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年少抑鬱時救贖我的白月光結婚了。
這一年,我三十歲,他三十一歲。
七周年紀念日那天,沒等來“加班”的他,卻等來一通電話。
我受刺激抑鬱複發,而他在陪新歡挑選他們新家的盆栽。
掛斷電話後,我給他發去了一張B超單和簽好的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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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我爸嗜賭如命,後因欠債太多而不堪重負跳樓了結,我媽從此一蹶不振,每天自怨自艾。
常年灰暗扭曲的原生家庭已經讓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遇見岑舫的那天,是我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的一天。
期中考成績出來後,我掉出了年級前十。班主任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江明心,你可是你媽唯一的依靠了,你要懂點事啊!”
回到班級裏,周圍的人時不時地向我這個方向看來,他們自以為的“竊竊私語”其實悉數落在了我耳朵裏。
“老賴的女兒”,“丟人”,“跳樓”,諸如此類的言語層出不窮,像一柄柄鋒利的刀刃向我紮來。
回家後,我沉默地去廚房為自己下了一碗長壽麵。
哦,對,今天是我的十六歲生日。
我媽突然衝進廚房,重重抽我一耳光,“你爸剛走沒幾天,你連滴眼淚都不落!沒良心的東西,我真是白養你!”
說罷搶過我手中的碗,狠狠向地上砸去,瓷碗碎了一地,寡淡的麵條也隨碎瓷片飛濺一地。
我以為我早就感受不到痛楚了,那一刻卻還是覺得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像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一樣,無法拚湊複原。
我沒有任何表情和言語,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踩著地上的碎瓷片如遊魂一般走了出去。
我媽追在後麵說著什麼,我聽不到了。
初秋的江城已經很冷了,單薄的衣衫根本無法抵擋刺骨的寒意。
我回頭看了一眼小區裏的萬家燈火,轉身沉默地向越江大橋走去。
夜裏的大橋上車輛和行人很少,我形單影隻地走在江邊,往日種種浮現在我眼前,一股又一股的泥潭將我拽入無盡深淵。
我翻過圍欄坐在江邊,即將鬆開手的那一刻,一雙溫熱的大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我回頭望去,騎著單車的少年氣喘籲籲地停在我身後,他麵色緊張,說話有些結巴:“同學,你......你別衝動,我有一道題想請教你,可以嗎?”
我愣了愣,慢慢從圍欄上下來,看了眼他還緊抓不放的手腕,小聲道:“你可以放開了”
他突然才意識到,猛地鬆開手,麵色有些不自然,“那個......我是隔壁二班的,經常見到你,你可能不記得我了”
我沒有回應,他又繼續道:“我叫岑舫,我們去前麵的奶茶店裏,你給我講講,行嗎”
看著他小心翼翼的眼睛,在這個寒夜,我心裏有了一點異樣的觸動。
從那天之後,我們漸漸熟絡起來,經常一起吃飯,一起回家,每天我會抽空給他講題,他成績也有了很大的進步。
一年的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快到了我爸的祭日。最近我媽情緒陰晴不定,經常對我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許是岑舫察覺出了最近我的心情低落,於是他總是變著法子地逗我樂。
那天放學後,他興衝衝地向我跑來,一陣穿堂風吹過,他額前散落幾根發絲。
岑舫低下頭,眼裏一片溫柔笑意,“江明心,我帶你去看煙花,你別不開心”。
說罷小心翼翼地牽起我的手,向海邊跑去。
盡管此後我無數次被困在陰冷潮濕的雨季,可我始終記得那一天。
岑舫拉著我,我們追著日落的尾巴肆意奔跑在無人的海邊,最後一縷霞光消失在遠方的海平麵時,夜空猛地炸響一片煙花。
我看著煙花,岑舫看著我,他說:“江明心,我不要你永遠困在梅雨天,我要你的每一天都像煙花一樣絢爛。”
於是,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在我十七歲的這場煙花,成了岑舫在我心裏無數次的免死金牌。
2.
高考結束後我留在了江城,而岑舫按照家裏的規劃去了加州留學。
為了見他一麵,我白天兼職家教,晚上在便利店收銀,淩晨的經濟艙不知道坐了多少回。
可是異地感情難免生變。
朋友開始隱晦地向我透露,岑舫身邊似乎有了新人。
我隻是笑著擺擺手,“不會的,我相信岑舫,他不是那種人。”
直到有一天,我的大學好友詩雅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了楊一茜發的一張親密合照,照片上的男人,是岑舫。
那天是我飛去加州見他的最後一次,機翼劃過雲層,那場十七歲時的煙花在我心裏炸響,我失神地看著機窗外。
落地後,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去岑舫的公寓,剛到公寓樓下,就看到楊一茜挽著岑舫的胳膊,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看到門口的我,兩人都是一愣。
我麵若冰霜,語氣生硬:“岑舫,這就是你說得在國外過得很辛苦嗎。”
岑舫沉默片刻,抬手讓楊一茜先走,轉頭看向我,“心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談談。”說罷拉住我的手腕,想讓我進公寓裏去。
楊一茜上下打量我幾眼,在岑舫看不到的角度,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然後轉身離開。
我心中怒火愈燃愈烈,猛地甩開岑舫的手,“談什麼?我想的哪樣?事實擺在我麵前,你還想像騙傻子一樣騙我說你們隻是朋友嗎?”
岑舫被我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出了幾分火氣,歇斯底裏地衝我怒吼:“江明心,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幾次打電話給你你不接,發信息你不回。為什麼現在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是這幅不冷不熱的樣子?你這樣隻會把我越推越遠!”
怒火瞬間化為灰燼,心底隻剩一片悲哀。
我靜靜地看著他,“岑舫,我們之間是突然變遠的嗎。”
他一瞬間偃旗息鼓,氣勢全無,沉默地低下了頭。
我繼續道:“你在加州的這幾年,我過得很不好。”
“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思念瘋長。”
“你剛去的時候,我夜裏常常睡不著覺,而你為了能多看我幾眼,每天硬熬著找時差和我打視頻。後來,我們的視頻電話從一天兩通變成了半個月一次,你總說你忙,而我打過去的越洋電話也總是無人接聽。後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你認識了楊一茜。”
岑舫張了張嘴,又沉默地低下頭。
我繼續道:“一個月前我低血糖暈倒住院,又因為兼職太多飲食不規律犯了腸胃炎。詩雅那段時間很忙,我一個人在醫院特別孤單。我想給你打個電話,打了一整晚你都沒接,後來我才知道那晚你在陪楊一茜過節。”
岑舫想辯駁幾句,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看到他沉默的樣子,我失望透頂。
於是我說:“分手吧,岑舫。”
不等他反應,說完我就搭車去了機場。
坐在回國的航班上,我緊緊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加州。
3.
他回國前,我們徹底分手了。
分手斷聯的那一個月,我們都很不好受。
他回來後的接風宴我沒去,而我也在有意的屏蔽著和他有關的一切消息。
這段時間,岑舫給我打過好幾通電話,也發過好幾條信息,我一條也沒回。
一個月後,岑舫來找我了。
十二月的江城格外的冷,寒意滲入骨髓。
那天晚上,他在我家樓下站了整夜,我躲在窗簾後眼眶泛紅,最後還是下去見了他。
他驚喜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我,動了動嘴唇,什麼都沒說,而是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拿出一捧還帶著水珠的水仙花。
岑舫輕輕把花塞入我懷中,眉睫上還帶著寒氣結成的小冰晶。
他看著我的眼睛,聲音低啞“心心,對不起”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他被水汽打濕的衣服和泛紅的眼眶,我心軟了。
我動了動腳步,輕輕抱住他。
岑舫猛地抱住我,把頭埋到我頸窩。
他聲音哽咽,“心心,這些天我過得很不好。我知道我這次錯的離譜,傷到了你,我們不聯係的這段時間,失去你的每一秒都像狠狠紮在我心上的刀。”
“我們重新來過”
我感覺到了頸窩的濕潤,是他的眼淚。
4.
和好後,我們正式同居了。
每天我們都有說不完的話題,一起逛超市、做飯、遛彎,在看完夜場的電影回家後,點一頓外賣。
我們一直在努力創業,開過很小的店麵,也嘗試過電商和自媒體。
因為這段感情剛開始不被他父母看好,我也不是他母親認可的“好兒媳”。所以在我們創業初期,岑舫家裏沒有給予他任何經濟或人脈上的支持,而我們的第一筆創業啟動資金,是我從上大學起辛辛苦苦攢下的所有錢。
他每天無論加班到多晚回來,都一定會記得帶幾樣我愛吃的東西,或許是糖炒栗子,或許是小蛋糕,或許是別的什麼。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幾乎沒有下過廚,家務也不用我做,有時候夜裏我突然睡不著想吃燒烤,他也二話不說立馬帶我去。
日子很累,我卻總是感覺到平靜的幸福。
後來在不斷地努力和嘗試下,我們共同經營的公司開始小有成就。
事業有所起色後,也就是我們創業的第三年,岑舫向我求婚了。
過去了這麼久,我還是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他騙我來海邊散步,然後突然消失不見。
在我驚慌之際,突然炸開了漫天的煙花。
在絢爛煙火下,岑舫抱著吉他出現在我身後。他唱著徐譽滕的歌,“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該往哪走,留在我身邊做我老婆好不好......”
看著他笑吟吟的眼睛,我一邊哭一邊點頭,於是我們在盛大的煙花下擁吻,那一天,我覺得特別幸福。
可是好景不長,岑舫爸媽一直不看好我們的感情,逼著岑舫和我分手,讓他一定要娶個所謂“門當戶對”的女人。
於是把岑舫騙了回去,切斷了他和我的聯係,整整一周,他被困在屋裏出不去。
最後岑舫為了逼他父母鬆口,甚至用上了絕食和割腕的手段。
再見到岑舫時,他瘦了一大圈,在我家樓下的巷子裏,他緊緊地抱著我,灼熱的淚水滴在我的頸窩,我隻覺得哪怕一輩子就這樣,也挺好。
於是,我和岑舫結婚了。
我們確實有過很好的一段時光,可是後來,我不得不承認,我愛過的人確確實實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5.
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幸福的過下去,直到那天。
我陪閨蜜詩雅去逛街的時候,撞見了岑舫和楊一茜一起從一家新開的茶餐廳出來。
那家餐廳,岑舫說下次帶我去,原來沒有下次。
曾經的那些回憶湧上心頭,讓我隻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快步走上前,猛地甩了楊一茜一個耳光,岑舫擰著眉隔開我,“江明心,你打人幹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一茜捂著臉,委屈的窩在岑舫懷裏,可是看向我的眼神又分明是滿滿的得意。
看得我怒火中燒,剛抬起手,就被岑舫狠狠地抓住了手腕,他聲音冷冽:“夠了!江明心,適可而止。”
說罷狠狠甩開我的手,低頭看向楊一茜,用手背碰了碰她微微紅腫的臉頰,低聲道:“茜茜,我先帶你去處理下。”然後頭也不回的拉著楊一茜離開了。
我頓在原地,氣血翻湧,大腦一片空白。
詩雅擔心地看著我,氣憤卻又不敢多說,怕我難過。
沒了逛街的心情,也拒絕了詩雅邀請我去她家住幾天的提議。和詩雅分開後,我開車回了家,一個人呆坐到傍晚。
天色暗了下來,屋裏沒有一絲光線,門鎖微動,岑舫回來了。
他打開了燈,突然的光線讓我閉了閉眼。
他走到我身邊坐下,我沒有動作。
岑舫輕輕把手搭在我手背上,“心心,不是你想的那樣。最近談的一個大客戶是一茜牽線介紹的,我隻是想請她吃飯來謝謝她”
我嘴角動了動,冷笑道:“不是第一次出去吧”
岑舫皺了皺眉,“是,我們是一起吃過幾次飯,但我們隻是朋友,你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
我淡聲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岑舫沉默片刻,沒有回答。
我心下了然,“結婚後?”
岑舫還是不說話,我自嘲道:“看來更早。”
我轉頭看著他,目光平靜,“和她斷聯,或者我們離婚。”
岑舫好像被“離婚”兩個字刺激到了,他突然大吼道:“離婚離婚,又是離婚!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我沒有我的生活圈子嗎!我說了多少次,我們真的隻是朋友,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咄咄逼人呢?你知不知道一茜幫了我多少!”
我氣極反笑,“我咄咄逼人?”
岑舫冷靜了下來,他聲音疲憊:“明心,你不知道,那幾年我真的太孤單了。當時爸的公司瀕臨破產,副總挪用公款後跑了,留下一屁股賬,媽還因為這個攤上了官司,我一個人真的快扛不住了,是一茜一直陪在我身邊”
聽到他這麼說,我心底一片冰涼。
沒有麵目猙獰地爭吵,也沒有歇斯底裏地哭泣。我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我呢”。
“我對你的好,這麼多年來對你的付出,原來在你心裏一文不值”
“你爸資產被凍結,你在國外沒有生活費,我一天打三份工,睡眠時間被壓縮得隻剩四個小時,兼職賺的錢全部打給你,我生怕你一個人在加州吃不好睡不好。我和你的這些年,竟然都比不上她在你身邊的一年嗎。”
岑舫怔愣片刻,低下頭,長久的沉默後,他突然俯身趴在我腿邊,像一隻喪家之犬。
他哽咽道:“對不起,心心,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會再和她聯係了”
看著他這樣,我無力地閉了閉眼。
這麼多年,我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對他狠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