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八個月,丈夫讓我獨自去取安胎藥。
去衛生院的路上,我卻被車撞了。
就在我無比痛苦在地上掙紮的時候,耳旁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喪氣!哪來的大肚婆,弄臟了我們采購部的車。”
我虛弱地抬頭,發現罪魁禍首正是我的丈夫。
丈夫並沒有發現披頭散發蜷縮在田埂裏的是我,
隻扔下一句冰冷的話,
“你還是等牛車拉你去衛生院吧,我要先送桂蘭回家。”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
但我肚子裏的孩子,可是我們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寶貝。
甚至趙建國掏空積蓄四處尋找偏方,才得來的孩子。
1
我躺在田埂裏捂著肚子,虛弱地叫著趙建國的名字。
但他卻因為撞死了人家的老牛,正在怒氣衝衝地爭吵。
根本聽不見我越來越小聲的呼救。
“你說吧,這老牛多少錢,我們賠你!別拉拉扯扯耽誤我們!”
趙建國一臉的晦氣,敷衍著趕車的大伯。
轉頭對上李桂蘭,卻又是一副溫柔耐心的模樣。
“沒事,就是個想要錢的,別怕桂蘭,我處理好了就送你回去。”
他在那邊對著李桂蘭小心嗬護體貼入微,卻根本沒發現還在田埂裏痛苦掙紮的我。
幸好一位好心的大娘路過,招呼著把我送上拖拉機。
她們載著我離開的時候,我還能聽見趙建國的滿腔抱怨。
“這年頭為了要錢還真是什麼手段都有,不知道哪裏搞來的雞血吧!”
“明明賠點錢就好了,現在還非要鬧到衛生院去!”
我被護士們直接推進手術室,趙建國也被大娘督促著,不得不帶著李桂蘭來了衛生院。
他剛到衛生院門口,就聽見護士急促的報告。
“產婦被撞了,現在大出血,可能會早產!”
趙建國臉上表情變了變,閃過幾分慌張。
但又看到身旁的李桂蘭,迅速冷靜下來。
“桂蘭,今天就委屈你了,還要陪著我折騰。”
“都怪那個孕婦,挺那麼大肚子還要省幾個錢坐牛車,摔一下就要早產,估計本來也不是什麼好種!”
我躺在手術室被醫生們圍起來,渾身像被碾碎了一樣疼。
直到醫生幾針麻藥下來,我才漸漸被麻痹痛感。
但凡趙建國還有點良心,關心一下九死一生的我。
都不會說出如此喪盡天良的話。
因為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他費盡千辛萬苦,試遍無數種偏方才得來的孩子。
就連李桂蘭都假惺惺地勸了幾句。
“建國哥你也別這麼說。”
“孕婦嘛,就是會嬌氣一點的,嫂子不也懷孕了嗎?”
趙建國有些不高興地冷哼一聲。。
“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你嫂子才不會這樣。”
但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我已經失血過多有些意識模糊了。
醫生們正在緊鑼密鼓地試圖將我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
血包在護士手裏空了一袋又一袋,趙建國的風涼話如利刃般一句一句傳進來,
刺在我心上。
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但我的孩子是無辜的啊!
就算是為了孩子,我也要拚著一口氣活下去!
為母則剛,我迸發了驚人的求生意誌。
終於一切恢複平靜。
但我已經耗盡全身力氣,就在我要昏迷的前一秒。
趙建國不耐煩的催促飄進我的耳膜。
“沒死就行,我還要送桂蘭回家吃飯呢,著急走。”
“錢我已經墊付了,還有事就去汽修廠找我。”......
2
再睜開眼時,鼻尖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破破爛爛的天花板讓我有些想吐。
身邊的護士一臉驚喜。
“你終於醒了,我馬上去叫醫生!”
醫生很快就來了,仔細給我檢查身體後,也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
我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身體十分虛弱。
但我還是顫顫巍巍 地抬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醫生......我的孩子......”
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畢竟是早產兒,在家的營養也不夠。
但不管是什麼問題,我都會盡全力把他撫養長大。
用全部的愛陪伴他。
但醫生下一秒的表現讓我如墜冰窟。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對我搖搖頭。
“你送來的時候情況已經十分危險了,能保下你的命都是福大命大。”
“那孩子,剛出生就是個死嬰。”
我的心幾乎都停了一拍。
我的孩子......
他才剛剛來到這個人世,都沒來得及睜開眼,就已經離開了。
明明之前來檢查,醫生都笑著說孩子健康,以後一定身體很好。
我的眼淚滾燙,灼燒著我冰涼的臉龐。
“我能,看看他嗎?”
但我現在在一步都動彈不得,隻能任由我的孩子孤單地躺在停屍房裏。
“你家那口子什麼時候來?你身邊沒人照顧也不行啊。”
這句話一出,我更是心如死灰。
出事那天,趙建國拒絕跟我一起去衛生院取藥檢查,非要去李桂蘭的家裏吃飯。
“秀雲你聽我說,今天是李叔的生日,要是攀上李家,我年底升職就有希望了!”
“到時候待遇往上調一級,我們才有錢養孩子啊!”
我就抱怨了幾句,他就摔門而去,任我怎麼叫都不回頭。
現在我在衛生院躺了三天了,他依然沒有任何音訊。
其實,趙建國應該早就不愛我了。
曾經新婚的甜蜜與愛意,我懷孕時他緊張又激動的淚花。
都變成了一場泡影。
自從李桂蘭分配到汽修廠當會計後,他就變了。
他說李桂蘭一個小姑娘來汽修廠,自然要多加照顧。
他開始說我不修邊幅,嫌棄我日益腫脹的身軀和身上的妊娠紋。
但當我指出他就是因為李桂蘭,所以才對我多般挑剔,處處不滿後。
他卻惱羞成怒。
“你個村姑懂什麼!桂蘭為了我一直拖著不結婚,明明她身邊不缺好條件的!”
“陳秀雲我告訴你,我選擇跟你結婚,你別不識好歹!”
3
我不識好歹?
我在衛生院九死一生,生下死嬰時,趙建國在哪裏?他正陪著李桂蘭學自行車。
就為了補償那天去李家吃飯遲到了。
我在衛生院躺了幾天,終於可以忍著疼勉強走動的時候。
去停屍房看了我的孩子。
是個男孩,皺皺巴巴的,算不上可愛,但我的心卻一陣陣泛著疼。
我看著他小小的身軀,可能他剛出生的時候,還會哭。
我默默地坐在一旁,潸然淚下。
是我沒有保護好他,讓他還沒來得及睜眼,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心如刀割,但一陣頹廢之後,我就站了起來。
處理孩子的身後事,因為夭折的孩子不能土葬。
我流著淚在火化單上簽了字,並讓衛生院盡快安排。
我不想讓趙建國看見孩子。
他不配。
等我拿到孩子的骨灰後,趙建國終於想起了處理他造成的這場車禍。
但他依舊沒有親自來,而是派了他的徒弟,張大。
張大把衛生院開的單子都交了,終於看見了我的名字。
在醫生和護士的一路指引下,他踉踉蹌蹌來到我的病房。
等看見我的那一瞬間,他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嫂子......”
我一臉冷漠,心裏再也翻不出一點情緒。
“趙建國和李桂蘭,在廠子裏吧?”
張大的神色有些緊張,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不敢說話。
“李桂蘭還特意找人來我附近演戲,說他倆怎麼怎麼天造地設。”
張大終於開口了:“嫂子,其實還有一件事。”
“我師傅說,除了該給衛生院的錢之外,再額外補貼傷者一筆錢,但現在看來,是不是不需要了......”
他臉上寫滿了猶豫,望向我的眼神躲閃。
平時我對他一直不錯,家裏做什麼好吃的都有他一份。
他還是開了口。
“其實,桂蘭妹子在我來之前跟我說,把錢交了就走,盡量別和那個孕婦見麵。”
我的腦子轟的一下一片空白,直接往廠裏趕。
張大跟在我身後唯唯諾諾,也不敢伸手攔我。
我被保安攔在門口不讓進,李桂蘭慢慢悠悠從裏麵走出來,隔著一扇玻璃跟我對視。
還沒等我開口,她就質問我。
“陳秀雲,孩子都沒了還不好好養病,來找我幹啥?”
果然,她什麼都知道!
“你看,你唯一還有點用的孩子也沒了,你也留不住建國哥了。”
“這幾天我們在一起很開心,他甚至都不想聽見你的名字,說晦氣。”
我看著她臉上那涼薄的笑,心裏的怒火升騰。
“你早就知道牛車上的是我!”
她狀似驚訝:“不然呢?”
“那天我坐在車上,一眼就看見了牛車上的你。”
“你以為車子為什麼會突然撞上你們,那是因為我在旁邊分散他注意力啊。”
“還好你裹得夠嚴實了,連建國哥都沒認出來。”
“就是可惜,沒能一下把你撞死,讓你現在還有力氣在這裏跟我吵!”
還沒等我動作,遠遠地就傳來一聲:“桂蘭!”
是趙建國。
我不知道自己抱著怎樣逃避的心理。
第一時間竟然選擇了蹲下不被他看見。
“桂蘭,明天我先回趟家。”
“陳秀雲畢竟還懷著孕,我也不能太過了。”
李桂蘭的聲音一下子就帶上了哭腔。
“建國哥,你這麼關心她,也對我太過分了吧!”
“也怪我,一顆心都給了你,才會甘願受委屈。”
趙建國一下子就心疼了。
“別哭啊桂蘭,你哭得我也心裏難受。”
“那我再多陪你幾天,反正陳秀雲還有一段時間才生。”
我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的。
我對還站在一旁陪著我的張大說:
“不用說我是誰,你回去告訴趙建國就說賠的錢不夠,他要不給,我就去大隊告他。”
再多錢也買不回我孩子的命,我不能在這麼窩囊了。
因為我不要那筆錢,也不說自己究竟要多少,趙建國以為我就是想訛他。
他又在廠裏待了幾天陪李桂蘭,才來見我。
跟他一起的,還有他媽媽。
“聽說那個死孩子的孕婦要訛我兒子?”
婆婆的嗓門很大,在狹小的走廊裏飄蕩。
她聽說自己的兒子被纏上了,也趕來了衛生院。
“不是我吹,我兒子那是頂頂有本事的人,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
“但是說這點小事故就能讓孩子死了?這誰信!”
“說不定她懷的是哪個野漢子的野種,就想借著這個由頭把孩子弄死!”
4
可能是婆婆說話實在難聽,趙建國也勸了幾句。
“媽,我說了那天就是個意外。”
“能解決我也不想惹麻煩。”
我一陣冷笑,說得好聽。
其實是因為那車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廠子裏的,他隻是偷著開出來撐場麵,怕事情敗露而已。
婆婆繼續扯著嗓子:“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那小娼婦做完手術沒幾天就跑去陪那死了的小崽子好久。”
“你說說,這不就是賣慘,想多要點錢?”
“才懷了八個月,指不定生下來也缺胳膊少腿!”
“八個月?那不是跟陳秀雲一樣,還好我孩子沒事。”
聲音越來越近,趙建國伸手推開了房門。
我靜靜地坐在床邊,手裏抱著那個小小的骨灰壇子。
趙建國一瞬間愣在原地。
“你來了。”
我沙啞的嗓音在房間裏幽幽響起。
“趙建國,你親兒子,你覺得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