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我第七次跟妻子提離婚的時候，她正在洗碗。

聽到我說的這話，她隻是淡淡的應和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有些詫異，因為前幾次我提這件事的時候，妻子的情緒都十分的崩潰，讓我煩不勝煩。

但這一次，她卻同意了，輕描淡寫的，跟往常完全不一樣。

我雀躍的離開，完全沒想到不久的將來，我會因為今天的舉動痛不欲生。

0

「你這次怎麼不罵我了？」

我看著繼續在碗池洗洗刷刷的妻子吳敏青，有些不適應的問道。

吳敏青頭都沒回，隻是用力的將碗上的水甩幹了之後放回了碗櫃裏，答非所問道：

「什麼時候把事辦了？」

我拿起煙抽了一口，看著麵前這個一臉冷靜的女人，心中莫名有些悵然：

「過幾天吧。這幾天廠裏事情多，我騰出空的時候跟你說。」

吳敏青隨口應和了一聲後，把手上的水隨意的在身上擦了兩下。

接著她走進裏屋，從衣櫃最上頭的行李箱裏翻出了一本賬本和一個破舊盒子。

陽光打進窗戶，照的空中的灰塵依稀可見。

「這是家裏全部的錢，我們五五分賬，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各管各的錢。」

吳敏青拿起一摞分好類別的紙鈔放到我的麵前：

「小婷的生活費還是按照你之前說的那樣，你一次性付清，省的我們日後掰扯。至於廠裏分的這個房子，我不要，你按照市場價折半給我。家裏是我買的東西，我帶走，不是我買的我不動。」

「你要是跟李彩月有什麼不放心的話，我收拾東西的時候你們可以來盯著。這段時間我就先帶著小婷去外麵住，等你有時間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們民政局見就行。」

聽著吳敏青有條不紊的將事情安排好，我的心中卻莫名浮上一絲的煩躁。

接著她拿起裝好的飯盒就往隨身的布包裏放去。

我習慣性想要去接飯盒的手一頓。

她麵色奇怪的看著我：

「你還有事嗎？」

我頹然的放下手後又吸了一口煙，接著沉默的搖了搖頭。

「你不多要點錢？你一個女人帶著小婷，要承受的閑話總是比我多的。多點錢也能多點保障不是嗎？」

吳敏青輕嗤一聲後，望向我的眸子裏滿是諷意：

「我多要點錢，讓李彩月又到單位鬧嗎？指不定，沒一會你就要在她的示意下，來找我多要錢了呢。」

聽到吳敏青這話，我的心裏頓時浮上一絲不耐煩。

我每次跟吳敏青談離婚談錢，她總是會陰陽怪氣的說李彩月怎麼樣。

也許在她的眼裏我和李彩月一個是拋妻棄子的出軌丈夫，一個是勾引自己師傅的小三。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

我和李彩月是經過了怎樣的愛恨糾結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沒再去看桌上放著的錢，我拿起煙猛抽了幾口，隨後將煙灰在飯碗裏掐熄。

「行。」

02

第一次見李彩月，是廠領導帶來的。

廠領導告訴我李彩月是下鄉知青，今年調來我們廠裏指導，讓我跟她好好相處。

那時的我看不慣她，不僅是因為她奪走了我一半的權利，還因為她的穿著打扮。

碎花裙、長卷發、小白鞋，在一眾灰頭土臉的工人中間格外的突出。

我總覺得幹活就要擺出個幹活的樣子，穿著打扮隻會影響幹活的效率。

但與之相反的，自從她來了指導後，我們這條生產線做出的貨物總是又快又好。

在後來的相處當中，我發現我和李彩月的共通點有很多，能聊的話題也有很多。

不像我跟吳敏青，我跟她說理想，她跟我說錢，我跟她說國家政策，她跟我說市場菜價。

我再一次稱讚李彩月的時候，吳敏青正在準備第二天帶去廠裏的飯菜。

炊煙嫋嫋間，她笑著看向我：

「你最近提她的次數有點多哦。」

後來我在家裏說話的次數便越來越少，而是每天期待著第二天去廠裏跟李彩月見麵。

是什麼時候對李彩月心動的呢。

大概是看見她明明最愛漂亮，但是卻會為了保護受傷的小貓讓它躺在她新買的裙子上，

大概是聽見她甜甜的喊師傅，一雙小鹿樣的眼睛滿是崇拜的看著我的時候。

這樣的眼神，讓我作為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我和李彩月第一次上床，是在我們認識的第二年。

那天我剛好下夜班，在小巷口遇見了正在被小混混騷擾的李彩月。

我沒多想，而是直接衝上去給了小混混一拳。

將小混混趕跑了之後，李彩月哭著抱著我不撒手，直說她害怕。

大概是那晚的月色太溫柔，所以我才會鬼使神差的跟李彩月回了家。

瘋狂了一夜後回家，憔悴的吳敏青滿眼紅血絲的質問我昨晚去哪裏了。

那是我這麼多年第一次對吳敏青說謊。

我和李彩月都知道，我們做的事情不對。

所以我思索許久，還是決定切斷了跟李彩月的聯係。

為了補償吳敏青，也為了讓自己的心裏好受點，我買了些新衣服和首飾給吳敏青賠罪。

再後來，廠長告訴我，李彩月辭職了。

我知道，這是現階段最好的結果了，但想到李彩月臨走時哀傷的眼神我的心還是不免一痛。

直到半年後，我因為醉酒又遇見了她。

看著站在不遠處吃餛飩的她，我的心裏莫名的湧上了一股的衝動。

我想這就是我們的緣分。

於是醒酒後，我告訴吳敏青我有事要回老家一趟。

老家的破舊旅館裏，我們沒日沒夜的相愛。

電視機裏說的沒錯，既然緣分到了，那就不要抗拒它，人生隻有一次，趁年輕不瘋狂，難道要等到我老了嗎？

03

離開家後沒走幾步，我就來到了李彩月在巷口的小房子。

我剛進門，李彩月聽到動靜後就轉身撲到了我的懷裏。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我：

「大誌哥，吳姐同意了嗎？」

看著李彩月紅撲撲的臉龐，我笑著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同意了。」

幾乎是我的話音剛落，李彩月眼眶就紅了。

她哽咽的將臉藏進我的懷裏，悶聲說道：

「太好了，我終於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了。」

感受到她的激動跟愛意，我的內心也有些激動。

自從決定跟李彩月在一起後，我跟吳敏青提出了離婚。

一開始吳敏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她不可置信、詫異、試圖補救。

但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

吳敏青在知道我跟李彩月在一起了之後，她當即變的歇斯底裏，家裏整日整日的回蕩著她的怒吼聲跟哭聲。

更甚者，吳敏青還衝到了李彩月新的工作單位上罵她是狼心狗肺的狐狸精，導致她被開除。

而我也因為吳敏青的不可理喻，從一開始的愧疚、不安變得麻木、不耐煩。

每一次離婚請求被吳敏青拒絕，李彩月雖然嘴上安慰我沒事，但是每到半夜她都會從我的懷裏哭醒，然後哽咽的說都是她的不好，說要不然我們之間就這樣算了。

每次聽到她這話，我的心中就一陣的酸澀，對吳敏青的厭惡也就更加深了一層。

好生安撫李彩月了一頓，我和她才勉強平複了激動的心情。

她沉吟了一會後，疑惑的開口道：

「大誌哥，吳姐不會是故意這麼說，然後打算算計你吧。」

我搖搖頭：

「她這人的眼界不寬，每天睜眼閉眼就是家長裏短的，她哪裏會那些爾虞我詐。」

李彩月柔弱無骨的手放在我的胸口，語氣柔緩的說：

「大誌哥，知人知麵不知心。吳姐雖然沒讀過書，但是你看這麼多年吳姐有吃過什麼虧嗎？」

「大誌哥，我知道你待人忠厚，做人老實，所以不願意把吳姐想的那麼不堪，但是也不願意跟吳姐多計較什麼。但是我們的這段關係現在巷子裏的街坊領居都知道了，我現在上不了班，家裏以後就靠你了，你總得為我們的未來做打算吧。」

我沉默了片刻後，握住了李彩月的手：

「我曉得的。」

04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了之後便回到了家裏。

我坐在吳敏青的對麵，抽了口煙後說道：

「阿青，我知道我臨時反悔不對。但是你別忘了，當初要不是你衝到小月的工作單位那麼大鬧一頓，她怎麼可能會丟了工作？這麼幾個月，小月都隻能吃菜，連口肉她都舍不得吃。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她的腰就細了一圈。」

「就上次，要不是我及時發現她半夜暈倒了，指不定還要鬧出人命來呢。」

我見吳敏青沒說話，我又抽了一口煙：

「阿青，這樣吧。我們離婚了之後你反正沒地方住，你幹脆就別搬了，這個房子我按市場價的一半租給你，也省的你跟小婷折騰。」

「況且你住在這裏，離小婷上學的地方近，離我也近。你要是上夜班，我還能幫著照顧下小婷。對了，小月說了，你要是害怕小婷出點什麼事的話，也可以把小婷放在小月那裏養著。」

「阿青，小月都做出了這麼大的讓步了，你就別整天斤斤計較的了。」

我自認這個方法是現階段來說，對所與人都受益的。

但我沒想到的是，吳敏青竟然拒絕了我的提議。

「楊誌，都要離婚了，你還要惡心我一下是吧！這麼多年，我吳敏青欠你們老楊家的也該還清了，我們明天就去領離婚證！楊誌，再跟你多待在同一個空間一秒，我都嫌惡心。」

「我實話告訴你，錢和房子我一步都不會退讓。該是我的，該是小婷的，李彩月她一分錢都不要想拿走！」

說著小婷就跟著她一起，將我給趕出了門。

我不明白吳敏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她說欠我家什麼。

隻是在我灰頭土臉的回李彩月家的路上時。

腦海裏止不住的浮現小婷今天望向我時滿是厭惡的眸子，和剛才揮著掃把將我趕出門時，雙目猩紅的樣子。

以往會挽著我的脖子，甜甜的喊我爸爸的小女孩，終究是在她媽媽的教導下，變成了跟她媽媽一樣的性子，得理不饒人的惹人厭倦。

指尖的痛意讓我猛地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我皺著眉將煙灰撣了撣，最後吸了一口丟在了路邊。

「叔叔，老師告訴我們抽煙有害健康，而且不能隨地亂丟垃圾哦。」

路邊的一個小孩將我隨手扔的煙蒂丟進了垃圾桶裏，亮晶晶的眼睛卻莫名讓我想到了小婷。

看著他的校服跟胳膊上的三條杠，我突然想起小婷原本也是該在這個學校裏上學的。

但是她的上學名額卻被我給換成了李彩月現在居住的房子。

所以現在小婷就隻能留在家裏，等著明年的分配名額下來了再上學。

難怪我剛才說到小婷上學的事情，吳敏青的情緒突然崩潰，原來是因為這個。

依稀間，我似乎看見了那天吳敏青望向我心如死灰的眼神，和小婷眼眶落下的淚水。

我看著點空無一物的指尖，燙意似乎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