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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城裏有個共同的秘密。

離王殿下愛妻如命,卻喜歡在花樓尋求刺激。

他將那些姑娘一擲千金,一夜七次,

隻有一項禁忌,

那就是不能鬧到王妃麵前。

所有人都知道,王妃是他愛了十年,放棄江山社稷才娶到的。

可這次的姑娘卻很不聽話,仗著他的寵愛鬧到我麵前。

她在我麵前褪下衣服,露出腰間、胸口的斑斑紅痕。

“七十二種歡喜的姿勢,離王在我身上用了個遍。”

“可惜姐姐體弱,這種痛苦,就由妹妹來承擔好了。”

那一刻我才發現,曾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

把愛給了我,把性給了別人。

我流幹了所有眼淚,親手為自己縫製好一身殮服,打算脫離這個世界。

一轉身,十六歲的宋慕白站在我身後,流淚看著我。

“綰綰,那不是我。不要離開我。”

01

一門之隔,宋慕白熟悉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

他操持著一口熟練的北疆語,語氣嚴肅。

“如煙有了我的骨肉這件事,誓要保密,切不可讓綰綰知道。”

雅間裏沉寂了片刻,隨即響起熱鬧的恭賀聲。

“不愧是離王殿下,英勇之姿,叫我等望塵莫及!”

“殿下放心,我們都知道王妃對你有多重要,一定將她瞞得死死的。”

......

宋慕白以為我聽不懂北疆語,所以在談及外室時,總愛說北疆語。

從前的我的確聽不懂,現在卻不一樣了。

我收回推門的手,抬頭看向一旁紅了眼,難以置信的少年。

“他說了什麼?”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顫抖的尾音還是出賣了我內心的波瀾。

少年麵色複雜。

我又補充了一句:“不要騙我。”

他咬了咬牙,嘴唇顫抖著,半晌才擠出幾個字。

“他說如煙有了他的骨肉。”

身體一晃,我似失力般抓住門框。

三個月前,我意外小產。

看著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宋慕白跪倒在床邊。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說:“綰綰,你一定不能有事。你若有事,我絕不獨活。”

那時上至宮中的太醫,下至打掃的奴仆,無不被他感動落淚。

可這才過去多久,他就讓別的女人懷了孩子。

我垂下眼,壓下心底的苦澀。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了吧。”

我和少年四目相對,叫他的名字:“宋慕白。”

少年驀地落了淚,搖曳的燭光下,

他的臉,和屋內二十六歲的宋慕白一般無二。

少年的聲音裏染了哭腔,聽起來茫然又無助。

他問我:“綰綰,為什麼?”

一天前,我摔碎娘親留給我的玉鐲。

娘親曾告訴我,隻要將玉鐲摔碎,就會出現機緣之人,在死後把我送到她的世界。

卻不想玉鐲破碎,出現在我眼前的人,是十六歲的宋慕白。

他看見我一身殮服時,也曾問我為什麼。

隻是那時他不明白,我為什麼寧肯死,也要選擇離開他。

現在他不明白,曾許諾要一輩子對我好的自己,

為什麼會在十年後,做出傷害我的事。

他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

我摸摸他的頭,手指從他虛幻的身影裏穿過。

“世間諸事,多有果無因。”

“答應你的事,我不會忘。”

“從現在開始,我會給宋慕白三次機會。”

而三次之後,我也會遵循本心,

永遠地離開宋慕白,讓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到我。

02

深吸一口氣,我推開雅間的門。

原本熱鬧的房間瞬間變得安靜。

宋慕白慌忙從美人身旁起身,快步走到我麵前。

“綰綰,你怎麼來了?”

我不理他臉上的慌張,視線直直看向人群中嬌俏可人的柳如煙。

她長相嫵媚,身材傲人,的確有吸引宋慕白的資本。

見我盯著柳如煙不語,宋慕白立刻朝旁邊的人遞去眼神。

其中一位同僚很快反應過來,他上前摟住柳如煙的腰。

“王妃別誤會,此乃我家中的侍妾,會唱點兒小曲,今日特叫來給我們助助興。”

“離王殿下對王妃的真心,在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方才殿下還說王妃您喜歡這裏的蟹粉蒸包,回去的時候要給您帶幾個。”

......

宋慕白的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向他展示他到底有多麼愛我。

可愛的確需要宣之於口,卻從不需要他人來證明。

這是十六歲的宋慕白教我的道理,二十六歲的他卻忘了。

我自嘲笑笑,將視線從柳如煙身上收回來。

“你的玉佩忘記帶了,我給你送來。”

玉佩是我親手雕刻、送他的生辰禮物,他那時心疼我指尖的傷痕,

說玉佩之情重,要一輩子帶在身上。

現在有了柳如煙,玉佩卻成了可隨意丟棄的物件。

宋慕白麵上閃過一絲懊惱,拍拍自己的額頭。

“今日出門太急,忘了佩戴。”

他重新掛好玉佩,“綰綰,我粗心大意慣了,幸好有你。”

深情款款的話語惹得被忽視的柳如煙不滿。

她突然拿起一杯酒,麵朝我的方向舉起。

“早就想去拜訪王妃姐姐,卻不想在這兒見了第一麵。”

“以茶代酒,還望姐姐賞個麵子。”

柳如煙把“第一麵”三個字說得很重。

畢竟私下裏,她不知多少次在我麵前脫下衣服,

為的就是展示宋慕白對她的身體有多迷戀。

看著遞過來的酒,宋慕白臉色大變。

他護在我麵前,語氣中滿是警告。

“區區賤妾,也配和王妃同席飲酒?”

“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如煙並未不悅,反而笑得花枝亂顫。

“這麼緊張幹什麼?”

她說著北疆語,眼神在我身上掃過。

“自古妾室進門,都需給主母敬茶。”

“我沒有名分,如今你連儀式都不願給我嗎?”

她的手故意摸上肚子,眼中閃過哀怨。

“更何況,我還懷著你的孩子......”

同僚附和:“殿下,我們也想看您坐享齊人之福啊。”

“是啊,反正王妃也聽不懂北疆語,您隨便編個理由,讓王妃喝一口就是了。”

眾人說的話我聽不懂,可他們看向我時那戲謔的目光,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惡意。

“殿下,您為王妃做的已經夠多了,隻是喝一口酒......”

“隻要是為了綰綰,本王縱使配上這條命,都甘之如飴。”

宋慕白厲聲打斷同僚的話,他深情款款地看著我。

可眾人吹捧的話語,到底讓他的內心動搖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掙紮,隨後看向我,試探著開口:“綰綰,要不......”

我打斷他的話:“你想讓我喝嗎?”

十六歲的少年麵帶焦急:“不要!綰綰,你的身體不能喝酒!”

宋慕白遲疑了一下,卻點了頭。

我笑笑,衝著少年的方向舉起酒盅。

“第一次。”

液體順著喉嚨流下,帶著微微的苦澀,刺激得我眼淚都要流出來。

少年眼中的焦急瞬間變為心疼,而後又淪為深深的愧疚。

宋慕白不懂“第一次”的含義,他溫柔地抱著我。

“綰綰,你若不愛喝酒,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讓你再沾一滴酒。”

我垂下眼。

我的身體與常人不同,但凡沾一點酒,都會渾身起滿疹子。

嚴重時,更會覺得呼吸不暢。

十六歲的宋慕白牢記這一點。

所以即便是洞房花燭的交杯酒,他也提前換上無色的白水。

如今對我信誓旦旦的宋慕白,卻早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宋慕白,你還有兩次機會。

03

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我的臉上很快起滿紅疹,頭也暈的厲害。

柳如煙第一個發現我的異樣,她像是受了驚嚇站起。

“王妃這是怎麼了?”她指著我的臉,“好可怕!”

宋慕白終於記起了我不能喝酒這件事。

他慌了神:“綰綰,你怎麼樣?快!進宮去請太醫!快!”

得了旨的小廝快步離去。

宋慕白牽住我的手,“走,我們回家。”

他焦急的神情並未作假,他的關懷,也曾讓我倍感溫暖。

可如今,卻讓我從心底泛起一陣惡心。

我甩開他的手,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們繼續,別因為我失了興致。”

“你如今這般,我哪裏還有興致?”

宋慕白的語氣變得急切,他徑直站起身,動作迅速地將披風裹在我身上。

“綰綰,聽話,不要讓我著急。”

說完,他全然不顧雅間裏其他人投來的詫異目光,以及坐在角落麵色不悅的柳如煙。

他扶著我的胳膊,半扶半拽般帶著我離開了雅間。

等回了王府,宮中的太醫早已在院裏等候。

太醫為我把脈的間隙,宋慕白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

直到親耳聽到太醫說沒什麼大礙,他焦急的臉色才好了一些。

床榻邊,他拉住我的手,目光真切。

“綰綰,都是我的錯,如果你因為這杯酒出了什麼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看著他,心裏五味雜陳。

我從不懷疑宋慕白對我的真心。

他對我的好,對我的心疼,確實緣於他心中有我。

可他的愛,又太廉價。

別人勾勾手,就能得到。

我移開視線。

身邊跟著的十六歲的少年眼圈紅紅的,他張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我突然覺得好累,身體的不適加上心裏的疲憊,讓我隻想好好睡一覺。

我對宋慕白說:“我想睡了。”

宋慕白細心地為我掖好被角,又將我額前的碎發整理到耳後。

他溫柔地看著我:“睡吧,我守著你。”

我點了頭,沒再理會他。

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我聽到門打開又輕輕關上的聲音。

我睜開眼,床邊早就沒了宋慕白的身影。

我盯著床欄看了許久,然後從床頭的櫃子裏翻出早就做好的殮服和針線。

昨日試衣服的時候,腰身大了些。

現在是時候改一改了。

......

在殮服上落下最後一針,十六歲的少年回來了。

他低著頭,不敢看我。

“他去見柳如煙了嗎?”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咬了咬嘴唇,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我自嘲笑笑。

“他去了哪兒?”

少年沉默了很久,才艱難地說出幾個字。

“觀星樓。”

我掀開被子下了床。

少年阻攔我,語氣焦急。

“綰綰,也許他隻是有別的事,不要去,不去好不好?”

話到最後,他幾乎是懇求。

可我看著他,泛紅的雙眼透露出一絲倔強。

他也看著我,對峙了許久,最終還是讓開了位置。

......

娘親死後,宋慕白見我終日以淚洗麵。

為哄我開心,他邀請工匠為我修建了觀星樓。

他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若是想娘親了,便可登上樓來觀星。

可如今他為我建造的專屬之地,卻傳來女人急促高亢的聲音。

“殿下,王妃姐姐會和你在這裏風流快活嗎?”

“你喜歡我還是喜歡姐姐?”

男人粗喘卻熟悉的聲音在寂靜的觀星樓聽得一清二楚。

“花前月下,最喜歡你。”

親昵、裸露的話語,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進我和少年的心裏。

少年俊美的臉上壓抑著痛苦,他看著我,聲音有些顫抖:

“綰綰,想哭就哭吧。”

我搖搖頭:“我不哭。”

我收回視線,盡管心裏刺痛,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宋慕白,這是第二次。”

我安靜地站在原地,記不清站了多久。

宋慕白終於一臉饜食地從觀星樓的頂樓下來。

他的腰封還未係好,我送給他的玉佩,沾著女人鮮紅的口脂。

他帶著滿足的笑,抬起頭,與我四目相對。

宋慕白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綰,綰綰,你怎麼在這兒?”

04

我沒有回答宋慕白的問題,隻是看向他身後的柳如煙。

她麵色潮紅,裸露在外的白皙胸脯上,是落下的朵朵紅梅。

見我注視著柳如煙,宋慕白更加慌亂。

他急忙上前,一隻手想要拉住我,卻被我後退一步躲開。

“綰綰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

“不用說了。”

我打斷他的話,麵色平靜地看向他。

“三妻四妾實屬常事,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是我不懂事。”

宋慕白麵色更急。

“不!綰綰,我從未想過要將她抬進府,我......”

“那她肚子裏的孩子呢?”

宋慕白怔住,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柳如煙卻走到我麵前。

“姐姐,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我和殿下......啊!”

她一聲驚呼,驀地像被人推倒在地。

柳如煙震驚地看著我。

“姐姐,你明知道我懷著孩子,為什麼?你為什麼推我?”

她捂住肚子,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殿下,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啊......”

宋慕白眼中閃過一抹擔憂,他快步扶起柳如煙。

“如煙,你怎麼樣?堅持一下,我送你去看大夫。”

柳如煙卻淚眼朦朧地抓住他的袖子。

“不要管我,姐姐一定是生氣了,殿下,你快去勸勸她。”

聞言,宋慕白神色複雜地看著我。

“綰綰......”

“我沒有推她。”我語氣平靜。

“可她畢竟有身孕......”

宋慕白的話沒有說完,但那未盡的話語卻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是說柳如煙是一位娘親,沒有娘親,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

我笑笑,移開通往府外的道路。

“請便。”

宋慕白臉上滿是掙紮與痛苦。

“綰綰,你信我,我的心裏,自始至終都隻有你一人。”

“如煙她......她懷著我的孩子,我不能不管她。”

“等我把她送到醫館安頓好,我馬上回來跟你解釋,求你,相信我這一次。”

我想拒絕,想說他在我這裏早沒了信譽可言。

可十六歲的少年突然哭出了聲。

他蹲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獸,無助又可憐。

他一遍遍地喃喃自語:“綰綰,對不起,對不起......”

他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呢?

十六歲的宋慕白,心中隻有我,從未背叛過這份感情,他仍舊隻愛我一人。

可十六歲的宋慕白和二十六歲的宋慕白,能說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

我垂下眼,在宋慕白懇求的視線下,說了聲“好”。

宋慕白驟然鬆了口氣,他緊緊抱住我:“等我回來。”

說完,他抱起柳如煙,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

宋慕白走後,我拿出藏在身後的殮服,一階一階,登上狼藉的頂樓。

石楠花的味道還未散去。

我換上殮服,安靜地看著最後一顆星星消失在天邊。

宋慕白沒有回來。

他主動求我信他的這一次,他也失了約。

身邊的少年早已泣不成聲。

他流著淚告訴我:“乖乖,不要難過,不要不開心。”

“我......我帶你走。”

事已至此,他和我都明白。

十六歲的宋慕白求來的三次機會,已經全部用完。

我為他擦去眼角的淚。

也許是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我碰到了他。

一如跨過時間的洪流,觸碰到十年的歲月。

“不要哭。”我輕聲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我點燃火折子,擲進了窗幔飛舞的高樓。

熊熊烈火很快燃起,炙熱灼燒著我的皮膚。

劈裏啪啦地火聲中,我隱約聽到宋慕白焦急的嘶吼:

“放開我!綰綰還在裏麵,我要去救綰綰!”

“哪怕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可生雖同衾,死,我不想同穴。

我轉身,牽著十六歲宋慕白的手,走進火海之中。

娘親,我來找你了。

下一刻,偌大的觀星樓在宋慕白麵前,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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