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將軍有位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痛失所愛後,他找到巫師為我和白月光換臉。
巫師提醒他:「落子無悔,因果注定。」
他毫不在意。
「隻要她能回來,任何因果我皆甘願承受。」
直到我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霍小將軍卻瘋了。
他跪在我麵前,失去所有桀驁與尊嚴。
「求求你,把枝枝還給我。」
0
我已經守了霍錚兩日。
「芸枝,你說婉卿真的死了嗎?」
我點點頭,想要伸手安撫他。
可他卻雙目赤紅將我狠狠推開。
「滾!你們都滾!」
我知趣退下,將剛做好的炸糖糕端走。
聽將軍府的人說,唐家逼女兒嫁人。
唐婉卿拒不從婚隻為等她的少年郎回來娶她。
可霍錚得勝歸來見到的卻是一副冷屍。
走出門,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濕。
眼淚掉在熱騰騰的炸糖糕上。
五年前霍錚在平叛時救下了我。
為了報恩我便日日陪著他行軍作戰。
軍營裏的人都笑我想當霍錚的女人。
可我不在意,隻要能待在他身邊,我便歡喜。
所以也無妨淡泊,但求長久。
日日複月月,月月複年年,年年複此生......
我想,他總有一天會懂我的心意。
但直到回了京看到唐婉卿的屍身,我才明白。
原來,他隻是對我淡泊。
第三日,府裏來了個奇裝異服之士。
聽小廝說那是霍錚請來的巫師,能將唐家小姐的臉變到另一個人的臉上。
我起了興趣,一路跟隨著巫師。
書房外,我聽到巫師說著什麼「換臉」、「生辰八字」的字眼。
最終,巫師歎了口氣。
「霍將軍,老朽勸您一句:落子無悔,因果注定。」
霍錚斬釘截鐵:「無論何種因果,我都願意承擔。」
我鮮少看過霍錚如此執拗的模樣。
我想,巫師所行之事一定對他頂頂重要。
從那天起,霍錚便在京城暗中尋找和唐婉卿相同生辰八字的女子。
我將他的心焦和痛楚看在眼裏,心中暗暗祈禱他能得償所願。
直到霍錚懷著滿臉希冀尋到我。
我才知道——我與那唐家小姐竟是一模一樣的生辰八字。
霍錚激動地抓緊我的手問我:「芸枝,你可願與婉卿換臉?」
我將他眼中的期盼和渴望看的真切。
小將軍大抵很想看到唐姑娘的臉吧。
隻是換張臉,能讓他開心些,我便也知足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重重點了點頭。
自然願意。
——我在心裏如是回道。
02
換臉很成功。
我對著銅鏡仔細撫摸著這張陌生的臉。
唐小姐真美啊。
除了我是個啞巴外,幾乎與唐婉卿一模一樣。
霍錚顯然也是滿意的。
他待我好極了。
從前我是做慣了洗衣做飯這等雜事。
如今再做這樣的事,霍錚便會一臉心疼地將我扶起來。
「芸枝,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粗活兒了。」
我心中十分歡喜,驚訝於霍錚這樣的粗人竟也懂得心疼人。
但還是會時時為他做炸糖糕。
這是我獨創的口味,霍錚很喜歡吃。
我和往常一樣送給他吃的時候,霍錚竟一臉怒容。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給我做這些東西,身上不要沾上油煙味!」
我被吼得愣住了,盯著盛怒的霍錚呆呆地看著。
霍錚許是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重。
他歎口氣將我攬進懷裏。
「我不需要你做這些事,你隻要安靜陪在我身邊即可。」
我不懂。
明明這些事我做過千百次。
為何從前可以,如今便不行?
他如今的小意溫柔給的不是我。
而是有著唐婉卿的臉的芸枝。
可我貪戀他胸膛的溫度,將眼淚連帶著委屈一塊壓下。
無妨,許是唐婉卿的臉比我的臉更招人疼惜一些。
這樣的美人麵若是終日埋沒在油煙灰塵中,換誰都會於心不忍吧。
這天,霍錚的麾下來府上議事。
他們像是看見什麼稀罕東西似的圍著我。
「這是芸枝啊?根本看不出來啊。」
「換臉換的跟長出來似的,太像了。」
「你別說,芸枝確實和唐小姐越來越像了,要是讓她給我端茶倒水,我可受不起啊。」
我跟著他們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的。
以前在軍營,不都是我做這些事嗎?
我心想著,便打算給他們沏一壺好茶。
剛端著滾燙的茶壺走近書房,就看到霍錚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上前一步將我手上的茶壺打翻。
碎片散落一地,水滴飛濺在我手上。
我聽見霍錚對著幾個麾下怒吼道:「誰準你們把當她個婢子了!」
幾個麾下連忙認罪卻依舊躲不過一頓軍板。
自那天後,府上所有人待我都疏離了許多,也愈加恭敬了起來。
仿佛我是將軍府半個主子一般。
03
霍錚待我越來越好了。
可我卻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
我記得我應該在晨起時為他做些什麼事。
也隱約記得我應當在他下朝之後送上什麼吃食。
可當我仔細去回想的時候,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不僅想不起來,反而會多出其他不屬於我的記憶。
比如,我會突然在澆花的時候想起霍錚兒時紅著臉送「我」野花的場景。
也會在用膳時想到霍錚一臉笑意吃下「我」送給他的花生酥。
我被這些零碎的、陌生的記憶折磨地苦不堪言。
尤其是在麵對霍錚時。
無奈之下我去尋了那位巫師。
我不會說話,便用毛筆寫了下來。
直到看見自己寫出完整的一張紙時,我才猛地一驚。
——我是不會寫字的。
更不會用毛筆。
我惴惴不安將紙遞給巫師。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像是透過我的臉看另一個人。
巫師說:「在霍將軍眼中,你已不再是芸枝了,他正在慢慢忘記你。」
我心中一驚,暗歎巫師真乃神人。
他怎知霍錚已經許久沒喚過我芸枝了?
巫師重重歎出一口氣。
「姑娘,你在慢慢弄丟你自己。」
我認可地點點頭。
我感到有什麼虛無的、飄渺的東西順著指尖劃過。
我想抓住卻無跡可追。
臨走前,巫師勸我:「若是提醒霍小將軍,一切尚可挽回。」
不知怎的,我又想到了霍錚對待我的模樣。
在軍營時他總是若即若離,對我也不似如今這般柔情。
可如今,我依舊是芸枝。
霍錚卻以為我是他死而複生的一生摯愛。
突然之間,心口某處的陳年舊疤刺痛起來。
我笑著搖搖頭。
不,我不會告訴他的。
04
霍錚好像越來越黏著我了。
下朝回府後便一直讓我隨身陪著。
「你似乎與以前不一樣了。」
我的心停了一瞬,反應過來後脊背一陣發涼。
許是見我眼神迷茫,霍錚輕笑一聲。
「我是說,你比以前端莊很多,得體很多。」
我愣了愣,想在腦中尋到一絲記憶。
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從前的影子。
隻模糊地記得在一個破落的村子裏,我是個鄉野村婦的模樣。
這麼對比之下,好像確實如霍錚所言那般端莊了許多。
我對著他笑了笑。
不知怎的,霍錚突然抬頭盯著我,像是想從我眼中審視到什麼。
他是上過戰場的人,眼中素有令人膽寒的殺意。
隻是那樣淡淡看著我,我卻頓時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我歪了歪頭,示意他怎麼了。
霍錚眯了眯眼,眼中似有股隱隱的不安。
他靠近了幾分,眼睛死死盯著我。
像是想要探查什麼。
這樣的眼神我隻在他審戰犯時看到過。
我心裏一慌,想看清楚他的心思。
可再睜眼時,那股惶恐和不安卻悄無聲息地消失。
仿佛方才那一茬那不過是我的錯覺。
看錯了吧?
霍錚怎麼會有不安害怕的時刻。
但他依舊目光如炬,像火一樣烤著我。
就在我快要支撐不住時,霍錚放過了我。
他移開目光,似是不經意般提起:「想吃你做的炸糖糕了。」
我下意識點頭應下。
可在一隻腳踏出書房時,身形猛的一頓。
——我忘記了。
不管再怎麼努力,我都想不起來炸糖糕的做法。
霍錚走過來,沒錯過我臉上的茫然。
「怎麼了?」
我焦急比著手勢,猶豫地搖了搖頭。
霍錚的臉色由疑惑轉變成了陰沉,周身氣壓陡然變低。
這樣的霍錚讓我有些膽寒。
察覺到他欲離開時,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霍錚冷言道:「我去尋那個巫師。」
說罷便掙脫著想要甩開我的手。
女子的力氣遠不如男子,何況還是個驍勇善戰的小將軍。
霍錚的力氣極大,恨不得直接將我甩出去。
他的手一根一根脫離我的掌心。
我卻下意識不想讓他離開。
情急之下,我的喉間越來越癢,像是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下一秒,我奇跡般地說出了話。
「阿錚!」
話一說出口,我和霍錚皆是一愣。
他眼底的驚喜與我臉上的迷茫形成對比。
我仔細回味著方才發出的聲音。
那——不是我的聲音。
我並非天生是個啞巴。
隻是陪著霍錚在軍營時遭到敵軍夜襲,因此受到驚嚇再也不能發出聲音。
而方才發出的聲音與我本來的聲音截然不同。
就像是別人的嗓子塞進了我的嘴裏。
顯得格外別扭。
可霍錚卻絲毫也沒發覺。
他一臉驚喜看著我,抓緊我的肩膀,語氣是說不出的憐惜。
「卿卿!」
「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
霍錚像是抱著失而複得寶物,將我緊緊擁入懷裏。
失而複得的激動掩蓋了他方才的不安。
霍錚全然忘記了要去尋巫師的事情。
我眨眨眼,卻始終想不出為何會喚他阿錚。
我明明以前一直喚的都是小將軍啊。
當夜,霍錚宿在了我的臥房。
我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這樣的柔情蜜意。
05
那夜之後霍錚便喚我卿卿,亦或者婉卿。
我隻笑著應聲。
霍錚一時春風滿麵,紅光潤發。
這日下朝回府聽到了牆角有幾個小婢女在嚼舌根子。
「你說芸枝命多好啊,被咱們將軍撿回軍營裏貼身侍奉就不說了,沒想到還能碰上個換臉的妙事。」
「要我說,咱們府裏的女主人說不定就是芸枝了。」
「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說來也怪,芸枝越來越像死去的那個唐姑娘了,長相便不用多說了,單說儀態聲音,像極了。」
「可不是嗎,昨日我遠遠瞧見芸枝,乍一看還以為唐姑娘起死回生了。」
霍錚側耳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什麼芸枝。
什麼死去的唐小姐。
一派胡言!
「誰準你們嚼舌根的。」
幾個婢女被霍錚嚇了一跳,連忙跪地求饒。
霍錚居高臨下冷冷瞥了她們一眼。
「打二十板子趕出府去。」
那天之後,霍錚下令府中所有人都不允說「芸枝」二字。
人人見到我皆恭敬喚我一聲「唐姑娘」。
06
近日霍錚似乎忙了許多。
天不亮就去上朝,下朝後也要被陛下留在議事堂講話。
我心疼霍錚,想起自己已經許久不曾下廚。
婢女問我:「唐姑娘想做些什麼?」
我仔細搜尋一番後,竟恍然不知該做什麼。
隻是腦海中乍然浮現出霍錚兒時抱著一盒花生酥的笑意模樣。
我笑了笑,「那便花生酥吧。」
霍錚從宮裏回來後便來到廚房尋我。
見我又埋進一片油煙之中,他不滿地皺了皺眉心。
但看到我一臉笑意的滿足模樣,隻要又壓下了心中隱隱的煩躁。
他彎了彎唇,笑著走過來問我:「卿卿在做什麼呢?」
我不緊不慢拿出一塊花生酥讓他張嘴吃下。
「阿錚,快嘗嘗。」
霍錚原本期待的神色在嘗到花生酥的刹那變得鐵青。
他猛的吐出來,喝下一盞涼茶漱了漱嘴。
我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如此大的反應。
待他平靜下來後,才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你是知道的,我吃下花生就會渾身起紅疹,那年在軍營險些沒了命。」
我心中一跳,臉上更加迷惑。
紅疹?
軍營?
霍錚怎麼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呢?
霍錚死死盯著我,像是想從我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可他無論怎樣也找不出作戲的痕跡。
霍錚肉眼可見慌了幾分神,語氣帶著試探:「你不記得了?」
我神色更加怪異,隻以為他在說胡話。
我笑了笑,柔聲道:「阿錚,你之前不是很喜歡吃嗎?」
「還說要一輩子都吃我做的花生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