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我正躺在奈何橋旁的茅屋裏。
“醒了?”
“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
“如今你已掉了兩滴淚,再差一滴,便可忘卻這薄情的傅長修,羽化成鬼王了。”
眼前的陌生男子披著鶴氅,玉冠束著幾縷銀發。
他五官生得好看極了,眼尾處還有一粒小小的胭脂痣。
我搖搖頭。
“不要。”
“閻君待我最好了,我不要忘了閻君!”
“你是誰?”
他拿著折扇挑起我的下巴。
“我叫沈辭,是你的......夫君。”
還未等我說話。
門外傳來傅長修的冷哼。
“夫君?”
“沈辭,你得不到司羽,跑過來逗引孟柳兒?”
“我管你是不是天神,若你傷了柳兒,我要你好看!”
沈辭眼眸一轉。
他晃了晃折扇,輕聲嗟歎。
“一個寫個冊子的芝麻小官,也敢來壓我了?”
“柳兒快死的時候,不見你救她一命?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穿著婚服,要來做什麼?”
我傻傻地盯著身著大紅喜袍的傅長修。
一身紅色,襯得他膚白若雪,更加清冷無雙。
傅長修走上前,溫柔地拉起我的手。
“柳兒,我誤會你了。”
“之前是司羽舊疾複發,和你沒關係。”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無論如何都要過來,替我撐撐場麵!”
我心裏莫名湧上一股心酸。
終究還是點點頭,起身讓傅長修攙我起來。
“閻君叫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走了幾步,我餘光掃去身後的沈辭。
他有些不安地盯著我,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放我遠去了。
行至紅燈籠高掛的府殿。
傅長修腳步一頓,突然變了一副麵孔,笑得陰森恐怖。
“柳兒,你幫幫司羽,好不好?”
“她的舊傷需要你的眼睛和淚珠,作為藥引,才能根治!”
“今天大婚,她突然疼得滿地打滾,我實在沒辦法了,所以......”
我踉蹌後退幾步。
“閻君,我不要!”
傅長修擰起眉頭。
“我記得你從前很善解人意,不會這麼自私!”
“這十年,我待你不薄,你這條命都是我給的,給我眼睛又怎麼了!”
他慢慢朝我靠近,怪裏怪氣地笑起來。
“柳兒乖,不疼的......”
我並不怕剜眼之痛。
可若是疼得掉了眼淚,便就永遠忘掉閻君了。
於是我轉身逃去。
瞬間就被傅長修擒住,他拿起當年救我的長劍,猛地刺向我的雙眼。
“司羽活不成,三界都得死!”
“更何況你這個蠢孟婆,本來就死不足惜!”
劍氣的強風掠過。
我恐慌地瞪大了雙眼。
僅差分毫,長劍突然一滯,懸在空中。
傅長修正死死咬著下唇,目光複雜地看著我。
有不忍,也有恨事不成的不爭。
他是想起了那時一遍遍教我彈琴認字嗎?
想起我為他洗滌件件衣裳的皂香味,想起我替他秉燭時瞌睡砸破頭,想起我學著小鬼吱哇亂叫,逗他會心一笑嗎?
我的心砰砰直跳,勉強地笑出來。
“我就知道,閻君是天下最好的神......”
話音未落。
冰冷的長劍便穿透了我的眼窩,世界驟然變得漆黑無比。
傅長修深吸一口氣。
“孟柳兒,你錯就錯在是個供我解悶的蠢貨......”
“錯在我從未愛過你。”
要命的劇痛襲來。
我癱坐在地上,顫抖著手,撫向空洞的眼窩。
最後一滴熱淚,混著鮮血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