」
護工撓了撓頭,仔細回想一番,說道。
「是個高大的男人,他說自己叫晉宇。」
我打開食盒,裏麵躺著我最喜歡吃的菜。
難道那時候是我太氣憤出現幻覺了嗎?
又或者,晉宇隻是害怕麵對那樣萬千指責的場麵。
他其實還是在乎我的。
我鬆了一口氣,先放下自己的食盒,準備去給媽媽喂飯。
媽媽呆坐在窗前,兩條淚痕明晃晃地掛在臉上。
我喊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回過神。
我掃了一眼周圍的地板,才發現散落了一地的蔬果。
護工一邊打掃著地麵,一邊向我闡述道。
「您不知道,方才來了好些人,說是街坊鄰居。」
「她們拿來蔬果後就開始八卦,導致您母親情緒激動。」
「您放心,我當即就給趕走了。」
我痛苦地閉了閉眼。
別人的隱私仿佛隻是茶餘飯後的配料。
隻要有趣,就可以隨意撕開別人的傷口。
我拿起手機,給晉宇打去電話。
我很想告訴他,讓他警告那些鄰居不要再來。
可他的手機卻打不通了。
營養餐一直有續訂。
我和媽媽的餐食裏也總有喜歡吃的食物。
可我卻怎麼也聯係不上晉宇。
他就像是遠處的風箏,僅憑一絲線索牽扯著。
我歎了一口氣,給媽媽倒了杯熱水。
媽媽突然握住我的手,眼淚滾燙地落在我的手腕處。
她嘗試張了幾次口,最終艱難地吐露道。
「真相......不是那樣。」
「你爸爸......是無辜的。」
「怪我......都怪我。」
我愣了愣,試圖從瑣碎的話裏拚湊出真相。
媽媽低頭沉默片刻,慢慢看向我,摸了摸我的頭。
「棠兒,想吃......水果。」
我明白媽媽想說什麼,立刻起身去洗葡萄。
彎腰太久,猛地站起來時,整個人宛若置身迷境。
我搖了搖頭,試圖從眩暈中清醒過來。
幸好,身旁的護士及時扶住我。
我在護士的建議下,決定做個檢查。
醫生看著報告,衝我露出了笑意。
「恭喜,薑小姐,你懷孕了。」
我忍不住張大了嘴。
是啊,這是一件喜事。
有了這個孩子,媽媽也不會那麼難過。
我和晉宇也有了未來。
我手忙腳亂地擦著淚,對著醫生說道。
「多謝您......」
我拿起報告單,快步往媽媽的病房走去。
媽媽得知了喜訊,一定會開心起來。
可我走入病房時,隻見到慌張的護工。
她急得滿臉通紅,對我說道。
「薑小姐,我剛按照您母親要求去拿圍巾,轉頭她就不見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一點點握住。
害怕和無助湧上心頭。
我按捺住內心的不安,讓護工趕緊分頭找。
隨著一聲驚呼,外麵傳來了東西掉落的聲音。
我探頭望去,親眼看著媽媽倒在血泊裏。
護工拉著我拚命跑去現場,我麻木地任憑她拉扯。
看著已經失去意識的母親,我哀嚎痛哭。
我應該察覺的!
我不應該這麼懈怠的!
媽媽的自責和揪心反複在提醒我,是我沒注意到。
我忍痛給晉宇再次打去電話。
此刻的我,隻希望他能出來。
他在,我才有勇氣去麵對這個現實。
可他仍然沒有接我的電話。
我像被抽去靈魂後,無情地丟入無盡的深淵。
等在急救室外的我,麻木地給晉宇打電話。
護工為我拿來營養餐,拍了拍我的肩膀。
「您要節哀啊!」
我看向那盒飯菜,猛地搶過來,跑到外麵大吼大叫。
「林晉宇!我知道你在!」
「你快出來啊!」
「你別再躲著我了!」
「你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麵對這一切啊!」
除了風聲,沒有一句回應。
悲痛交加之下,我握著飯盒聲淚俱下。
我感覺自己的眼前開始冒出閃光。
頭腦像是被灌入水泥。
我拚命晃,也不能減緩半分。
最終,我失去力氣,往後倒去。
徹底昏迷前,我感受到自己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裏。
那人身上有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我熟悉的氣息。
真好,林晉宇還是回來了。
夢裏,我撫摸著肚子,向眾人道喜。
晉宇擁著我,給爸媽遞茶。
晉宇的母親開懷大笑,調侃著我們兩人。
眼前的迷霧慢慢散去,我慢慢睜開雙眼。
我環視四周,期盼著看到媽媽和晉宇。
可隻有護工的身影闖入我的視線。
她把我扶起來,幫我調整靠背。
「薑小姐,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抿了抿有些幹巴的嘴唇,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我媽媽呢?」
護工見狀,給我遞來一杯溫水。
「很不幸,她已經離世了。」
我喝水的動作停住了。
水流順著嘴邊滴落。
護工連忙幫我拿開,擔憂地說道。
「您還好嗎?」
我無力地垂下手臂,開口道。
「晉宇呢?」
護工立馬跑到旁邊,拿出一個十分精致的食盒。
「他說你身體虛弱,一定要補補。」
我扭過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食盒。
良久,我再度拿起手機,給他留下了語音。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你還要不要我?」
「你還要不要我們的孩子?」
掛斷電話後,我看向護工,接過食盒。
我抽泣著吃下飯菜。
眼淚混在飯裏,滿是酸澀的味道。
我強撐著聽完了醫生的話。
醫生把媽媽去世前留下來的紙條和筆記本遞給我。
我看著紙條上的字出神。
「老薑,你走了,鄰居都欺負我。」
原來,媽媽是無法麵對沒有爸爸的世界。
她們相愛多年,卻被汙蔑至此。
我捂住心口,閉上眼,努力緩和過來。
我為媽媽辦完後事,將爸媽和阿姨葬在一起。
狂風乍起,大雨隨即而至。
我撐著傘來到晉宇家門口。
我一遍遍地拍打著那扇緊閉的門,哭喊道。
「林晉宇!你給我出來!」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你出來啊!」
身後傳來聲音,我轉過身,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那裏。
他快步走過來,對著我說道。
「這間房子已經賣給我了。」
「你找錯地方了。」
腦海裏有什麼東西碎裂掉。
我垂下手,向對方致歉後倉皇離開。
回到醫院時,我再度給晉宇打去電話。
這次,電話成了空號。
我放下手機,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護工再次喊住了我,她把一個袋子放到我麵前。
「晉宇先生說,一定要交給您。」
我接過袋子,在角落裏打開。
裏麵是滿滿的一袋錢,以及一張紙條。
我看著紙條,內心的希望徹底熄滅掉。
「對不起,再見了。」
他還是選擇了逃避,拋下我和孩子。
我苦笑幾聲,慢慢放下紙條。
既然他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了。
我把紙條丟進垃圾桶,抱起錢袋離開。
身體的虛弱讓我的步伐逐漸不穩。
我咬著牙,艱難地往病房挪去。
在我快要摔倒的前一秒,前麵的人伸手抱住了我。
我喘了幾口氣,看向那人,忍不住喊出來。
「學長,你怎麼在這?」
學長宋祈生皺了皺眉,把我扶起來。
「抱歉,我來晚了。」
我借力撐著站起來,餘光瞥見熟悉的身影。
意識到這可能是最後一個機會,我果斷拚命追上去。
一直跑到空蕩蕩的停車場,我深吸幾口氣,吼道。
「林晉宇!」
「你最好躲一輩子!」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之後的五年裏,我再也沒見過林晉宇。
在宋祈生的陪伴下,我成為了一名診所護士。
宋祈生還和以前上學時一樣,總是鼓勵我邁出第一步。
也多虧了他的悉心照顧,我才能順利生下女兒。
我一如往常,坐在門診幫助病人包紮。
突然,一頭黃毛的男人猛地坐下來。
他伸出傷痕累累的手,聲音低沉地說道。
「包紮。」
我接過他的單子,看到了上麵的名字。
我抬眸,瞥了他一眼,喊出了單子上的姓名。
「林晉宇,是吧?」
他的手有些顫抖,頭一點點抬起來。
等到看清我的麵容時,他眼裏滿是藏不住的錯愕。
晉宇的下唇微微顫抖,良久才說出話來。
「書棠。」
我見他沒有否認與我相識,便冷哼一聲。
「這幾年你就混成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