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古傳說，仙界有兩樣至寶。

分為靈珠與魔丸。

仙界盛傳，厲璟淵是靈珠轉世。

如今，隻要度過最後一關問心鏡，便可登臨天帝之位。

而我，因為魔丸侵蝕肺腑，靈魂即將潰散。

問心鏡歎了一口氣，告知厲璟淵，他心有執念，還不能登臨天帝。

於是，厲璟淵毫不猶豫向我發來傳音。

“當初你棄我而去，墮入魔道，現在我即將成為天帝，你有沒有後悔？”

我看著麵前的虛幻影像，笑得十分輕浮：

“當然後悔了，隻是如果我現在嫁給你，你能允許我再養三千麵首嗎？”

厲璟淵眼神驟然冷漠，影像轟然破碎，隻留下一聲：

“惡心。”

厲璟淵成為天帝至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搜魂三界，逼我現身。

他不知道，他不是什麼靈珠轉世，而是魔丸之身。

當初他抑製不住體內魔丸，即將因魔氣侵蝕而死時。

是我瞞著他，將體內的靈珠換給了他。

1.

厲璟淵登臨天帝之位的消息，昭告三界六道。

我則收到了他命仙官跨越三十三重天，加急送來的十萬靈石。

我心中微顫，愣了一瞬。

一時有些複雜。

抽取靈石法力壓製體內即將顫動九次的魔丸後，

我知道，我又能多活兩年。

這十萬靈石，寓示他償還了當年欠我的所有恩情。

我與他之間，應當就這樣，再無瓜葛了吧......

我捏了捏掌心，不知心裏是什麼滋味。

卻突然聽到仙域外傳來陣陣神威浩蕩。

掀開窗，見無數天兵天將，仙官仙娥，

簇擁著如今已是天帝的厲璟淵自九天而下。

九千年未見，除了多了些天帝的威嚴，歲月的磨礪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唯一變了的，是他身邊陪伴的人，不再是那個整日背著藥簍的小醫仙。

而是與他同修千年的仙妃。

聽聞天帝登位當日，不邀天下眾仙舉辦蟠桃宴，而且是罷宴出遊，

如此匆忙，不是因為妖魔禍亂，也不是為了眾生疾苦。

而是因為他的仙妃覺得仙宮無趣，想出來逛逛。

看著他貴為天帝，卻甘願親自為顧婉清牽馬執鞭，

又寵溺的牽著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

我低下頭，想裝作沒看到，打算悄悄關上窗，卻突然被一隻手按住了。

我抬頭，驟然與厲璟淵四目相對。

他的眼眸帶著刺骨的冷冽，掃過我的身體。

“既看到我了，都不向我道一聲喜？還是......就算我當了天帝，也入不了你的眼。”

我看著他，微微啟唇，心中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彙聚成：

“怎麼會。天帝大人這麼威風，那我稍微吃點虧。隻養一千麵首如何？”

厲璟淵愣了一瞬，冷漠的目光燃起了些許怒火。

他抓起我的手：

“你費盡心思墮入魔道，就是為了變成這副不知廉恥的模樣？”

厲璟淵手上逸散的法力刺激到我體內的魔丸。

魔丸溢出的魔氣在我體內化作無數尖刺，刺的我撕心裂肺。

我忍著痛深吸一口氣，良久後，輕聲道：

“是呀，我們魔修，不這樣，怎麼提升修為呢。”

厲璟淵有些錯愕，眼神泛起了些許複雜。

他似乎沒想過，那個曾經跟在他身邊，隻認得藥材和救人的小小醫仙。

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他張了張口，不知想說些什麼，顧婉清忽然挽住了他的手。

“夫君，這就是曾跟隨你左右，聞名仙界，號稱無所不醫的那個小醫仙嗎？”

顧婉清打量著我，眼底閃過一絲莫名晦暗。

“本宮與相公正欲誕下聖子，剛好，想請小醫仙為本宮調理一番？”

顧婉清依偎在厲璟淵懷中，

臉上的溫婉笑容似乎蘊藏無盡嘲諷。

我與厲璟淵相識更早又如何，現在能陪在他身邊的人，終究是她而不是我。

我本是下界醫家女，因為意外，父母慘死。

父親死前，說我是靈珠轉世，天定仙尊。

要我不得暴露體內真靈，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可一場妖魔禍亂，讓我認識了厲璟淵。

那時，他還隻是求仙路上的一個滿腔熱血小劍修。

在我即將命喪妖魔口中時，是他，救了我。

我也用家傳醫術，幫他療傷。

就這樣，我們走到了一起，

在求仙的漫漫長路上相互扶持，共同努力。

就在我們即將度過天劫，厲璟淵馬上要飛升仙界之時，

我才知道，原來，

他就是與靈珠對應的魔丸轉世。

就在我看著他喪失神誌陷入魔念，靈魂即將潰散時。

那一刻，我違背了父親的叮囑。

在他的麵前，顯露了靈珠的真身。

2.

見我一時無言，顧婉清噙著一絲嬌弱，撲進厲璟淵的懷裏。

語氣之中，甚至帶了一點哭意，“小醫仙是不是不願為我調養，不想看到我為你誕下聖子？”

我恍惚抬頭，卻見厲璟淵一臉寵溺輕吻顧婉清的額頭。

“我們的孩子，將會是下一個天帝。”

“而她......一介魔物，能為你調養，是她的福分。”

他冷冷地看著我，半句話前那溫柔的模樣再也不見。

身上屬於天帝的威嚴，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靈珠對魔丸的影響讓我幾乎站不住，隻能勉強點了點頭。

厲璟淵這才滿意，提醒我道：“別用你那肮臟的魔氣給她調養。”

我探出手，催發體內本就不多的靈氣來幫顧婉清調養。

可一失去了靈氣的抑製，洶湧的魔氣化作千刀萬刃在我體內翻湧。

體內劇痛襲來，無數尖刺從體內貫穿我的身體。

我一口鮮血噴出，跪倒在地。

厲璟淵麵色頓時一緊，眼中閃過我許久未見的驚慌，

似乎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扶我。

顧婉清卻“呀”地一聲，緊緊地抱住了厲璟淵的胳膊，她的手指上縈繞了一點魔氣，不消片刻就散了。

可她卻惶恐地向厲璟淵哭訴，“這是魔氣......小醫仙，你為何要讓魔氣入我的體內。”

“難不成......你想吞噬掉我的靈丹？”

厲璟淵伸出的手一頓，忽然扣住我的手腕，臉上立刻閃過一絲怒火，猛的將我拉到麵前：

“寧蘭音！你竟這麼大膽！連天後的靈丹都想吞噬！”

“你還是和九千年前一樣，為了維護你的修為，什麼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

我看著厲璟淵體內逸散出的無盡靈氣。

嘴角勾起一絲淺笑，默默的抽出手。

“既然天帝已經看穿了，那不如再給我幾萬靈石，我定不再打天後的主意。”

“你！”厲璟淵大概沒想到，我如今能這樣厚顏無恥，當即便伸手要打我。

還是顧婉清攔住他，故作善良地為我開脫：“小醫仙也許不是故意的呢......”

“聽聞魔修會受魔氣反噬，小醫仙醫者仁心，想來隻是一時無法控製自己罷了。”

可她看我的眼神，卻充滿了嘲諷與惡意。

“夫君，再給她一次機會好不好？”

可這些話，卻提醒了厲璟淵，當年他曆飛升天劫，引萬千雷劫降下，奄奄一息。

我毫不猶豫棄他而去，為求自保，墮入魔道。

“你天生仙命，卻為求一時的安全，墮入魔道，現在卻連自己都控製不了。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天生仙命。

我跪坐在血泊中，看著血中倒影無數尖刺收縮。

體內的魔丸也即將迎來第九次顫動。

手指拂過胸膛銘刻九千年的疤痕。

厲璟淵到現在都不知道。

他體內的仙氣來源，是我的靈珠。

我的天生仙命，早就給了他。

我強撐著擦去嘴邊的血跡，勉強抬起嘴角，“天帝大人若是可憐我，那就多賞我點靈石，免去這皮肉之苦？”

厲璟淵眼中怒火融化了那片冷冽：

“身為天仙為了追求速成墜入魔道，謀害天後，關入天牢。”

3.

我被厲璟淵囚禁在天牢中等待處刑。

說是天牢，倒不如說是我們曾經住過的院子。

我也沒想到，在他的心目中，我們的曾經，已經變成了囚牢。

我也看到了許多隻留存在記憶中的東西。

有我們親手栽種的石榴樹。

也有他用劍雕刻的棋盤小桌。

曾經，我們也是在這上麵，

一邊粗茶淡飯，一邊暢想未來。

可魔丸注定無法太平。

千年前，眼見著厲璟淵即將魂飛魄散，

我用盡所有手段，依舊無法挽救他。

隻能親手挖出體內的靈珠，與他體內的魔丸做了交換。

自那天之後，我的胸口便會時不時傳來刺痛。

咳血與突然貫穿手臂的尖刺，也習以為常。

相傳，魔丸每經曆一千年，

便會發出一次震顫，引人入魔。

九次之後，若不成魔，便會魂飛魄散。

我隻有吸收大量的靈石，來壓製體內的魔氣，抑製那鑽心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於是裝作貪慕錢財，追求修為，浪蕩人間。

我與他共度百年。

修仙路上再苦再累，我也未曾抱怨過一句，

千難萬險，為了救他數次瀕死，始終不離不棄。

他太清楚我有多愛他，怎麼也不願相信我會離他而去。

我也知道他愛我愛到了骨子裏。

知道一切的他，寧可當場剖出靈珠，也決不允許我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

為了隱瞞一切，我裝作我已經受夠了。

受夠了跟在他身邊，一步一步的咽下這修仙路上的苦。

受夠了跟在他身邊，為了一點天材地寶，就豁出性命。

受夠了每次都要因為一點資源互相謙讓，推三堵四，最後卻無半點寸進。

我跟他說，我受夠了這所謂的天道磨煉。

我到現在都記得。

那天，那個吃苦流血從不畏懼小劍修，

那個曾經滿眼隻容得下我，如今威臨三界的天帝，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流下了眼淚。

之後，我帶著我們共同積攢的十萬三千二百零一顆靈石。

離開了曾經與他攜手共度數百年的院子。

漂泊仙界，靜靜等待被我親手攬入懷中的死亡。

我從未想過，我還會有與厲璟淵見麵的那天。

如今，他已是天帝，成了當初我們隻敢幻想的存在。

我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心中忽然泛起一絲酸楚。

卻又有些欣慰。

體內魔氣化作尖刺的劇痛，打斷了我的回憶。

苟延殘喘九千年。

我知道，我已經離死不遠了。

4.

對我的處刑安排在我被他帶回來的第七天。

這七天，我因為沒有吸收靈石來抑製魔丸的反噬，整個人已經被魔氣纏身，不成樣子。

厲璟淵身著帝服，氣勢威嚴。

一旁的顧婉清身著華貴的百鳳袍，風姿綽約。

兩人挽著手，受到眾仙的簇擁與追捧，好似世間一切都已暗淡。

他看向我，似乎沒料到，隻是關了我幾天，怎會變成這樣。

厲璟淵輕蹙眉頭，抬了抬手，想要觸碰我。

顧婉清忽然開口：

“墮入魔道之人，依仙界條律，於斬仙台上需跪地俯首。”

“本宮念你是天帝舊人，便不用跪了。”

此時一名女仙卻一揮衣袖，四把利劍貫穿我的四肢，

劇痛襲來，我頓時跪倒在地。

“區區魔道，怎敢直視天帝與娘娘？”

厲璟淵嘴唇囁嚅，眼眸中心疼一閃而逝，轉而燃起無盡的的嘲弄。

他抬手製止正欲再次出手的百官。

“寧蘭音，事到如今，你可願悔改？”

顧婉清眼眸閃爍，裝出一絲憐憫與不忍。

“小醫仙，你是天帝舊人，就算曾經背叛天帝，又怎能沉溺於魔道呢。”

天庭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

一開始隻是一聲輕輕的嘲諷，隨後，眾仙便不再掩飾對我的厭惡。

“這便是傳聞中背叛天帝的小醫仙？”

“不知好歹，就該讓她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

“嗬，這種背信棄義之人，挖心掏肝也算是便宜她！”

不知是誰的法力化作利箭刺穿我的身體。

緊接著，成千上萬道利箭如暴雨般貫穿我的身體。

暗紅色的鮮血，淌滿整個天庭。

顯然，這些附庸厲璟淵的仙官，要為他出一口惡氣。

我喘著粗氣，任由鮮血從千瘡百孔的身體中流淌，

卻已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而厲璟淵隻是聽著，看著。

聽著那些趨炎附勢的人說出的話，每個字都在提醒著我背叛他的罪行。

看著我吃痛備受折磨的樣子，聲音微顫地問我：

“寧蘭音，怎麼不說話？難道要你開口，也要講條件嗎？”

他揮手，掌中出現一瓶毒藥。

那是哪怕上神也難以抵擋的巨毒。

“你是醫仙，擅長療毒治傷，隻要你把這些毒藥吃了。”

“別說三千麵首，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什麼。”

厲璟淵臉上是三尺冰寒。

所有人都一臉嘲弄，冷眼旁觀這一出大戲。

5.

自從替換魔丸之後，我體內的靈氣逐漸枯竭。

萬毒不侵的身體虛弱到連凡間的一些重物都拿不起，

曾經輕描淡寫便可解的劇毒，

如今多碰一點，都可能讓我的身體分崩離析。

我抬起頭，看著男人，扯了扯嘴角，終於開了口：

“謝謝帝尊，隻是若能有幾個年輕漂亮的修士，讓我嘗嘗鮮也好。”

厲璟淵驀然錯愕，眼中徹骨冷意中升騰起怒火。

緊接著嘴裏傳出緊繃的磨牙聲：

“好！”

得到他回答，我笑了笑，緊接著抓起劇毒就往嘴裏灌。

千瘡百孔的身體隨時要崩碎。

辛辣酸苦充斥口腔，我的身體幾乎要將內臟嘔出。

我強忍不適將毒粉咽下，一口接著一口。

天庭眾仙都帶著諷刺看這一場笑話。

隻有厲璟淵的臉色，逐漸陰沉、昏暗。

又一瓶劇毒灌下，見我又拿起毒藥，厲璟淵終於忍不住抓住我的手。

“寧蘭音，不和男人雙修，你會死是嗎？！”

看著他猩紅的眼眸，我點點頭。

“是啊，我會死。”

他憤怒的將我甩開。

“好，那你就喝幹淨，喝個夠！”

身體仿佛捆上了巨石般沉重。

胸膛的魔丸仿佛陷入死寂。

我知道，那是魔丸在積蓄滔天魔氣。

我笑了笑，輕輕吸了一口氣，抓起毒要往嘴裏灌。

厲璟淵忍無可忍，一把扯開我手上的瓶子，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夠了！”

我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無數鮮血從我的七竅流出，將地麵染的猩紅。

此時，得知我消息的好友玉舒不顧危險，闖入斬仙台，驚恐的將我抱在懷中，

衝著厲璟淵大喊：

“蘭音她為了救你，用體內靈珠交換了你的魔丸，她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