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懷胎八月，我為家人出門放元宵花燈。

路上，卻被一輛馬車撞翻在地。

就在我失血過多快要昏迷時，耳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是個懷孕的女子，肚子這麼大還出門，沒了孩子更好，省得受生產之苦。”

我強撐著身體起身，發現撞我的馬車上，坐著的人竟是我夫君。

他瞥了一眼滿身血汙的我。

“她便是死在這裏，也不能打攪我給阿玉過生辰。”

說話間簾子便了落下來，馬車揚長而去。

可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他魂牽夢繞了五年，求遍天下名醫，

甚至是在佛祖麵前磕了九千個響頭後，才求來的貴子。

……

我躺在血泊裏，無力的喊著沈衡的名字。

他卻因為有人擋路，正煩躁的衝車夫大喊。

我虛弱的求救聲，他根本聽不到。

“說吧，你想要什麼？別耽誤我們的時間。”

他冷著臉嗬斥著，看到被嚇得六神無主的魏言兒時，又輕聲安撫。

“別怕，隻是想訛錢的婦人，本侯會盡快解決此事，陪你去過生日宴的。”

沈衡對別的女人噓寒問暖，竟未發覺我已經危在旦夕。

好在隨行的小廝怕出人命，替我叫來了接生的穩婆。

我被他們用牛車拉走時，還能聽見沈衡越發不耐煩的聲音。

“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裝的那麼像不過是想多貪些錢財，給她便是，竟還非得讓人送去醫館。”

我被送進了最近一家院子裏救治，沈衡也不得不帶著魏言兒跟來了醫館。

他剛到走到院門外，就聽到穩婆慌張的喊聲。

“這婦人羊水破了，恐怕現在就要臨盆，而且大出血，孕婦和早產的孩子都有危險啊！”

沈衡頓住，忽然有些慌張，可目光落到一旁的魏言兒上，又突然冷靜了下來。

“言兒，對不住你了，若不是這晦氣的婦人，本侯現在應該與你把酒言歡，可她好死不死，被馬車撞成了早產，估計即便孩子能活下來，也是個癡傻兒。”

我躺在木板床上，身下是被人撕裂的苦楚。

穩婆幾進幾出的往外送著血水，意識稍微清明了些。

但凡沈衡見到我如此痛苦的樣子，他都說不出如此冰冷諷刺的話。

因為他口中說的癡傻兒，是他魂牽夢繞，甚至不惜求遍京城名醫，才求來的孩子。

魏言兒假模假樣地附和他:

“侯爺，您不要這樣說了。”

“您夫人也懷孕了，若她聽到您這麼說，怕是會生氣。”

沈衡不屑地笑：

“你想多了，本侯的夫人跟她才不一樣。”

而此時的我，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了。

穩婆連忙掐住我的人中，試圖從死神手裏搶人。

耳邊除了大夫殷切的搶救聲，還摻雜著沈衡越發大聲的嘲諷。

我知曉如今境地，自己就算是死了，沈衡也不會在乎，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為了孩子，我也不能就這麼去了!

身為母親的本能激發了我求生的意誌。

我的呼吸逐漸穩定下來，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沈衡依然喋喋不休地譏諷。

“裝死的苦肉計終於使完了？本侯和言兒還有約，不能再耽擱了。”

“後續要買藥錢，直接告訴將軍府的人吧。”

等我再次睜眼時，照顧我的丫鬟滿臉興奮。

“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等我叫來王婆婆替你看看！”

穩婆很快趕來，確認了我的狀況後，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我虛弱到連抬手都費勁，勉強用手在穩婆手裏劃拉“孩子”的字樣。

“王婆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胎兒早兩月生產，身子骨必然是差的。

可他是我生的，他什麼樣我都接受，也一定會為他付出我的全部。

可王婆婆卻為難了起來，看向我的目光也帶上了憐憫

“我能把你從鬼門關裏拉回來已是天大的幸事，至於你的孩子......剛一出生就天折了。”

我如遭雷擊般，不可置信的望著接生婆。

我的孩子竟就這麼死了？

可明明昨日，我的孩子還在踢我的肚子，我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個鮮活的小生命，怎麼會死呢。

我滿臉淚痕，提出想要看看孩子。

王婆婆道：“你剛剛逃過一劫，不能下榻，孩子......畢竟夭折了，還是等你好一點再看看吧。”

“還有你的夫君，你和孩子出了這樣的事，得快些聯係他才是，他在哪，我可以讓人給他捎信。”

聞言，我更是絕望至極。

前兩天元宵佳節，沈衡不願留在府裏一起過，一心隻想要給他的青梅魏言兒過生辰宴。

我說了他幾句，他便煩躁的甩門離去。

如今，我在別人家的宅院裏躺了三天，他都未曾找過我一次。

沈衡對我的愛，已然敷衍。

曾經他與我喝合巹酒時的小心翼翼，得知我懷孕時的緊張興奮，都如過眼雲煙一般不真實。

當魏言兒出現後，沈衡一夜之間就像換個人似的。

他說魏言兒與我年少時十分相似，所以才會對她有些偏愛，甚至是溺愛。

他指責我懷孕之後不似從前，沒了盈盈一握的楚宮腰，指著我腹部的黑紋說我肚子的樣子醜陋可怕。

可當我像他一般提出對魏言兒的不滿時，他卻暴跳如雷。

“你有什麼資格說言兒！這些年她的追求者這麼多，可她為了等本侯卻從未有過婚配！”

“柳林蓮，本侯選擇了跟你成婚，你就應該知足了！”

我如何知足？

我被閻王爺索命，孩子早產夭折時。

沈衡在全心全意的陪他的青梅過生辰。

我又在偏院躺了兩天，終於有力氣下床，去看看夭折的孩兒一眼。

原來他是個男孩，長得很好看。

我想，可能他出生的一瞬間，還會啼哭。

我跪在他冰冷孱弱的身前淚如雨下。

是我沒有保護好他，讓他來不及睜眼就夭折了。

王嬤嬤說，夭折的死嬰最好火化了，這樣好輪回。

我聽了，最後將孩子的骨灰放在小壇子裏。

不僅為了孩子，也為沈衡。

他不配見到孩子最後一麵。

當我抱著孩子的骨灰離開時，沈衡終於想起安排人處理我的相關事宜。

李管家拿著王婆婆開好的藥材單據，看見受害者是我時嚇得臉色慘白，話都說不出來。

“夫人，怎麼......怎麼會是您？！”

我看著他，嘴角扯出譏諷的笑。

“這幾天，沈侯爺和魏姑娘玩的開心嗎？”

“聽說，沈侯爺在元宵節那天陪著一個女嬌娥遊花車，全京城的人都為他們慶賀，好甜蜜啊。”

李管家頭頂直冒冷汗，“夫人，侯爺說，除了被馬車撞到的補償，他，他還會給您一大筆銀錢。”

“但老奴覺得以你們的關係，那筆銀子就算不給也沒關係......”

說到最後，李管家的聲音已經小到幾乎聽不見。

我平日從不苛責下人，李管家說這話時非常心虛，咬牙給我送上一份信。

“夫人，還有件事。”

“我來之前，魏小姐特意交代，處理好馬車撞人的事情後便盡快離開，不要跟受傷的孕婦見麵，但命人轉交這份信”

我腦袋嗡地一聲，接過信件看了看。

紙條上是娟秀的字跡，可上麵寫的內容卻陰狠至極。

“柳林蓮，侯府主母的位置你坐的夠久了，這位置，也該讓我坐坐了！”

這件事果然和魏言兒脫不了幹係！

“如今你的孩子也沒了，我看你拿什麼跟我爭侯爺！”

“忘了告訴你，你休養的這幾日，侯爺都與我在一起，侯爺提到你，眼裏都是藏不住的厭惡呢！”

我用力咽下一口氣，接著往下看:

“其實元宵節那天，我早就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到你了。”

“你猜猜為什麼大街上那麼寬，侯爺的馬車卻不偏不倚的撞到了你？那是因為我在馬上撒了香粉！”

“全京城隻有你柳林蓮塗梔子香，香粉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混，馬兒見到你，自然就發狂了！”

“真可惜沒有撞死你，讓你撿回了一條命!”

像是還覺得不夠，紙條的最後兩句裏還寫著：

“我當時裝作被嚇到，侯爺心疼我，抱著我又親又哄的。”

“我問他不擔心你嗎？你猜猜他怎麼說的？他說你力大如牛！懷孕這種小事根本不用他操心！”

我將紙條攥成一團，心好似被針紮般刺得生疼。

我轉過頭，看向李管家，“不要告訴侯爺受傷的人是我，你隻需要說，他撞到的婦人對錢不滿意。”

不論沈衡出多少錢，都買不回我孩子的命。

隻要我對錢不滿意，又不說明自己想要什麼，沈衡一定和我見一麵。

他是侯爺，多少注重名聲。

我又等了好幾天，沈衡終於騰出時間，來醫館找我談判了。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沈母。

“聽說那死了孩子的婦人還在糾纏你。”

沈母的嗓音在偏院外的屋子響起，“衡兒，你要知道，母親此番前來並非是懼怕那毒婦，母親這是為了給你上眼藥！懷孕的婦人，被馬車撞一下就流產了，這話說出去誰信啊！”

“指定是這娼婦四處留情，有了雜種又不好打掉，這才想借著被馬車撞的由頭，偷偷把孩子給打掉。

“順便還能訛我們一大筆錢!”

或許是覺得沈母的話太過刺耳，就連沈衡也忍不住替我說話，

“母親，那日被撞的事情是確實是意外。"

“錢能解決的事，沒必要鬧大。”

遠遠聽他們母子說話，我下意識冷笑。

沈母卻仍不依不饒:

“衡兒，你太單純，我聽聞那婦人病還沒好，就在她孩子的屍骨前又是磕頭又是哭嚎的。”

“若不是用這種苦肉計，她又怎麼迷惑你要更多的銀錢。”

“那小雜種懷了8個月，賤民的孩子，就算順利出生也可能是個殘兒，現在孩子夭折了，反倒給那婦人機會訛錢。”

沈衡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八個月......阿蓮也懷著八個月的身孕，幸好我的孩子沒事。”

兩人說著，打開我院子的門。

門後，是我蒼白著臉，手上抱著孩子骨灰盒的樣子。

“你終於來了，”

我啞著嗓子出聲，“沈衡，你的孩子死了，你覺得他值多少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