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離世子的影衛。
他和別的女人親熱時,我正在樹上值守。
親熱完,他命我護送女子回去。
路上我扯掉了日日掛在胸前的戒指,扔進了臭水溝。
嗬,原來送我的全是假的。
1
離世子葉長青要娶親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蹲在樹杈上。
他一手攬著宰相嫡女的細腰,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
吻得難分難舍。
那姑娘美極了。
雙頰暈紅,眼波浮漾。
嬌羞無限地攀附在世子爺的胸口,聲音比黃鸝鳥兒還動聽:“世子爺,我......”
世子爺滿臉溫柔:“怎麼了,我的玉兒?”
“人家,人家還害羞啦!”
她撒嬌地捶了一下世子爺的胸口。
嬌羞的模樣惹得世子爺眼眸裏翻滾起層層疊疊的欲望。
他微微用力地箍緊她的腰肢,在她耳邊低聲輕哄:“玉兒,我想要你。”
我被曬了一下午。
看了一整個下午的活春宮。
眼瞅著天都要黑了。
林沐玉柔柔地靠在葉長青懷裏:“世子爺,天都黑了,我該回家了。”
葉長青不太情願地放開她。
隨後摘下他尾指的戒指,套在了林沐玉的無名指上:“玉兒,這戒指是離王府傳給世子妃的。”
“我現在把她交給你。”
林沐玉驚喜地眨巴著眼睛:“世子爺,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葉長青勾唇一笑,打了個響指。
我跳下樹,麵無表情地站在他們麵前:“走吧,林小姐,我送你回家。”
葉長青滿意地笑了笑。
轉身消失在密林深處。
我沒忍住,將脖子上掛的戒指摘了下來。
隨手扔進臭水溝。
葉長青就是個騙子!
什麼世子妃的戒指!
他明明送我的第一個禮物就是一隻一模一樣的戒指!
我以為他是真心的。
原來不過是個假的!
2
秋風微涼。
我悶頭跟在華麗麗的馬車後麵。
忽然,馬車的窗簾被掀開,探出一張美人麵。
美人細眉皺起:“你怎麼走得這麼慢?”
我抬起頭,看著馬車上坐著的宰相嫡女林沐玉。
她輕嗔了一聲:“還不上來,難不成要本小姐請你嗎?”
我被罵得有點懵。
葉長青從未對林沐玉發過脾氣。
所以......
她凶我也可以?
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連忙告罪一聲,然後躍上馬車。
林沐玉對我的反應很不滿。
她眼神裏藏著厭惡:“真是廢物!”
忽然,她揚起手,一道淩厲的掌風朝我的麵門襲來。
我下意識地做出防禦姿態。
可她的手卻重重地擊打在了我的劍鞘上。
手背上立刻浮現出觸目驚心的紅痕。
她被疼得眼眶通紅。
卻還是不肯罷休。
她再次高舉起手——
我縱身一躍,跳下了馬車。
我是離世子的影衛。
不論身份地位如何,都不能允許有人對我進行打罵。
林沐玉被氣得不輕。
她坐在馬車裏,尖聲叫喊著:“芸娘,你給我等著!”
3
林沐玉向離世子告狀了。
她說我打傷了她。
可我分明記得,是她自己撞上來的。
她要我承受三十鞭。
我趴在兩條長凳上,渾身止不住打顫,額上沁出豆大汗珠,臉色蒼白如紙。
離王府的刑室裏,滿是血腥氣。
暗衛夜卓站在我身側。
他手中的鞭子沾了鹽水。
每一鞭,都格外疼。
我被打得皮開肉綻。
鮮血沿著我的脊背往下淌。
汗水浸濕衣裳。
傷口上滲出的血水混著鹽水,刺激著傷口,疼得我近乎麻木。
執行完最後一鞭後,夜卓道:“芸娘,還剩五鞭。”
“可以歇歇嗎?”
我搖搖頭:“不用了。”
我背上的布料已經破爛不堪,滲滿鮮血。
可還有五鞭,沒打完。
我咬牙堅持。
打完之後,夜卓走過來要攙我。
被我躲開了。
我艱難地起身。
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往常不過半盞茶的路程,今日竟叫我走了快兩刻鐘。
我回到住所,背上的布料已經徹底濕透了。
布條和紅色的傷痕粘在一塊兒,分外刺目。
後背的高熱迅速襲來。
我迷迷糊糊地抓過金瘡藥,全部倒在了背上。
隨後便一頭栽倒在地。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
我似乎聞到了一股清淺的梨花香。
我笑了笑。
怎麼可能呢?
梨花開了又落,如今都深秋了。
況且,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來呢?
肯定是我聞錯了。
4
我做了個夢。
夢裏的我,沒有名字。
沒有信物。
是個被生父生母拋棄的孤兒。
或許是因為我是個女孩。
在我之前,爹娘已經生過好幾個女娃了。
他們都被溺死在後山的枯井裏。
而我,卻僥幸活了下來。
我的前半生,過得極其肮臟。
曾經與狗搶過食,與豬同睡過一覺。
所以,當我第一次聞到那抹清淺的梨花香——
看到那隻如玉般剔透的手伸向我時——
我便再也忘不掉了。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離世子問:“你有名字嗎?”
我搖了搖頭。
他笑意盈盈地望著我:“我叫你芸娘吧。”
“芸者,如雲也。”
“願你如雲逍遙自在。”
他把一塊刻有刻痕的令牌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從此,我便成了離世子的影衛。
代號夜譚。
是他救了我於泥潭之中。
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也是他成了我這一生裏唯一的一道光。
一覺醒來,後背似乎已經不那麼火辣辣的了。
我低頭看了看。
原本深紅色的傷藥變成了亮黃色的粉末。
我愣了愣。
這藥,剛才不是還是紅色的嗎?
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黃色?
我下意識看了看門。
門已經被鎖上了。
看來,應該是世子來過了。
他換掉了我的藥。
那抹梨花香,應該也是我的錯覺吧?
畢竟,梨花都開過了。
怎麼還會出現呢?
我搖搖頭,笑自己傻氣。
竟然在夢裏幻想世子過來看我。
怎麼可能呢?
世子現在肯定陪在林沐玉身邊呢!
我重新撒上藥粉,然後小心翼翼地躺下。
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入睡。
不讓自己再去想那些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5
第二日清早,我又在房梁上值班。
卻總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腳下沒踩穩,竟差點一頭栽下去。
好在我及時用劍撐住了身體。
世子剛好從屋裏出來。
他目光淡淡地掃了我一眼。
“今日,你去接林小姐。”
我微微一愣。
接林沐玉?
這向來是夜卓的工作。
但世子既然開口了,我便應了下來。
“是。”
動作間,背上的傷口又撕裂了。
我疼得額頭直冒冷汗。
卻還是強撐著起身,打算離開。
世子忽然叫住了我:“你的傷還沒好?”
我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不妨事。”
他眉眼清冷,神色淡淡:“最好不要出什麼岔子。”
“世子放心,我一定能順利完成任務!”
世子揉開眉心刻痕。
他語氣淡淡:“那就好。”
“接下來一段時間,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是。”
我恭敬地垂首。
轉身離開。
直到走出了半裏地——
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忘了用輕功。
而且......
世子為什麼不想讓我再出現在他麵前了呢?
是因為林沐玉討厭我嗎?
一定是這樣吧?
我艱難地拖著身子往前走。
明明隻是一條街。
平日裏不過半盞茶的路程,今日竟叫我走了快兩刻鐘。
身上的每一處都在疼。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我受過的傷那麼多。
明明,我都已經習慣了。
為什麼這次,我會覺得特別疼呢?
或許是因為......
沒有糖吃吧?
6
相府門外。
我來到相府馬車外。
與其他仆人一同等待林沐玉的到來。
她姍姍來遲。
一來,就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尖長的指甲指向我:“你!”
“給我過來!”
我明白她的意思,利落地跳上了馬車。
“啪!”
一遝厚厚的銀票打在我的臉上。
“拿著這些錢,離開世子!”
“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我看著林沐玉。
忍不住苦笑。
然後,將銀票還了回去。
“對不起,林小姐。”
“我不能離開世子。”
林沐玉以為我是舍不得世子,愈發生氣。
她秀眉緊蹙,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不過是個賤奴罷了!”
“也敢肖想世子?”
“我告訴你!”
“你不過就是個下人而已!”
“就算世子真的看上了你,你也頂多隻配當個妾室!”
“你——”
坐在林沐玉身旁的林初柔也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姐姐,跟她說這麼多作甚?”
“她一個奴婢,能有什麼見識?”
“再說了,她剛才的眼神,看得我直犯惡心。”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敢用那種眼神看世子的。”
我掀起車簾。
讓涼風灌進來。
林沐玉似乎也清醒了一些。
不再像之前那樣大喊大叫。
我回頭衝她笑笑:“林小姐,您就別費心思了。”
“像我這樣的女子,不過是個賣命的而已。”
“怎麼敢肖想世子呢?”
“您可千萬別再多心了。”
7
夜裏。
我渾身骨頭如同被寸寸碾碎。
一動不能動。
整個人隻能無力地趴在床上。
屋內燭火微弱。
窗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
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我撐著身體,啞著嗓子開口:“請進。”
那人推門而入。
竟然是夜卓。
他蒙著臉。
身上還帶著血腥味。
似乎是剛執行任務回來的。
“你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你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死的。”
“......”
我笑笑,口中呼出的熱氣滾燙。
夜卓坐到了床邊。
他丟給我一個瓷瓶。
“止熱丸。”
然後又給我倒了一杯水。
我吃了藥。
他端著杯子,眼神有些複雜。
“夜卓,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他沉默了片刻。
然後,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主子讓你不要出現在他麵前。”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抬頭望向窗外的明月。
秋蟬的哀鳴還在繼續。
我笑了笑:“山高水長,天地自由。”
“什麼意思?”
“夜卓,我們做影衛的,難道還能一輩子隻服侍一個主子不成?”
“這京都,水太深了。”
“我可不想被淹死。”
“......你想走?”
“不然呢?”
“主子不會放你走的。”
我笑笑,沒說話。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包括,世子的命令。
8
兩個月後。
青草村。
清晨的空氣很好。
薄霧籠在山間。
一片安寧祥和。
“喲,芸娘,這麼早就起來了啊?”
“王大媽,早上好啊。”
“早飯吃過了嗎?”
“還沒呢。”
“一會來我家吃!”
“好嘞!謝謝王大媽!”
我摸摸後腦勺。
露出了一個淳樸的笑容。
兩個月前,我離開了京都。
來到了這個名叫青草的小村子。
成了名普通的農民。
雖然不會種地。
但我很勤奮。
村民們也都很友善。
我在這裏,過得很好。
“啊——”
一聲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王大媽跌跌撞撞地跑來。
“死......死人了!”
我一聽這話,立馬往她指的方向趕去。
作為曾經的影衛。
我見過太多的生死了。
不管是不是謀殺,我都能應付。
而且,救人要緊!
王大媽帶著我跑到一處山坡旁。
草叢裏躺著一個錦衣華服的身影。
他麵容俊美,臉色蒼白,雙眸緊閉。
赫然正是——離世子!
他中了一劍,正插在心口上。
劍身淬毒,黑色的血液正不斷滲出來。
“你們去燒些熱水來!”
“還有酒!白酒!”
“快去!”
我話音未落,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就紛紛跑開了。
我俯身蹲在世子身旁。
拿出隨身攜帶的短刀。
在火上燎了燎,又在酒裏泡了泡。
然後,深吸一口氣——
握住箭身,猛地拔了出來!
黑血瞬間噴湧而出。
我伸手擋了一下。
然後捂住他的傷口,往上灑了些金瘡藥。
“你,忍一忍。”
說完,我抬手往他傷口上拍了一掌!
他被震得吐出一口黑血。
我將他扶起來坐好,把藥喂了進去。
整個過程下來,我的手都在抖。
作為影衛,我受過專門的訓練,對於殺人放火、療傷解毒都是手到擒來。
可我從未如此緊張過。
畢竟,我可是在救一個我曾經喜歡過的人啊。
一切處理好後,我累得癱坐在地上。
幾個大嬸兒圍在我身邊噓寒問暖。
我也笑笑回應著。
“各位鄉親,今日的恩情,我無以為報。”
“日後,你們一定會得到世子的重報的。”
鄉親們麵麵相覷。
臉上流露出一絲茫然。
“我們,是救了個人嗎?”
“還是,招了個麻煩?”
9
為了試出解藥。
我飲下了世子的毒血。
不到一刻鐘,毒效就發作了。
我隻覺得眼前發暈,四肢虛軟。
但我自己沒事。
比起那個現在還昏迷不醒的男人來說,我已經好了太多了。
為了找到解藥,我翻遍了山野。
將腦子裏記著的古籍草藥翻了個遍。
終於讓我給找著了!
然而,我吃了藥,好得差不多了。
世子還是昏迷不醒。
這可如何是好?
世子遇害,消息不能聲張。
這裏世子勢力所及的最近的州府,也有兩百多裏路。
就算快馬加鞭,也要三天三夜。
可世子現在的情況,等不了那麼久了。
沒辦法,我隻能劍走偏鋒了。
我拿出了我從京都帶出來的唯一一樣東西——一塊玉石發簪。
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我將它賣了。
然後,用換來的錢,買了一堆毒物。
守宮砂、蜈蚣血、蛇膽、蠍尾、蟾皮......
我將這些東西混在一起,搗碎了喂世子喝下。
果然,傍晚時分,世子醒了。
他目光呆滯地看著簡陋的天花板。
神情中滿是茫然。
“世子。”
我跪在他床前。
“您有什麼吩咐?”
他轉過頭來,看向我:“你叫我什麼?”
“世子。”
“我叫什麼名字?”
“......”
我愣住了:“您叫葉長青。”
“葉長青......”
他喃喃著這個名字,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寞。
似乎,他並不記得自己是誰。
我試探著問道:“世子,您還記得自己嗎?”
“我忘了。”
難不成他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