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夕,我在陸焱的衣櫃裏發現了一條鑽石項鏈。
這正是我們前幾天在挑婚戒時,陸焱的學姐葉瑤看中的。
可那天我看中隻有價值五千的鑽戒,陸焱都舍不得買。
他曾說,結婚不需要奢華,簡簡單單就好。
但葉瑤的目光隻在項鏈上多停留了一會,陸焱就偷偷買下了下來。
他曾說,他不會娶學姐。
因為她太獨立,太自信,不像我溫順安靜,適合做他的妻子。
我沒爭也沒哭。
第二天,我打開郵箱,回了封郵件。
是我決定參加極地科考的確認函。
這段感情我決定放下了,
可陸焱卻追著我來到了極地,說想和我一起去看極光。
01
“這家婚紗店的評價挺不錯,說是設計師款多,還能定製。”
未婚夫陸焱低頭刷著手機,一邊隨口對我說。
我跟在他後麵,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畢竟婚紗是每個女孩從小就會幻想的東西。
“陸焱?”
就在服務員引導我們剛落座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帶著幾分驚喜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回頭。
一個高挑的女人走了進來,
披著一件淺駝色風衣,長發被隨意地挽起,眉眼精致,氣質明豔。
她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陸焱身上。
“真的是你啊!”她笑得輕快,仿佛許久未見的老友。
陸焱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了一個意外又驚喜的笑容:
“葉瑤?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昨天才到。”
她走到陸焱身邊,自然地拉了拉風衣,嘴角帶著一絲調侃,
“聽說你快結婚了,我還想著有機會見見你的未婚妻,沒想到這麼快就碰上了。”
“這是沈若。”
陸焱轉過身來,對我簡單地介紹了一句,又看向她,
“這是我大學的學姐,葉瑤。”
“你好。”我禮貌地點點頭。
“你好啊。”葉瑤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著說,“哎呦,學弟眼光不錯嘛。”
她的話聽起來像是誇獎,但我卻莫名覺得有些別扭。
“既然碰上了,不介意我一起看看吧?
好歹算是學弟的大日子,也該給你們參謀參謀。”
葉瑤大大方方地坐到我們旁邊,目光掃過服務員遞來的婚紗冊子。
“當然不介意。”陸焱笑了笑,把畫冊推到她麵前。
葉瑤翻了幾頁,停在了一款魚尾婚紗上,遞到我麵前:
“這一款不錯,腰線特別好,身材比例會顯得非常棒。
你要是穿上它,婚禮現場一定驚豔。”
我看了一眼,那件婚紗確實漂亮,
但款式張揚,滿是複雜的亮片和拖地的裙擺。
“挺好看的,就是......可能不太適合我吧。”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婉轉些。
“試試嘛。”葉瑤笑著看我,像是看一個不會打扮自己的小女孩。
“婚紗本來就是要隆重一點,怎麼能太低調呢?”
“對啊,先試試看。”陸焱點頭附和,“反正不喜歡也可以換。”
我有些猶豫地看著服務員,卻沒料到葉瑤已經興致勃勃地叫了起來:
“試這一款,麻煩了!”
服務員笑著應聲,起身去拿婚紗。
“對了,我知道附近還有一家婚紗店,定製款式更多。”
葉瑤轉頭看向陸焱,“要不等會兒一起過去看看?”
“可以啊。”陸焱答得幹脆利落,絲毫沒有顧及我正站在鏡子前試婚紗。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裙擺雪白,襯得整個人像一朵裹緊的花苞。
可我的目光很快被旁邊的空位吸引。
陸焱和葉瑤正低頭湊在一起看手機,聊得火熱,時不時發出幾聲輕笑。
那個位置,原本應該是他陪我挑選的地方。
我握了握裙擺的布料,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一點冷意,突然從衣料的觸感,蔓延到了心底。
02
“今晚我有個聚會,葉瑤也會去,你一起吧。”陸焱下班後打來電話。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你們的聚會......我方便去嗎?”
他笑了笑:“你怎麼會不方便?我們這些大學同學早就想見見你了。”
我心裏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
晚上,我換上了一件深藍色的連衣裙,站在陸焱家門口等他。
葉瑤正好也一起,看見我後她自來熟的和我打招呼,
“沈若,你穿這件也挺好看的。”
她打量了我一眼,笑著誇道,“很簡單,很......低調。”
我點點頭,算是道謝。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意味。
就像是上司在評估新入職的下屬,語氣溫柔,卻讓人心生不適。
聚會地點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廳,包間裏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看到陸焱進來,大家都站起來打招呼。
“喲,這就是嫂子吧?”一個人笑著看向我,“果然是大美人。”
陸焱替我介紹了幾個人,我也禮貌地回應著。
葉瑤很自然地坐在陸焱旁邊,我則被安排在了稍遠的位置。
酒過三巡,葉瑤成了全場的焦點。
她講了許多她在國外的見聞。
從在阿爾卑斯山滑雪到在撒哈拉看流星雨,
最後,她話鋒一轉,說起了北極圈的極光。
“你們知道嗎?那種極光真的很夢幻,像綠色的絲帶飄在天上......”
她用手比劃著,聲音裏帶著點陶醉。
“不過可不是誰都有機會看到的,得趕上特別好的天氣才行。”
我默默看著她,手指在桌麵輕輕敲了敲。
她的描述聽上去確實很動人,但有些地方卻讓人疑惑。
“而且,極光的位置也很固定。”
她抿了口酒,目光在座位上掃過,最後落到我身上,
“沈若,你應該沒機會去過吧?但沒關係,聽我說說也算見識了。”
“對了,還有一種傳聞說隻有兩個相愛的人才能同時看見極光喲。”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陸焱也微微挑了下嘴角。
“極光的確很美。”我端起杯子,輕聲開口。
“不過......它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固定位置。”
葉瑤笑容一滯,轉頭看向我:“哦?你也了解?”
“嗯,極光是由太陽風中的粒子和地球磁場相互作用產生的,磁場會有變化,所以極光的位置並不固定,隻是多發生在極地附近。”
我語氣平靜,“不過你說得也沒錯,確實需要好天氣。也並不是相愛的人才能看見極光,極光不過是兩人相愛的見證罷了。”
包間裏瞬間安靜了幾秒。
葉瑤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是嗎?看來我記錯了。”
她話裏不帶什麼情緒,但笑容卻沒有剛剛那麼自然了。
飯局結束,回家的路上,陸焱的臉色有些沉:“你今天是不是有點過了?”
“我哪裏過了?”我皺眉,“她在說一些錯誤的信息,我隻是指出來而已。”
“這隻是聚會,又不是講座,誰會在意這些細節?”
他的語氣有些不耐,“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挑她的錯,像話嗎?”
“所以她能暗諷我一輩子都沒機會見極光,我卻不能反駁?”
我抬頭看著他,覺得心裏有點涼,
“陸焱,你到底覺得我是你的未婚妻,還是一個需要被‘學姐’教導的學生?”
“你別無理取鬧!”
他有些惱怒,隨即深吸了口氣,壓低了聲音,“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路沉默無言。
到了家門口,我站在黑暗中,看著陸焱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03
我在公司開了整整一天會,喉嚨幹得像是要冒煙。
回到家時,腦袋也開始昏沉,渾身發冷。
撐到晚上八點,我的體溫已經燒到接近四十度。
渾身像被抽空了力氣,勉強夠到手機給陸焱發了一條消息:
“我發燒了,路過藥店幫我買點退燒藥。”
過了幾分鐘,他回了句:“知道了。”
短短三個字,冷冰冰的。
可我當時已經沒有力氣計較了,蜷縮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心裏想著他總會回來,總會帶藥回來。
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門口卻始終沒有半點動靜。
我看了眼手機,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邊有些嘈雜,他的聲音也顯得匆忙:“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強忍住嗓子的不適問。
“快了......葉瑤突然流鼻血,我去她家幫她送藥。”
他說得自然得仿佛理所當然,“沒什麼事吧?”
我愣了一下,聲音沙啞地反問:“葉瑤流鼻血?”
“嗯,她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可能是壓力大。”
他說,“再等等,我很快就回來了。”
電話掛斷的那一刻,我盯著屏幕,半天沒能回過神。
明明我發燒快四十度了,可他卻因為她流鼻血,扔下我跑去送藥。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在這段關係裏算什麼。
我撐著爬起來,打開外賣軟件,點了一個最近的藥店配送。
一小時後,退燒藥送到家。
我吞下藥片,重新躺回床上,蓋緊被子發抖。
深夜,門終於開了。
陸焱換好鞋走進來,像是剛剛送完別人後的一身輕鬆。
他看到我虛弱地躺在床上,竟還有心情抱怨:
“葉瑤最近真的太累了,身體狀況不行,我得提醒她好好休息。”
我側過身,盯著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手指揪緊了被角。
“你沒發現,我也需要休息嗎?”
我聲音沙啞,幾乎是用盡力氣才問出這句話。
陸焱一怔,隨後像是沒聽懂似的笑了一下:
“你都吃藥了吧?睡一覺就好了,沒事的。”
他說得那麼輕描淡寫,仿佛我這高燒的身體和葉瑤流鼻血一樣微不足道。
“對了,我跟學姐商量過了,你的婚紗已經訂好了。”
陸焱發過來一張照片,是我那天拒絕過的魚尾婚紗。
他知道我不喜歡,但學姐喜歡。
我躺在床上,盯著窗外的月光。
寒意不止來自身體,還來自心底。
像是有人掀開了最暖的一層被褥,露出的是赤裸裸的冰冷現實。
04
“這一對婚戒,寓意是一生一世,這種設計挺特別的。”
我看著櫃台裏的戒指,伸手指了指其中一款,聲音裏帶著點欣喜。
戒指的主石是圓潤的奶白珍珠,周圍點綴著幾顆小鑽石。
設計簡約,卻透露出一種溫潤的柔和感,
就像我對婚姻的期待,樸素卻深沉。
陸焱站在一旁,低頭看了一眼價格標簽,輕輕皺了皺眉:
“五千多?沒必要花那麼多錢吧。結婚隻是個形式,戒指太貴了也不實用。”
“可是我很喜歡。”我頓了頓,看向他,“這款設計很特別,也有寓意。”
他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耐:“再看看吧,說不定還有更好的。”
我低頭看著那對戒指,原本充滿期待的心情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一半。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喲,你們也在這兒啊?”
我轉頭一看,葉瑤正從門口走進來。
“真巧啊。”她笑著走到陸焱旁邊,目光隨意地掃了一眼櫃台上的戒指,
“是在挑婚戒嗎?”
陸焱似乎一下子高興了不少:“對啊,正在看。”
“讓我看看。”
葉瑤直接走到櫃台前,隨意地看了兩眼,目光很快被一條手鏈吸引住了。
“這條不錯啊。”
她指著櫃台裏的一條鑽石手鏈,笑著對服務員說,“麻煩拿出來看看。”
服務員立刻拿出手鏈遞給她。
葉瑤隨手試了一下,轉動手腕看了看:“怎麼樣,好看嗎?”
“挺好看的。”陸焱不假思索地點頭,還補充了一句,“很適合你。”
“不過太貴了,要兩萬塊。”葉瑤挑了挑眉,把手鏈遞回給服務員,“還是算了吧。”
“可惜了。”陸焱眼中閃過一絲惋惜,臉上分明掛著心疼。
我愣住了,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猛地被擰緊了。
葉瑤微轉頭看向我:“你們挑得怎麼樣了?婚戒選好了沒?”
我笑得有些僵:“還沒呢,正在看。”
“選戒指這種事,學弟肯定會舍得花錢的,對吧?”
她語氣輕快,像是不經意間的一句玩笑,但卻像一根針紮在我心口。
陸焱沒接話,轉頭對我說:“再多看看吧,別急著定。”
婚戒最終還是沒買。
商場的地下車庫裏,陸焱準備開車門,卻突然往回走。
“你先上車,我東西好像落上邊了。”
他小跑著離開,像是在趕一場快要遲到的約。
十分鐘後,他回來了,臉上藏著一絲莫名的雀躍。
回家的路上,我安靜地坐在車裏,看著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
“你今天怎麼不說話?”
陸焱一邊開車一邊問我,語氣裏帶著點不解。
我垂下眼睛,輕聲問:“剛才那對戒指,真的很貴嗎?”
他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提這個問題:
“不是貴不貴的問題,而是沒必要買那麼複雜的。買個簡單的就行了。”
“是嗎?”我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車裏陷入一陣沉默。
良久,他才開口:“你平常挺懂事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轉過頭看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是啊,我確實太懂事了。”
回到家,我關上門的那一刻,終於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我躺在沙發上,心底那一點點僅存的溫熱,快要徹底熄滅了。
05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陽台上。
陸焱去洗澡,我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放入洗衣機,給他拿好幹淨的衣服。
他的衣櫃一向亂糟糟的,我幫他整理了好幾次。
啪嗒。
一個精致的禮盒從衣服堆最下麵掉落。
我愣了一下,手卻不自覺的打開了盒子。
一條項鏈。
它精致得幾乎讓人炫目,鑲嵌的鑽石閃耀著冷豔的光芒。
是白天學姐喜歡的那條。
我不動聲色的把所有東西歸回原位。
手裏的咖啡涼透了,我腦袋裏全是亂糟糟的念頭。
我一直在騙自己,想成為一隻把頭插進地裏的鴕鳥。
可現在,我再也裝不下去了。
恍惚中,我無意識滑動屏幕,打開了郵箱。
最新的一封郵件,是一個月前發來的。
“沈若,最近好嗎?很久沒聯係了。”
發件人是徐川。
那時的我忙著準備婚禮,根本沒心思回複。
徐川是我在極地考察站時的同事,也是一起熬過無數個零下四十度寒夜的人。
那時我是極地科考研究員,他是生態學家兼紀錄片導演。
幾年前,他去了另一個項目組,從那以後我們幾乎沒聯係過。
郵件內容並不長。
他告訴我,他正在負責一個新的極地生態項目,
目前團隊正在組建中,想問我有沒有興趣加入。
“你的專業和經驗都非常適合,而且我記得,你一直很喜歡這種工作。”
我盯著屏幕,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極地考察站,那是我人生中一段最難忘的經曆。
那些日子雖然艱苦,但也是最讓我覺得自己活得有意義的時光。
我放下手機,走到書櫃前,翻出了一個老舊的相冊。
裏麵全是考察期間的照片:
皚皚白雪,絢麗極光,隊友們在雪地裏搭帳篷的樣子,
還有我抱著一隻受傷企鵝的畫麵。
照片上的我,笑得那麼明亮,那麼無所畏懼。
最後一張照片裏,是我和徐川站在冰川邊的合影。
那時我們剛完成一次複雜的鯨群研究任務,
大家都凍得鼻尖通紅,但每個人眼裏都閃著光。
看著照片,我的眼眶有點發熱。
那時候的我,是個無比堅定又充滿熱情的人。
而現在的我呢?
為了迎合陸焱的想法,離開了自己熱愛的事業,
一心想著成為一個“合格的未婚妻”,可換來的卻是一次次失望。
徐川的郵件像一根針,戳破了我心底的那層隔膜。
我突然明白,我不是不愛了,隻是這段感情讓我忘記了自己是誰。
第二天早上,我回複了他的郵件。
“川哥,很高興收到你的消息。我願意加入這個項目,請告訴我需要準備些什麼。”
發送那一刻,我的心終於有了久違的輕鬆。
放下手機,我開始整理那些被我塵封已久的裝備:
登山靴、防寒服、研究筆記本......
這些東西帶著我過去的印記,現在,它們也將帶著我重新出發。
傍晚時分,我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陸焱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他隨口問了一句:“你在忙什麼?”
“整理東西。”我平靜地回答,“有一個新項目找我,我準備去。”
“項目?”他抬頭,眉頭微皺,“什麼項目?”
“極地生態研究。”
他愣了一下,語氣裏多了幾分不悅:
“你還想回去?那些地方又冷又苦,沒意思。”
我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對你來說可能沒意思,但對我來說不一樣。”
他被我的語氣怔住了,似乎想再說什麼,但我已經轉身進了房間。
我心裏非常清楚,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不僅是這份工作,還有我未來的生活。
我把陸焱給學姐買的項鏈禮盒放在茶幾上。
深吸了一口氣,我抬頭看著陸焱:“我們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